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初春殘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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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鶴抑鬱成瘋,隻因始終於憂思而無法解脫。
    丙乙先生亦是於此症無解。
    本就是一個思慮勞神過度,導致氣機鬱結,傷神損脾。
    本就是一個思慮勞神過度,導致氣機鬱結,傷神損脾,調理了一下的脾胃便可了,怎的到你這就無解了?
    你想的太簡單了,身體上的病能治。但是,精神上出了問題,無論是古代的、現在的醫生,都是一個束手無策。
    倒是能治,治好治不好的那得另說。而且曆來的精神病的治療都是殘忍,更甚至是殘酷的。
    “藥石之力不達心智”的道理,丙乙先生再清楚不過了。
    因為他本身就是個遺傳性的自閉症患者。藥石與他,隻不過是調理好了身體,去延長這個自閉症治療的時間。
    與這程鶴,便是先與他調理了髒腑再說。省的落得一個“病沒治好,人卻沒了”的尷尬。
    然,瘋子,隻是瘋了。但是,智力上是不會出任何問題的。
    他會思考,他會分析,他也會辨別是非。
    隻是思維間歇性的不受自己的控而已。
    而且,隻有跟他一起瘋的人才能得到瘋子的信任。
    這樣,他才有可能服你給他開的藥。
    他如果不信你的話,哈,那你就有的看了。任你一個扁鵲再世,藥王爺下凡,也是一個瞎子點燈,白費蠟。
    於是乎,那丙乙便學那正平先生的樣子,每日陪那程鶴瘋瘋癲癲。又拿了草紙浸了藥湯,裝訂成書的樣子。一起吃了,騙了那程鶴服下。
    想原先,自家犯病之時,正平先生也是如此的陪他一起瘋癲。
    也是在這宋邸,也是在這銀杏樹下,也是在這石桌之前。贏他一個棋子,便與他一顆藥丸。然,奈何這丙乙先生倒是個手談的奇才,倒是個輸多勝少,吃下去的藥丸倒比這病人要多上許多。
    現下想來,讓那丙乙先生不禁唏噓不已。倒是算不清,那正平為了哄他吃藥,自己先吃了多少顆藥丸進去。
    望了那坍塌的大唐,一番唏噓下來,著實的心疼了這兄長去。
    都是醫家,怎又不知這“是藥三分毒”的道理?
    然,那人去千裏之外,彷佛帶去了這大院的魂魄一般。亦是一個春來,那棵原先茂盛的能遮去半個前院的銀杏樹,至今卻不肯發出一顆綠芽。
    那邊,怡和道長和龜厭,饒是一個苦口婆心,絮絮叨叨做那孫伯亮思想工作。
    “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這話,都能讓這哥倆說的一個擲地有聲。
    說白了,便是用那鏗鏘之詞,聖人之言騙了孫伯亮去幹了他們倆不願意幹的活。
    一番勸說過後,那可憐的伯亮道長,捧了被那程鶴咀嚼過的殘卷,打了清水,自顧的洗了去。還要曬幹展開了,再拿來再讓兩人拚接。
    這書,撕來且是一個容易,若想再拚起來,那就完全不是那回事了。
    且是個勞神費力!又因為咀嚼吞咽有前有後,殘缺程度也不盡相同。
    前麵會嚼的細一些,因為有口水。後麵嘴幹了,沒口水了,損壞程度自然會小一些。
    你也別問我是怎麽知道的。
    那整張吞下去的還好辦些。但是,若是撕碎了再嚼的倒是個麻纏。且是讓人分辨不出個子午寅卯。
    怡和、龜厭兩人盡管認真的辨認,細細的推敲。終也是落得個頭昏腦脹,隻剩下些個苦勞也。
    再加上,盡管是清洗過了的,也是會留些個不好的氣味在上麵。
    兩人隻拚了一個時辰,便是吐的一個頭暈眼花,不得行也!
    說是那孫伯亮偷懶?
    也不能這樣說他,這是紙,你橫不能當抹布一樣,一股腦的扔在洗衣機給洗了。上麵不僅沾的有唾液,食物殘渣,更重要的是還有墨汁寫上的字。洗太狠了,也就真真的成一張白紙了。
    於是乎,這拚接書卷的主意,便又打向了在旁邊遠遠站了,看笑話的唐韻道長身上。
    這對難兄難弟倒是個不含糊,便又是一個捧一個逗,兩兩配合了,將那些個說服的話說的一個天花亂墜。
    一頓彩虹小馬神仙屁拍過,那唐韻道長便是一個遭他不住,隻得乖乖的就範。
    便也隻能藥帕遮麵,忍了那嘔吐。撅了嘴嘟嘟囔囔的罵了,眼淚汪汪的捏了那黏糊糊的紙。跟他那兩個無良的師兄師弟一起,認真的玩那他們的拚圖遊戲去者。
    龜厭停下手中殘片拚接,遠遠望那坍塌的大堂前,一同嚼紙吃紙,忙的不亦樂乎的丙乙、程鶴。心下卻是淒然。
    想那汝州初見程鶴,卻是怎的一個風華絕代,眾人仰望也。
    如今卻是一個目呆凝滯,囚首垢麵與那同樣造型的瘋老頭一起嘻哈了吃書。
    造物弄人麽?
    非也,非也,他現在是快樂的。至少,在自家這裏,且感覺不到他有任何的悲傷。
    想那之山先生,想那宋家父子,想那師父留下的璿璣文卷,想這眼前難解的謎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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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瘋,又何嚐不是一種解脫。
    看那手上且在拚接之山先生所留“天青文卷”倒是一番感慨在心。
    一切皆由此物而起,卻也不知,此事何以為終。
    倒是個“圓道周流,循環往複”。
    先人的“為而無所求”且是一個無所求也?
    還是“求”而不得,便寄予後人努力,而為之所“求”?
    好吧,問題來了先人所求為何?
    後人終會從了他們的腳步,一如既往?
    倒是不好說來,萬事,皆如那“初春殘雪”一般。春,是當下的。
    然那殘雪,卻是去年所留。然卻依舊且在眼下。
    思來想去倒是個麻纏。
    索性,這萬萬千千,讓人說不清道不明的的哲學問題,歸結在一起,便成一個字——“求”!
    然,現在,自己倒想了一個無欲無求。這樣活,太麻煩,也太煩亂。
    遠在邊砦的宋粲卻沒有龜厭這般哲學家的思維。也沒有那將那宇宙蒼生的千變萬化匯成一個字的覺悟。
    倒是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坐在那同樣孤孤單單的大槐樹下,茫茫然。
    懷中宋若睡去,倒是個香甜。
    野風催雲,同樣也吹來的那尺八之聲。
    依舊是那曲《天問》,與這將黑之時,嗚嗚咽咽的時隱時現。
    倒是吹奏之人遠矣。那尺八之音似有風帶來。然,風去,而不得聞也。
    卻如那懷中宋若身上之常平之香。不覺間,恍若近在鼻尖處縈繞。然,用心求之,則又是一個縹緲虛無。
    曠野莽原上,那昭烈義塾處,白天忙碌於建房的人們,晚間點了篝火取暖。
    自阪上看去,卻如同那拉下了那夜幕中的星星點點,忽忽閃閃的看得讓人心靜。
    尺八之聲仍在耳,卻如同那狂野中的星星點點的篝火,忽閃了嗚咽。
    宋粲聽了那曲調,跟著那節拍拍哄著那懷裏的宋若,望那遠處的篝火出神。
    校尉曹柯走近,躬身輕聲道
    “將軍,夜風寒涼,回屋內安歇吧。”
    宋粲回頭望了他,卻問他
    “此曲何人吹奏?”
    曹柯聽了這話問來,便是愣了一下,四下望了望,卻是一個茫然,又細細的聽了一下,這才懷疑了道
    “卻隻聞的風聲來。”
    此話倒是讓那宋粲一愣。倒是個無有麽?便又豎起耳朵仔細的聽來,然卻河南曹柯一樣,隻聽得風聲過耳。
    遂,歎了口氣,抬手便要起身。
    卻見那謝夫人殷勤,趕緊上前接了那宋若去,裹緊了抱在懷裏,嘴裏念叨拍哄了抱去那房內。
    見那宋粲要起身,校尉曹柯趕緊上前攙扶了。
    那宋粲卻是個不走,依舊站了,不甘了望了那阪下的曠野。心道,隻是風麽?
    倒是等不來那要等的聲音,遂抬手不甘了道
    “走吧1”
    兩人便要回屋,卻聽得那尺八卻又隨風而至,纏纏了在耳邊縈繞。
    宋粲頓時愣住,又看了那曹柯一眼。
    那曹柯似乎也是聽見,便急急的四下尋找那尺八來源。然卻一個風亂驚擾了它去。讓那尺八之聲飄忽不定,然一切,便又歸於曠野的風聲,且無處找尋。
    宋粲無奈,隻得談了一聲對那曹柯道
    “回吧!”
    那曹柯答應一聲,上前攙扶了宋粲回那石屋。
    風,又將那八尺之聲斷續帶來,然卻無力撼樹,隻卷了大槐的落葉,與那石板之上纏綿不去。
    寒夜玉笛聲如訴,
    故人夢歸。
    芳草又滿崗,
    隱隱笛聲處處隨。
    濁酒殘燭空對飲?
    孤尋衾醉。
    舊曲又再回,
    僝僽寸寸逐雁飛。
    京郊“曉風鏡湖”中,那聽南看那桌上的曲譜用笛子吹來。
    那曲調悠揚綿長,似將一腔的愁怨拋撒於夜空之中,繞是一個蕩氣回腸。
    曲終,卻是將那份幽怨化作一聲長歎,道
    “此曲且是幽怨,若是用尺八吹來倒是應景。”
    陸寅卻未回她,隻是愣愣的道
    “原來是它。”
    聽得陸寅如此說,那聽南放下橫笛,怔怔的望那陸寅。
    卻見陸寅,呆呆的望了窗外,眼神繞是一個空空。
    聽南不敢擾他,便自爐上取了酒壺,斟滿了一盞,用手捧了那酒盞,試了酒溫,問他
    “相公原是聽過?”
    說罷,便牽了那陸寅的手,將酒盞放在陸寅手上。
    掌心的溫熱,讓那陸寅從會議室中醒來,趕緊雙手捧了那酒盞觸額,算是謝過。
    隨後道
    “原在汝州聽得之山郎中時常吹奏,倒是記得些個,然,又有些個不同……如人泣,淒婉的狠……”
    那聽南聽了那“如人泣,淒婉的狠”,便又低了頭去,又看那樂譜,問
    “汝州?”
    自問後,便又道“
    倒不曉得那郎中以何物吹奏……”
    然,回答她的卻是兩人沉默。
    窗外,冷月映照窗前枝椏上的殘雪,一抹新綠藏於枝椏之間。
    夜色靜謐,這城郊小院,卻不如那城中熱鬧。倒是一個萬籟俱寂,仿佛讓人置身於混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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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聽得那聽南歎了一聲,委屈道
    “妾身不曾到過汝州之野,未曾見過相公所言之草堂。實為憾事也。”
    那陸寅卻是沒回她,隻是閉了眼感受那“金爐香燼漏聲殘,剪剪輕風陣陣寒”乍暖還寒。
    饒是春風傷人,偶有冷風拂麵,心下卻是飛揚於那汝州之野。
    此時倒是安逸,有酒,有茶,有紅泥小爐。有紅顏相伴,更有故人可尋。
    倒是沒了那前些日子那出離的悲憤。
    心思如常,每每回想那汝州之野,心中便是如那“無風水麵琉璃滑,不覺船移。微動漣漪,驚起沙禽掠岸飛”。
    歲月靜好?便是如此罷。
    時間,便是消磨萬物的一方良藥。
    然,也是一種精神鴉片。
    不僅僅是時間,但凡是沉浸於任何事物之中,便是能讓人麻痹,無論是任何事物。也無論這個事物是多麽的偉大,多麽的光明。
    沉浸了便是不思,不思者無為,如是,便是一切徒然。
    詩和遠方固然讓人憧憬,先前的金戈鐵馬且能讓人回味無窮,卻也躲不過眼前的苟且。
    世人皆是如此,安於眼前,隻是將那蠅營狗苟之事托於“反者道之動”,望那“道反天罡”倒是一個無稽。
    如是說,這生活簡單便是一個無憂無慮麽?這單純便是好事麽?
    且不敢苟同。
    無論道家或是儒家思維,都是由當時的經濟基礎和經濟結構所影響。
    北宋如此,現下也是如此。
    哲學上的思想活躍,恰恰說明這個社會是開放的,輕權的。
    亂世重權之下,倒是沒人顧及你那學說論述,倒是柴米油鹽,便已經讓人終日奔波的筋疲力盡了。
    宋的安逸,造就了道家空前的發展。以至徹底的將道家的“親近自然,返璞歸真”發揚光大。並且,譴責任何來自人為改變,乃至文明。
    這種“人為即偽”的哲學思想一直延續和影響了後世幾百年。
    人們不希望改變,隻是希望安逸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的田園牧歌式的神話生活。
    然,事與願違,你的“天人合一”倒是不能影響別人的思想活躍。
    以至於近代歐洲和北美洲工業化潮流侵入,徹底改變了這個社會的經濟基礎。
    這種改變是痛苦的,然但卻不是最痛苦的。因為還有一種痛苦是讓人逼著你改變。是那種痛定思痛之後發自肺腑的,對自身的認知和民族傳承全盤否定的改變。
    那是一種自殘。
    雖不可理喻,但依舊不失為必由之路也。
    殘忍麽?
    殘忍,殘忍到以至於現在,都還有割不掉心中的那根辮子的人們,依舊懵懂。
    如同現在的宋粲和那陸寅一般。
    眼下的苟且和安逸並不代表和影響呂維斯人的想法。
    時間,對於他們來說不是一種消磨,而是一個積累。是試圖改變的一個因素。
    一切卻在悄然進行,隻是隱藏在這看似萬籟俱寂的春宵之中。
    如果說,政和元年是一個時代的開始的初春。
    那麽,大觀四年,程之山之的汝州瓷作院便是宋代工業化雛形的一抹殘陽。
    輝煌,壯麗,卻也是最後華麗的謝幕。
    殤者,幼年而夭也。
    對於此時,飲酒聽笛,唏噓往事的陸寅來說,這個春夜卻是不同往常。
    隻是一年的變化,倒是讓這個曾經躊躇滿誌的行伍少年,變成了一個麵如冠玉溫文爾雅的“曉鏡先生”。
    往日的鐵漢,如今倒是如那躲在奉華宮內的官家一般,於風花雪月中,變得多愁善感起來。
    倒是春夜寂寥,且待暖風過後,卻不知為何?
    有道是
    初春殘雪何為真?
    悲歡離合情意深。
    一朝暖風吹心入,
    自此浮沉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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