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八月過得很快，天上浮雲變幻，一眨眼就是一天。葫蘆娃們每天上山采菇，下河捉魚，中間還夾著學習，忙得不亦樂乎，很快暑假就餘額不足了。
    開學前幾天，胡青鴻去了學校開會，順帶和校長申請了一下，帶孩子住在學校。
    校長當然不會拒絕，學校給每一位老師都配有房間，多的是人帶孩子住學校，更別提胡青鴻還是學校初三升學率的保障。
    薑曉蓉在出發之前帶著孩子們回了趟娘家，去上學是大事，她得跟爸媽姐妹說一聲。
    時隔多年，胡中玥再次見到了記憶深處的姥姥，她正值壯年，完全沒有後世那副病魔纏身的狼狽模樣。
    “姥姥！”
    這兩個稱呼一喊出來，她鼻子就開始發酸。
    “誒，玥玥來啦！”
    看到姥姥放下手裏的簸箕，迎了上來，她快跑兩步撲進了姥姥的懷裏。
    “姥姥，我好想你啊！”她帶著哭腔說。
    是的，她很想念姥姥，姥姥給了她沒有在奶奶身上感受到的隔輩的疼愛。後世，就算是過了很多很多年，她也永遠記得，人生中第一件新衣服是姥姥買給她的，粉色的毛茸茸的鬥篷，說她長得那麽好看，應該穿得漂漂亮亮的。
    可當姥姥纏綿病榻的時候，她卻為了自己的小家，為了幾兩碎銀疲於奔命，沒能回去看她，聽媽媽說姥姥走的時候還在念叨她的名字，這是她一生的遺憾。
    姥姥見她哭了，急了，拿眼刀子剜自家女兒：“你又罵玥玥了？”
    薑母心裏有氣，對他倆沒看好孩子讓孩子摔進醫院一事一肚子埋怨。
    薑曉蓉簡直無語，回頭把這個眼刀子還給胡青鴻：看你家好女兒，還不把她撈出來！
    胡青鴻抿嘴忍住笑意，低下頭在地上找螞蟻，沒辦法，老婆怕娘，他怕丈母娘。
    薑曉蓉氣得很想上手把女兒扒拉出來讓她解釋清楚，迫於薑母的威懾又不敢，隻能賠笑臉，“媽，你看我到這兒說了一句話沒有？”
    又潑辣又精明的薑母可不是那麽好糊弄的：“你在這兒是沒說，在家肯定是罵了，不然玥玥能這麽委屈的？這麽小的孩子你們自己沒看好，把孩子摔了還罵孩子，薑曉蓉，到底是你飄了，還是覺得老婆子我拿不動刀了？”
    薑曉蓉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胡中玥趕緊從姥姥懷裏撤出來，牽著姥姥的手說：“姥姥，我媽沒罵我，我就是太想你了。”
    薑母對著白淨軟糯的胡中玥一向都沒有抵抗力，聽到這話，笑的見牙不見眼，“哎喲，我的乖乖，姥姥也想你，走，家去，姥姥中午給你做好吃的！”
    “姥爺在家嗎？”
    “你姥爺下地去了，等會兒吃午飯就回來了～”
    一老一小手牽著手，自顧自地走了，留下薑曉蓉和抱著兒子數螞蟻的胡青鴻相顧無言，不知是進還是退。
    走到堂屋門口，薑母扭頭喊，中氣十足地喊了一聲：“杵那兒幹啥，跟電線杆子似的，咋了，回自己家還要我請？”
    行吧，自從女兒出生之後，反正在這個娘家，他們兩口子是一點兒存在感都沒有，當然，其他人存在感也不是很高。
    看看，兒子都抱進屋了，老娘才得空看了一眼，給了她一個讚許的眼神，“有胖乎點兒，喂得不錯，繼續保持！”
    得，她就是個奶娃的工具人唄！
    薑曉蓉現在有點兒不敢跟她媽說自己要去上學了，怕被噴……
    薑母利利索索地舀麵、和麵，準備做外孫女最愛吃的燴麻什兒。揪麵的時候，胡中玥來給她幫忙。
    白白淨淨的雪團子，小小一個，做的有模有樣的，喜得薑母獎勵了小丫頭好幾個臉蛋兒親親。
    胡中玥去洗手的功夫，薑母看了眼坐在灶前發呆的大女兒，紅紅的火光映在她臉上，照出一絲憂愁，心裏暗暗歎了一口氣，當初死活要嫁，才幾年，磨得全不像她了。
    “說吧，愁什麽？”
    薑曉蓉被薑母的話驚得抬起頭，看到媽媽眼裏的憐惜，不知怎的，就有些委屈，話也說不利索了。
    “教育局…出了文件，民辦教師…轉正要…上學，不上學…會被辭退……”
    薑母拍蒜的手停住了，“上多久？”
    “兩年。”
    薑母繼續拍蒜，力道之大，嚇得薑曉蓉縮了縮腦袋，仿佛躺在案板上的是自己。
    “多大點兒事，讓你愁成這樣，把玥玥和沐暉放我這裏，虧不了他們！”
    “青鴻說他帶著倆孩子住學校，已經給玥玥辦休學了。”
    薑母又停下手，手揚起來，手中的菜刀在空中閃出了寒光。
    “青鴻他一個大男人，又要教書，怎麽照顧得好孩子？他上課的時候是能把沐暉綁在背上還是咋滴，還不是純指望我玥玥照看她弟嗎？你們兩口子是不是讀書讀傻了，玥玥才5歲，又那麽瘦小，連抱都抱不動她弟，怎麽給娃換尿布，怎麽給娃喂奶？”
    薑曉蓉被刀，不，被懟得啞口無言，她媽說的都對。
    其實那天交了申請表之後，她想了很久，還是不放心孩子跟著丈夫住學校裏，她心裏是想把孩子留在娘家的，可是開不了口。
    胡青鴻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他很獨立，事事都想靠自己，嶽父嶽母幫他把房子蓋起來，他是很高興，可壓力也很大，前幾年為了還賬過得清貧，也全靠嶽父嶽母年節給他們準備些臘肉臘腸補補油水，今年寬鬆了，平日裏隔三差五就送點兒東西給嶽父嶽母，仿佛這樣可以償還一二。
    “你怕啥？”
    薑母皺著眉問怔在那裏的女兒。
    薑曉蓉看著灶膛裏燃燒的火，說：“我怕青鴻心裏不舒服，我硬要把孩子放娘家，好像很不信任他，好像他沒能力帶孩子一樣，可是明明他把玥玥教得那麽好。”
    薑母餘光瞥了一眼門外台階下一道長長的陰影，聲音大了幾分。
    “你真是氣死我了，你脖子上架的是個木頭疙瘩嗎，沒時間帶孩子和不會帶孩子是一回事兒嗎？我不跟你扯什麽信任不信任，我就是不想累到我的寶貝疙瘩，別人家五歲的孩子在幹嘛，我玥玥在幹嘛？早早給她送學校不說，現在還要讓她帶娃，虧你倆想得出來！我跟你說，老娘還沒到幹不動的時候，把娃就放我這兒，別霍霍我玥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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