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兩點。
    天河藝術學院研究生院，宿舍A區頂樓001號房間。
    這裏不分男寢女寢，因校內合並了豪華酒店。
    在土豪雲集的藝術類院校裏，任何學生的友人、家長、親朋、來訪的客人等，都可以在登記過後，入住這棟隻需花錢即可享受的五星級酒店。
    這裏價格親民，原價15002500的基礎房型，出示學生證可以對半開，
    雖然蘇澈從來住不起，但對於校內其他同學來說，不常住，也至少會去體驗一把自家大學開的產業，聊以滿足好奇心。
    俞汐住在最豪華的套間。
    長居。
    因這棟樓，就是大企業家俞有誠老板出資建造的產物。
    此刻，她站在巨大的原木桌前，背對著大門方向，穿著一襲白色真絲睡裙，右手握持毛筆。
    看上去，是正在夜半三更練著字……
    詭異的行為，女鬼般的背影，讓林筱總覺得，每次跟學姐搭話都倍感壓力。
    “學姐，您找我來……是有什麽吩咐嗎……？”
    林筱十分緊張。
    她從沒想過，學姐會在後半夜給自己發短信，讓自己來這過於豪華的房間報道。
    “小小，我聽說，你家裏條件不是很好，對吧？”
    “啊……”
    林筱麵色一緊，遲疑了下，點頭道：“跟學姐比起來，確實非常糟糕。”
    父親是普通上班族，母親是市場賣糕點的小販，湊齊學費來讀藝術類學校，完全是因為林筱自己的專業能力分數過高。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她的分數每學期都是整個係裏名列前茅，位居第二，因此才會被校領導看中，命之為學生會秘書處負責人。
    當然，她也從未膨脹過一點。
    畢竟麵前的俞學姐，哪怕丟掉家世，所有科目也都是穩居第一。
    “嗯，別緊張。今晚叫你來，就是單純想問你幾個問題。如果你回答得好，明年的學費，我可以幫你抹去。”
    “！”
    聽到這話，林筱的眼角微微抽動了下。
    呼吸也變得有點急促了。
    幾萬塊的學費，對別人說可能不多，家裏也都能支持，但對林筱而言，那就相當於是為父母減輕了半年的工作壓力，
    這一點，身為秘書處處長的她算得不能再清晰。
    “學姐……有什麽吩咐您盡管提就是，哪怕不要錢，我也可以幫學姐做好力所能及的部分。”
    她客氣了幾句，心裏知道，俞汐學姐的喜好讓人難以捉摸。
    叫上自己，很可能也是看上了自己身上某個有用的地方，並且要做交易……
    絕非平白無故。
    “嗯。我問你，你覺得，之前在天籟，蘇澈在最後返場時的演奏功力，如何？”
    “這個嗎？”
    林筱仔細想了想，腦中浮現了某個散發出陰暗氣息的影子……
    說道：“很厲害，比起同校的同齡學弟們都要厲害。我認為是不在一個層麵上的。”
    她的回答相對客觀。
    由於所在學院並非音樂學院，沒有任何專業的演奏級學係，隻有通俗唱法的流行音樂分院和舞蹈院，
    所以導致校內並無音樂領域大神，哪怕是樂器社社長、音樂部部長，也都隻停留在“愛好者”的水準，這屬於非科班院校內部的常態。
    “是嗎？”
    俞汐頓了頓，繼續問道：“那，比起你高中時期的校友，如何？”
    “誒…？高中？學姐說的是…？”
    林筱有些聽懵了，
    思索著，自己高中是在天海郊區劃片分配的，是一所名不見經傳的音樂學院預備校，
    但是自己由於家庭條件限製，讀不起高等音樂學院，於是就選擇考取了綜合藝術類大學，這樣生活費和樂器課程方麵的開銷能減少幾倍……
    怎麽俞學姐還能追溯到這樣的地方？
    【不會是調查我了吧？】
    一時間，不禁有些疑惑，
    “我高中……演奏方麵的話，唯一能給我留下印象的，好像就隻有中途轉學了的一個學妹了……”
    她說，“當時我高三，她高一，然後僅僅讀了半年就轉學走了，好像是去了……呃，隔壁的貴族女子高中？”
    她有些不確定的回想著。
    “是嗎？”
    &nm……如果沒猜錯的話，她現在應該是高三的年紀了。”
    林筱毫無保留。
    自己目前大二，那位學妹比自己小兩年，因此可以確定對方的學級是高三，馬上要參加高考說是。
    “如果學姐想找她，可以明天或是哪天去對麵學校問問，我幫你去打聽也行。”
    “不用。”
    俞汐搖了搖頭，似乎早有答案。
    “關於她的名字，你還記得吧？”
    “記得，學姐。她叫「雅」，姓氏……我沒記住，反正在校內別人都叫她小雅。”
    “唉。”
    到此，俞汐似乎也失去了繼續在紙上筆走龍蛇的心境。
    隻是看著重重落筆的字尾，放下毛筆，轉過身盯向林筱，肯定道：
    “她叫連雅。”
    “連雅……？”
    “嗯。在圈子裏的稱呼是「蓮」或者「Miya」。
    是這兩年勢頭最猛的女琴。
    被天海知名的大企業Mosse簽約了，成為其旗下最新吉他同名品牌的代言人。”
    “！”
    見俞汐如數家珍般把連雅的情況道出，林筱也是聽得睜大眼眸。
    這些內部消息，她可是頭一次聽說。
    畢竟自己沒那麽神通廣大的圈子，而且還早就放棄了音樂路線，所以根本對這樣的樂圈名人一無所知。
    “原來……那個天賦異稟又愛到處睡覺的小學妹，竟然這麽厲害的嗎……”
    對於連雅，
    林筱的印象隻有她在舞台上演出時哈氣連天，並在結束後立馬找到個長椅躺下昏迷……
    其演出——下台——入眠的間隔過程不超過10分鍾，十分逆天。
    而學姐口中提到的「Mosse」，又是所有音樂預備生耳熟能詳的一個鋼琴品牌，幾十年前就將鋼琴製作技藝登峰造極，一架大三角售出一二百萬，相當奢靡；
    近幾年，據說又開辟了吉他貝斯領域的製琴市場，研發出了新的工藝，正在廣招大神樂手們麵試代言。
    【通過者，據稱能獲得一把初代全球限量款「Mosse」神器……】
    沒記錯的話……
    連雅學妹在高一時……
    似乎就已經……
    擁有了一把黑色的、名為「夜鶯」的“戰利品”。
    “嗯，她比較嗜睡，可能是藥物副作用帶來的效果吧。
    總之，我爹爹和「Mosse」傳承的慕家長輩有一些關係，我自己的幾架鋼琴，也全都是他遊說許久，花費重金，這才從工廠裏叫人抬回來的內部展琴。”
    俞汐說著走到落地窗前，光著腳踩在繡著美人魚抱水晶瓶圖案的地毯上，
    右臂微抬，五根手指摩挲著身側的黑色頂奢三角大鋼琴，
    目視著Lo上的幾個字母，
    微微一歎。
    “學姐，你看上去好像很有煩惱……有什麽是我能為你做的嗎？”
    察言觀色，是林筱最擅長的技能之一。
    她看得出，俞汐似乎是在拿自己和連雅學妹做比較……
    而比較的結果，很明顯，是學姐敗北了。
    學姐敗給學妹，屬實會讓她戾氣滿滿，狀態越來越奇怪。
    【不對。不對不對。】
    【……聽音樂部的小綠說，學姐前年好像就參加過一個什麽代言人應試大賽……】
    【等等，該不會就是「Mosse」舉辦的那個吧？】
    她心裏一凜，
    一下子，將事情串了起來。
    猶記當時，俞汐帶著許多原創作品去參加某競賽，甚至通過了最難的現場演奏大關，被不少專業評委們清一色給出了好評，
    但最終，總負責人的一句“你的感覺不對，沒有靈魂”，便將她所有的努力化為飛灰……
    【嘶。】
    林筱深度琢磨著，很快發現了華點——
    【連雅學妹拿到了神器，說明通過了考核，得到了大師認可；】
    【學姐最終被打回，並且未能獲得獎品，隻能通過家裏麵龐大的人脈關係以及金幣，去購買「Mosse」的神器……這樣的話……】
    二者高低立判。
    “當然有的。”
    果不其然，俞汐打斷了她的沉思，直入主題。
    妖美的眸子盯向麵前氣場很軟的小秘書，一字一字探究道：
    “你在高中，學的是爵士鼓專業，後來放棄了，對嗎？”
    “啊……我……”
    一瞬間，林筱的眼神就開始往別處飄忽了，
    似乎非常抗拒這個話題。
    “你的專業成績是班裏第一，而且由於鼓手的稀有性，以及女鼓手的加成，導致你在當時，成為了你學校裏所有想搞band玩電聲樂器的人眼裏炙手可熱的存在，我說的對麽？”
    仿佛是在看著一具一絲不掛的年輕肉體，
    俞汐一步一步的往前逼問：
    “你拒絕了所有人，並且並不是討厭他們，而是因為每次排練都涉及到排練費用的均分，以及練鼓時的鼓房開銷、人際關係的團建聚餐開銷費用等，導致你沒辦法開心的玩起來，我說的可對？”
    “…………”
    林筱握緊掌中碎了屏的手機，倒退數步，
    背部已然靠牆，靠上了那貼滿雕花壁紙的鎏金色牆壁。
    “學姐，不要再說了。我家裏確實條件不好，但我不玩樂隊並不是因為這個原……”
    “你前段時間在社交賬號上回複了一個社會人。
    雖然是謾罵，並且幾分鍾不到就把對方拉黑了，但我叫人查了下，發現那家夥似乎是在網上到處發布包養女大的消息，是個對縫中間商，並且曾用幾萬的價格向你拋出過邀請。你哪怕拒絕了，內心裏想必也一定有過動搖吧？否則你不會破口大罵，我說的對麽？”
    “！我……”
    這下，林筱驚慌了。
    內心的隱秘仿佛被眼前的俞汐抽絲剝繭，一層層剝開裏麵最為黑暗的自卑。
    “學姐……沒有根據的事情，請不要這樣揣度。”
    她的語速變快了，反複強調著，“我並不會做那樣的事情，以前不會，以後也不會。我很珍惜自己，從小到大也一直都在自我保護，連男朋友都從未談過。所以，請不要再調查我了。不要。”
    她對於學姐那神秘的消息來源渠道感到恐懼。
    就好像，自己的一舉一動，全都在俞汐的窺探之中。
    哪怕她背對自己，自己也仿若赤裸，無論內外，一透皆空。
    “小小，沒關係的。我為你能夠懸崖勒馬感到欣慰。
    畢竟，像你這樣具備天賦又讓我不反感的女孩子，若是拿來做隊友，再合適不過了。”
    俞汐將俏臉貼近到她麵前三公分處，嘴角勾勒微笑：
    “你聽好，我還是那句話。隻要你願意幫我辦事，辦更多、更大的事，並且對這所有不方便我親自下場的事進行保密，那麽你明年的學費、後年的學費，甚至是生活費，我全都可以幫你搞定。前提是，你能完美的做好我給你安排的任務。”
    把柄與籌碼，全部都在俞汐的雙手之上。
    林筱無暇思索，
    麵對巨大的誘惑，自尊心終是敵不過現實。
    沉默著，放棄了抵抗。
    頹然的表情似乎傳達出，“好吧，我知道我沒什麽選擇。”
    她低下了頭，目色黯然：“學姐說吧，需要什麽。”
    “嗯哼，我很喜歡識趣的孩子。”
    俞汐笑了，從身後的吧台上去過一張宣傳海報，雙指一捏，遞給了林筱。
    林筱下意識定睛，見上麵的標題，意味非常清晰——
    「Mosse樂隊代言大賽·第一季度」。
    “學姐，這是……”
    她不解的將視線定格在宣傳單底部的獎項上，
    看到了“扶持”、“培養”、“讚助”、“運營”、“企劃”等字樣。
    果然，俞汐直接將單子一收，長話短說：
    “個人代言賽上，我敗了，不敵Miya，這我認。”
    “但是，我並非沒有機會。”
    她指了指海報，
    “如你所見，時隔多年，「Mosse」今年開發出了新的產品，因此再度廣招樂手，試圖打造一個全新的官方團隊。
    這樣的話，勢必會有不少年輕的選手蜂擁而至。”
    “時間在夏末，九月份開始預選。我需要在那之前，集齊45名我能用的隊友——”
    俞汐麵上閃過一絲陰戾之色，道：
    “Vocal、主音、Bass、鼓，加上我的鍵盤，看情況補副吉他，我要帶著我的團隊前去「Mosse」踢館。
    我想奪得頭獎，證明給慕家那幫老東西看，我並不比連雅差什麽。
    我能召集隊友，而連雅卻性格孤傲，隻能當個獨狼。她的演奏技藝再精湛，天賦再高，也終究有上限！所以小小——”
    “你願意成為我的「隊友」，重拾你的天賦，並且配合我將蘇澈他給綁進隊伍裏來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