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主家有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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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那平江軍節度使府衙。
    如同廢墟的門前,節度使附身放下一塊青磚,將身蹲在那青磚前,細細的擦拭了那磚上的浮塵。
    身披重孝的龜厭,有兩位兵丁攙扶了,將那瓦盆使勁的摔在上麵,瓦盆粉碎,軍中執棒高喊一聲
    “起靈!”
    此聲悠長,眾人呼和相應。
    平江軍節度使單膝跪地,撩起服袍,將襯甲的白袍扯了一條綁在額前。
    眾軍士紛紛跟了,單腿下跪,齊齊的扯了襯甲綁在額頭。一時間,軍中遍飄白綾。
    一聲吹角催人腸,淒涼之聲響徹雲霄,幾棒軍鼓震心魄,鏗鏘之聲響徹天地。
    三聲鐵炮響,有姑蘇城中,文官點主,武將祭門。
    晨霧中,踏了軍鼓緩慢前行。
    先行,八十刀斧手列隊兩行,倉啷啷抽出腰刀,刀尖斜指地麵。後跟明鏡番,三丈高下,上書“宋故禦太醫,宋公橫,正平之位。”
    中軍馬隊,行禦品的儀仗,旗、珞、傘、扇中間一頂引魂轎,後有軍中將校盔甲鮮明,那醫帥大纛護在當中。
    軍馬過去,佛、道兩門弟子,高舉兩麵佛幡,左首上書“西方接引”右手上寫“慈航普渡”。
    濟行禪師著海清的法衣,斜披一領錦闌袈裟,頭戴毗盧帽加五佛冠。
    望大門,錫杖一頓,起單手。口中念
    “請,道場成就人界疆場,齋主虔誠上香設拜。壇下海中江聲號,苦海滔滔孽自招。迷人不休半分毫,時人不把彌陀念,枉在世上走一遭,施功德在若名,相在身召請。召請亡靈來赴會,趁此上蓮台,一心召請……”
    一聲“召請”過後,眾僧便高宣佛了號撒了花瓣鋪路。將校擁了手扶招魂幡龜厭踩了花瓣前行。後跟各山的道士敲響法器,念動法咒,一路拋了黃符紙錢跟行。
    沿途眾人肅立,卻無半點聲息,隻是遙望那靈柩出門。
    見那童貫虛右先行,牽了棺木上的白布條以示抬棺。
    平江軍節度使淚眼看罷,口中叫了一聲“正平!”便是膝行過去。
    那童貫甩了白布與他,那節度使撿了去哭嚎兩聲
    “罷了!”
    便起身站右。兩人左右牽了棺木上的白布,拖拽而行。
    後有十六個健壯軍士,脫了上衣,留得裙甲,袒胸赤膊,齊叫了一聲
    “起!”
    且將那正平先生的棺木穩穩的抬起,穩步而行,便是一個棺木出門。
    見那棺木,黑漆金邊描繪,取萬福不盡之意。棺頭四角金福鑲邊,且做福壽綿長。
    斬白馬,取其皮,搭在棺木之上。意取“將軍陣前死馬革裹屍還”。
    見靈柩出門,宋易便奔了過去,卻被身後醫者軍士死死的按住,口中勸道
    “長史不可去也!”
    宋易亦是知曉,身為親近不可隨送,隻可於家門守候。便攀了門坎叩頭不止,口中隻能發出嘔啞之聲而不得人言也。
    沿途醫者百姓、將校兵丁,見醫帥大旗來至紛紛跪倒。
    將校兵丁各自扯了襯甲白袍,係在額頭,望正平帥旗遞次抽刀紮於身側,拱手於額前。
    望靈柩來,俯身叩首三下。此為軍禮,亦袍澤之誼也。
    百姓便上了供果,燃了四香,紛紛叩拜。卻是不哭,兩眼噙淚的望那棺來。見棺者才敢慟哭,此為“不見棺材不落淚”。
    一時間哭聲彼此起伏,遞次而來。供果紙錢遍灑於棺前。
    旁越遠遠望見醫帥大纛,便扯了襯甲白袍係在額前,望那正平帥旗三拜。見棺來,撩衣襟跪倒叩首三下。
    禮罷,便隨棺木一路向西,不做回頭,至城外焚之。
    且不是眾人不想讓那醫帥正平入土為安,倒是著疫病甚毒權且無奈之舉也。
    城外,夕陽正紅,將那金粉遍撒於野。
    姑蘇閶門,城樓巍峨,外城門靠吊橋,甕城為長方。甕城內套城,有南、北水陸兩個童梓門。
    “閶”乃通天氣之意,以示吳國得天神保佑,日臻強盛。又因吳欲滅楚,該門方位朝對楚國,故亦名破楚門。
    如今,蕭瑟寒冬,且是疫病染城,原是城外水陸碼頭,且是蕭瑟一片。
    城門外,高搭方木柴堆一丈有二,便插四方各色令旗。
    城中百姓,一早便將那供果香燭堆於巽位。
    棺木行至,那童貫與那平江軍節度使倒是不肯撒手,且有軍士上前也不行禮,也不言語,便劈手奪了去。
    靈柩上的柴堆,有道士前行。見那龍虎山張真人,頭上一頂九梁道冠,當中安一塊無瑕美玉。身披醬紫色道袍,上繡黑白陰陽魚,外罩素紗法衣。見法衣,上有金線編織乾、兌、離、震、巽、坎、艮、坤。白襪雲履,一塵不染。手提法劍,神鬼皆愁。起手朗聲告眾,道
    “龍虎山,張朝陽,奉詔接引!”
    龜厭聽罷,便扶了招魂幡跪下叩謝。
    身邊孫伯亮及身後茅山弟子跟隨拱手誠謝。
    張朝陽見此,負了法劍在身後,躬身拱手,低聲道了聲
    “孟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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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罷,便踏了七星八卦步,灑下請神降仙咒。手掐訣,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念了淨口咒。
    咒語念罷,自離位吸氣一口,吐於手中黃符之上,便見符咒爆燃。
    符燃,朝陽真人法劍飛舞,口中道
    “遍滿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諸眾生,得離於迷途,眾生不知覺,如盲見日月,我本太無中,拔領無邊際……”一聲“敕!”喊罷,便將手中符咒扔於柴堆之中。
    頓時火焰四起,卷了煙塵直衝雲霄。
    一時間,軍中敲響鳴金器,城頭降下帥字旗。
    隨著平江軍節度使一聲“正平好走!”便是四下哭聲一片。
    濟行禪師便是盤了腿手撚佛珠,看那熊熊之火口中默念“往生咒”眾弟子隨從,合掌高宣。
    烈焰升騰灼人麵目,那童貫不避,卻是眼直直的看著那焚燒的柴堆。
    旁越在其身後躬身。那童貫卻不回頭,口中道
    “可找到那人?”
    旁越緊身拱手道
    “便是……”
    兩字剛剛出口,卻見那童貫猛得回頭,雙目赤紅,劈手抓住那旁越衣領暴目咬牙道
    “斷不消與我說來!你且行事,讓他不得好死便罷!”
    不說那童貫暴怒,說京中祥符碼頭。
    且是一番彩台高搭人山人海的熱鬧。雖已近暢月,天寒地凍,然卻一個熱情不減,繞是一個熱鬧非凡。
    便是幾家籌款的戲台,且是你方唱罷我登場。那人群值此隆冬,倒是不懼那寒風凜冽雪花割臉,饒是一個熙熙攘攘,鬧得如同過節一般。
    那陸寅、聽南且是台上盡心盡力,籌得滿船的糧秣草藥一船船的發往姑蘇而去。
    此時,卻見內東頭的崔正快馬過來,望那望那“曉鏡先生”台前人山人海,山呼玩鬧,隻見一個身穿白衣的小白臉站在台上賣力,倒是尋不見那陸寅人影。
    咦?這崔正不認得陸寅?
    認識是認識,不過這會子且是一個認不得也。這廝變化實在是太大了!這油頭粉麵的,較之以前,說是個大相徑庭也不為過,且讓人不敢認他。
    說這崔正因何到的此地?
    無他,便是那姑蘇城一封八百裏急腳發到那內東頭楊戩處。
    楊戩看罷那信,且是扶了桌子一陣的恍惚。
    前些日子倒是從了陸寅之言,遂令周亮派了人去那汝州查驗王安祿之事,如今,卻是一個樁樁的應驗。
    然,宋正平身死姑蘇且是情理之中,卻也是意料之外也。但亦是一個正中下懷。
    心下倒是心心念念的做掉那呂維。現下,正平之事便是一個絕好的好時機。
    對於正平之死,卻也不敢喜形於色,麵上且也作得的一個憤憤之態。
    又怎的讓這崔正報信於陸寅?
    哈!此間倒是打的一手的好算盤。
    想這崔正本是冰井司周亮手下,隻因替那周亮扛刑才被派自己家這裏,本也不是什麽親隨,倒是此時可用。
    再者,這崔正也有著汝州經曆,認識那陸寅本人。也算是一個不二人選。
    而這三,卻是楊戩算計周詳之處也。讓那崔正去了,便是一個借手辦事。
    如諾此計不成,扳不倒呂維,糾纏下來,也是那崔正念了故舊之情,而非他楊戩有意為之也。倒是一招丟卒保帥的妙棋。順道將這禍水引流到冰井司之內。屆時,又能是個坐山觀虎鬥。
    思慮周全之後,卻也不去知會那周亮,便遣那崔正去尋了那“曉鏡先生”撩了這把火起,自家隔岸觀之。
    說這楊戩果然是壞啊?
    倒也不能這麽說,隻能說是人性使然。
    成功,便是花團錦簇。然則,失敗,必然眾叛親離。
    何為成敗?且可化為一字,曰“利”。
    花團錦簇,是別人能在你這裏獲利才會行那錦上添花之事。如此,才能保有這自身的繁花似錦。
    然,且不等真真的敗了去,但凡有些個敗跡顯露,也能讓你見得一個樹倒猢猻散。
    究其原因也就是裏麵的一個“利”字。
    即便是這幫猢猻不會失去他自身的利益,也會因此不再獲利。所以,且不會等到你這樹倒。
    樹倒猢猻散,散了去的也算是個中剛。至少也就是個散了去。
    更甚者,如果發現出賣你也能獲利,便也是不假思索而為之。
    所以,算計之策雖是不良,然,亦是一個常態。
    崔正且不知道這裏麵的彎彎繞繞。想是在那汝州與那陸寅有過麵緣才被上憲差遣了去。然,對著陸寅也不甚了解,隻是知道陸寅本是宋家的親兵家奴。
    且方才經過那楊戩之口,才知曉這陸寅,現在卻是譽滿京都,炙手可熱的大才子“曉鏡先生”也。
    此時心下倒是個一喜一悲。
    喜的是還能見到這汝州故舊,悲的是見麵卻不是為了重敘舊情。
    好歹這陸寅汝州之時也算救過他們一命,現下,確實要帶了個不祥與他。
    且在思前想後,一路上腦海中全是那夜汝州之野的拚殺,京城街邊丟了那腰牌與他,過往曆曆倒是心下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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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便是到得祥符碼頭。見是人山人海,一則是來拜訪故人,二則也是來報喪,且是不敢讓手下驅趕人群,便是讓手下指了那“曉鏡先生”。
    看罷,便是一個瞠目結舌,心道這貨就是陸寅?不對啊!我也是見過他的!
    然,得了手下一個確認之後便獨自下得馬來。
    按了按懷裏那封正平死訊的書信,望天歎了一聲。便整了衣衫,整了烏紗一拐一拐的擠過了人群,抱手等了。
    見那“曉鏡先生”下台,便是一把抓住,上下將那陸寅仔細看了一遍。
    倒是個眼熟,卻不複往日的麵目也。
    口中道
    “先生可認得我?”
    這兩人自是在那汝州見過,當時還因這崔正驕橫差點打起來。那陸寅仔細看了那滿臉疤的中官,便認出他。
    然,那崔正若無手下指點倒是不敢認這陸寅。
    陸寅見是故人,便是托了手哈哈一聲,道
    “崔兄!且是想要回腰牌麽?”
    崔正聽罷一愣,而後兩人相互攀了肩膀哈哈大笑。
    一場寒暄過後,見那崔正,躬身,悄聲道
    “陸兄,借一步說話。”
    說罷便一把將他拉到河邊人少之處。
    陸寅也是個納悶。心道這崔正原是周督職手下常隨,倒是許久不見他了,現下且是一身內務府的穿戴,也是個心下狐疑。此人不在冰井司了麽?
    然,既然來找,便是有事。細想了,這崔正也不是外人。
    於是乎,便隨之。
    兩人剛剛躲了眾人耳目,卻見那崔正伏身跪下。陸寅背著突如其來的一跪嚇了一個不知所措。趕緊身後攙扶了。驚叫
    “這怎使得?”
    卻見那崔正抬頭已是滿眼歉意,自懷中拿出書信,小心道
    “主家有喪……”
    此話一出,聽的那陸寅心中一怔,心中暗驚,心道宋粲著人毒手了麽?
    此念一出便不敢再去想,且是一把抓過書信,背了臉去想要打開看來。然卻是個兩手顫抖,越急越撕拆不得。
    崔正見他焦急無措,便近身輕聲道
    “不是宣武將軍……”
    陸寅聽罷一怔,心道宋家隻剩兩人堪得上這主家,一個是醫帥正平,二才是宣武將軍宋粲,若是宋母,便是主母有喪也。
    又想了前幾日,周亮來此問那汝州王安祿之事,心下便是一個明了,自家擔心的事終究是發生了。
    心下歎了聲終是讓那賊人得手了也!
    想罷,一口長氣吹出,壓了心下的悲傷,望那崔正欠身,道了聲
    “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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