第55章 何人脈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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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黃門公一看,這刀光劍影的?這哪能行?
    這欲哭無淚中,便心下回憶起那宋正平百般的好處。
    說這現任的禦醫手段不行麽?
    那倒也不是。
    手藝不行,再搭上不舍得花時間去了解情況,可不就現在這個狀態。
    這還算是好的,萬一用錯了藥,那可就真真的有得看了。
    這還能用錯了藥?
    肯定能!
    別小看感冒。怕冷重、發熱輕、無汗、流清涕、咳白痰。
    藥中帶點白果仁,總沒錯吧?這玩意有斂肺氣、平喘咳的功效。看上去應該是對症的,是吧?
    但是,肝不好的確是不能吃這玩意。吃了輕則腹脹,重則急性肝中毒。
    所以說,中醫用藥,並不是一個僅僅對症爾。
    先不說宋正平這一手妙手回春的醫術,單單這官家自打坐胎娘懷之時,便是那宋正平看護了。
    至今,官家自小到大的脈案,藥方,用藥劑量,什麽禁忌,那宋正平都是一一的做了記錄。倒是林林總總的記了好大一本來。
    所以說,且是對這官家體質了如指掌。
    這官家稍有個病又個災的,下藥不僅僅是一個對症,也照顧了這官家心肝脾肺腎,是否經當的起這藥石之害。
    旁人且隻看到了一個藥到病除,卻不知這私下裏,饒是下了多少的功夫在裏麵。
    然,現在這禦太醫?滿頭大汗的忙活了一個月去,也隻能作一個抓耳撓腮給你看。
    不過,那宋正平,早在半年前就被判下了一個坐竄,於酷寒之日被那皇城司發配上海務去者!
    若不是三帥堵門,一路護送了去,想必不用出這京畿之地,便是一個命喪途中。
    現在到你想起他了?當初可是你自己下的旨意!
    想至此這黃門公亦是唏噓不已。
    且在唏噓了,卻忽然想到,那茅山道長還在那宋家。
    若是那凡間的藥醫不得皇上,這神仙的藥倒是不妨一試。
    此念一出,便暗地裏抄了官家的脈案、藥方,換了便服帶了兩個內侍,匆匆趕往那宋邸。
    叩門來,那孫伯亮識得是黃門公,見那黃門公與他施禮,叫了一聲“善人慈悲”便接了他進得二門。
    抬眼,便見那殘樹斷枝,光禿禿的銀杏樹下,程鶴正與一老者對弈正酣。
    程鶴見的黃門公進來,便趕緊起身拱手道
    “見過門公。”
    黃門公見慈心院程鶴在此倒是奇怪,剛想問了,卻聽的那老者不耐煩了道
    “誒,莫要理他,下棋!”
    便是一把將那程鶴拉到棋桌前,那程鶴自是拗不過那他,便又望那黃門公拱手,算是個道歉。
    那口出不遜的老者,卻是讓那黃門公看的眼前一陣的恍惚。
    認得嗎?自然是認得。此人,姓陳,名壽,字遐延。禦史台的知監醫事,人稱丙乙先生是也!
    黃門公無奈,對這丙乙先生的秉性亦是知曉些個。倒是不敢再擾了這兩人的雅興。
    倒是自家來求人的,倒是不敢惹了這老火發神經。
    於是乎,叫了手下內侍搬了凳子坐在那棋局前,做的一個觀棋不語的真君子。
    丙乙先生便瞥了那黃門公一眼,口中怨懟了道
    “你這老媼,怎不走?”
    我去!這是直接攆人啊!
    那黃門公手下那受過這氣,剛要上前嗬斥。且見黃門公趕緊伸了手攔了,小聲罵了一句
    “退下,不知死活的東西!”
    那內侍不知丙乙先生,也不知道自家這主司,在這老貨麵前怎的會如此的乖巧。
    那內侍自是鬧不明白其中的關節。然,這黃門公卻是到死都忘不了這丙乙先生。且是與他有的一場過命的淵源。
    別看這老瘋子,那是真真的有得一手回天之力也!
    元豐四年夏,有痘毒起自江南,達於京畿。
    一時間,京中痘毒肆虐,染病者皆“發瘡頭麵及身,須臾周匝,狀如火創,皆載白漿,隨決隨生,劇者多死”。
    京城汴梁城中人人戴孝,戶戶哭喪。更有病死者堆屍於市,將死之人哀號於街。
    不日,痘毒傳入宮中。不消幾日,便是個病死者如麻。
    然,這丙乙先生,憑了自家年輕氣盛,一腔的血勇,割傷聖體與那神宗施種痘之術。
    倒是這看似莽撞之舉,卻讓這神宗與那天花時疫中逃出一條命來。
    這番作為,且是個膽大的吞天。然這回天之力,卻又讓人瞠目結舌。
    拿刀割皇上?什麽罪過?而且,即便是種痘,也是一個“苗順者十無一死,苗凶者十隻八存”!你還很敢幹啊!關鍵是,這皇帝也跟著他一起瘋?!
    咦?你說的不就是種牛痘嗎?這病也就是天花了?
    牛痘這事,可是人歐洲人發明的!
    最早傳入我國是1805年。由一個葡萄牙醫生將牛痘法傳到澳門,東印度公司的船醫皮爾遜進帶到廣州的。《廣州誌》上有記載的。他的徒弟邱熺還寫了一本《引痘略》。
    說的不錯,牛痘確實是歐洲人發明的,但是,種痘這特殊免疫法的發源地在我們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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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代藥王孫思邈的《千金方》中曾記載:“治小兒身上有赤黑疵方針父腳中,取血貼疵上即消”。
    在宋,種痘法已經算是很成熟的方式了。也成功的用於治療和預防天花時疫。雖有時疫,也是個破壞性不大。
    明代醫生也進一步研究出來了“熟苗”接種法。基本上能做到控製天花流行。
    隻不過到了清代,情況就不一樣了。
    統治者防漢如賊,實行愚民政策,我們的本土文化被破壞的太過慘烈。平民讀書一事個奢望,那些科學技術的書籍想保存下來都難,更不要說研究和精進了。
    話不多說,還是書歸正傳。
    彼時,黃門公亦在宮中,不過,還是個年輕的小太監,又染了痘毒在身。見那宮中死者如麻,惶惶不可終日也。
    自身且是個身卑命賤無人醫治,便與那染病的宮人一並被圈禁了去,窩在角落堪堪的一個等死。
    倒是這丙乙先生施了術賒了藥與那些宮人,饒是讓黃門公這一幹人等,於這場天災時疫中撿了一條命回來。
    丙乙先生且認不得他們。但是,這黃門公倒是個記恩的人,卻也是識得這丙乙先生也。
    然,也因了此事為高後所惡。被定了個“割傷龍體”之罪,褫奪了禦太醫之職,把人給按在了台獄。
    誒?人幫你手下治病,倒是幫出個禍端來!
    你且討厭他個什麽?
    不介,我老娘們就是不打饞的,不打懶的,就打這不開眼的!我手下生死由天由我,且不由你!你平白來獻什麽殷勤?我不發話你就給治了?哦!施恩禁內?結交內侍?你想造反呐?
    如此,倒是有言
    “此乃龍體不懼萬物,非入痘之功也”。
    得此言,丙乙先生雖為救治天花疫首功之人,卻也因“有傷龍體”被奪了敕封,逐出太醫局,扔到了禦史台獄內等死。
    然這功被奪了去,這名麽,自然不會給留下一點筆墨。便則托於“峨眉山有神人出”而奪之。
    這意思就是,功名?那是帝王將相,神仙佛祖才能名留青史!就你這一個不聽招呼的瘋子醫生?想都別想!
    時,上下臣工知其有功,然俱不敢為其直言。
    然嗎宋正平知其所以,又愛惜丙乙這曠世奇才,便私下借問平安脈之機將那丙乙之事稟了神宗。
    神宗念其醫術,亦是一個有功之人,甚覺棄之不忍。
    但是,自家的這個奶奶也是個不好惹的人,鬧僵了我這當皇帝的也不好受。
    既然已經進了禦史台的監獄,那就別出來礙眼了!
    於是乎,便複了丙乙的品級,仍為禦二品的禦醫。放了一個禦史台的知監醫事的差事與他。也算是留在京中做個應急之用。又著慈心院收之為“聖手”。
    此事,隨了皇朝更替,逐漸為人所不知。
    但那黃門公卻對這丙乙先生卻是一個感恩戴德,不敢忘懷。也知曉這先生術精岐黃。
    經此一事,兩人三十餘年一別兩寬,再也不曾謀麵。
    如今再見,亦是昔日少年變成蒼首,一頭青絲遍染白霜。隻是容顏猶在,然,眉宇間少了些個少年的血勇。眼中珠黃,且有呆呆之色。
    望那丙乙眼不離棋局,黃門公暗自唏噓了一番,倒是安心了許多。
    便喝退了手下,讓那些個內侍遠遠的站了聽喝。自家卻蹭了個臉坐在那裏看兩人下棋。
    也看不大懂這紋枰之妙,便百無聊賴中拿眼四處看了。
    看罷,饒是讓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倒是怎的一個慘字了得!
    見那宋家院中,中堂坍塌無人修繕,任由那殘磚斷瓦堆積在石基之上。原先本是草木繁多之處,如今卻是荒涼如過火。
    倒是難為了這幾個道人勤勉,時時灑掃了,且是讓這荒蕪透出一番禪意般的幹淨。卻也掩不住那蟲鳥無聲,樹枯草萎的冷清。
    看罷心下歎道想這宋邸弄瓦之時,這院中參天的銀杏如蓋,遮了半個院去。那樹冠,金黃一色,撒了園中一地的金黃。
    昔日,且是一個朗朗如日月之入懷。現如今,便是破敗頹唐如玉山之將崩。之間卻不過一年爾爾,竟如時過境遷,恍若隔世一般。
    物殘人非,且是讓人心下唏噓不已。心道這石砌木雕的百年府邸,亦不過如此,何況人乎?
    心下正在感歎,卻聽的那孫伯亮叫
    “師叔”
    回頭,便見那怡和道長領著唐昀、龜厭進的前院。慌得那黃門公趕緊起身,躬了身子道
    “咱家給三位神仙問安。”
    那怡和道長和唐昀均不識得那黃門公,見一老者問安,便是起手搭禮口中同道一聲
    “善人慈悲。”
    龜厭便是認得此老媼,卻也是因這宋家之事著實生了這老貨的悶氣。
    想這宋家百家在這京城百年積善積德,說是恩澤百官且不為過,怎的受得這無妄之災,卻也無人敢為這大善之家出言一二?
    想罷,也不還禮,徑自過去,大剌剌的坐下,頭也不回的甩下一句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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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來此作甚?”
    此話倒是絕情,言外之意就是,這宋家大難,你卻一句話不說,倒是與你無關!你還真真的有臉登門?
    這意思就差喊人送客了。
    然,那黃門公擔心了自家的主子的病,也是能塌得下個架子。聽得龜厭這話來,便推進山倒玉柱,撲通一聲跪於那龜厭身後。自懷中掏出那抄來的脈案藥方,雙手托了,卻也是不敢說話。
    本身輕車簡從來這宋家,便是求人渡難也,怕的是一個言多有失。
    怎的?這皇帝官家也得求人麽?
    求人?求這茅山且不是一次兩次。饒是一個恭敬有加。
    劉混康在時,每次進京官家必居右相陪,出言必言師也。
    那華陽先生的座下弟子也是賞賜了一個見聖不拜,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眼前這位,被那老仙視若兒徒龜厭。
    官家自打從那劉混康口中得知,此子乃仙骨道體,便是青睞有加,且以師兄相稱。
    那劉混康上登仙錄之後,他這兒徒龜厭更是承師之寵,賜“紫衣師名”。
    如此厚待倒是因那官家也有官家難處,朝廷也有朝廷處理不了的事情。
    比如這攪得這北宋四朝內宮不穩的“青眚”。
    這凡間的權勢再大,擱到這神神叨叨的神秘事件上且是個不大管用。
    且是要動點其他心思讓他聽話,至少不能沒事幹就在大殿的屋脊上趴著嚇人。
    你出來一次死一個,出來一次死一個!幹嘛?我們皇帝的命不是命?
    橫不能下道旨意給那青眚,告訴這禍害一聲“皇帝不能殺玩!”
    即便是下了這樣的聖旨,估計也不大管用。不過,聖旨下給你不管用,下給茅山總管用吧!你狠,我弄不過你,我搖人!
    官家都這樣,那黃門公自然也不敢在他麵前托大。
    見那龜厭不理他,卻是將那眼睛看向那程鶴,口中卻小聲道
    “國師且垂青眼,可憐奴婢則個。”
    這話說的卑微。這黃門公地位比那童貫也不差個分毫,倒是沒那童貫征戰沙場的那般戰功赫赫,卻也是一任宮中的主司。
    此時便也不敢自稱了咱家,亦不敢稱了本座,且自稱一聲奴婢爾。
    見其絲鬢蒼蒼,其聲竊竊,且不像個威權在身,攪動朝綱的內省主司。倒是像一個子侄犯錯,代為請罪的平常人家的忠厚老者。
    那程鶴看罷卻也是個閉眼,不敢再看那黃門公淒切的目光。然,見那丙乙、龜厭之憤憤厭煩之狀,且也不敢說話。因為那黃門公求的不是他。
    然,見這老奴著實的一個可憐,饒是個於心不忍,隻得伸手去拽那龜厭的袍襟。
    龜厭卻是個厭煩,打了那程鶴手,甩了那糾纏。
    程鶴倒是個不惱,卻又厚了臉皮,伸手拉了龜厭袍襟。
    這一番的撕扯,且是讓龜厭轉頭怒目而視。
    然,剛想惡言出口,卻一眼撞見那程鶴眼中的切切。
    程鶴與那之山郎中本就是父子,容貌饒是一個連相。
    現下,那程鶴又挨過一場大病,且是個兩鬢斑斑生白發,長髯寸寸少青絲。
    那臉龐消瘦,倒是與那之山郎中無二也!
    龜厭看罷,心下饒是一陣恍惚。如見那之山師叔在眼前,眼有哀哀之色的望了他來。
    這眼看罷,且是個經當不住。
    遂,一口惡氣自口中吐出,閉目片刻。便跺腳起身,上前一把奪過那黃門公手中脈案藥方。
    含糊了看上一眼,卻見那脈案藥方之上卻無病者姓名,年齡,便是那男女也也不曾寫得。
    龜厭看罷且是氣不打一處來!心下怒道這沒名沒姓還則罷了,倒是個男女、年歲也不給寫!這叫人如何看來?
    便拿脈案藥方,抵了拿黃門公的麵,口中怒道
    “此乃何人脈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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