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下午的時候，得了薑母信兒的薑曉晴騎著二八大杠回來了，兩個車把手上掛得滿滿當當，老遠就喊，“媽！姐！我回來了！”
    薑母從屋裏出來，刮了老三一眼，“這麽遠就開始喊，喊魂呐！帶這麽多東西也不知道避著點兒人！”
    “我又沒偷沒搶，花我自個兒掙的錢還用避著人？我買點兒東西回來怎麽了？再說了，就這點兒東西還用避著人？你是瞧不起我還是瞧不起誰？”
    薑曉晴也繼承了她媽的潑辣，一張嘴就跟機關槍一樣，說起話來突突個不停，一邊叭叭叭，還一邊眼睛往河那邊瞥，見有人出來說得更起勁兒了，“媽，我得讓你知道，這養女兒比養兒子貼心多了，回頭我們姐妹幾個把咱家這房子一翻蓋，再給你買個電視讓你在家天天看青青看小草，買個洗衣機一按就自己洗衣服，我們姐幾個都長大了，你和我爸就擎等著享福吧！”
    也就是胡中玥沒在，如果她看到自家三姨這麽能輸出，咋都得跟著學幾句。
    “對門兒又給媽氣受了？”
    薑曉蓉抱著兒子走出來，看老三這副模樣，瞬間就明白了。
    對門兒是她大伯家，她大伯母進門就生了三個兒子，在薑母麵前得瑟半輩子了，還一直盯著她家的房子，暗戳戳指使公婆讓薑父從他家過繼一個過去，免得以後沒有摔盆兒的。
    薑家老太太是那種很傳統很古板的農村婦女，對大媳婦的提議還很心動，幸好薑家老爺子是個明事理的，壓住了老太太，把家分了，各過各的，這才沒讓大伯母得逞。前些年，老太太去了，剩老爺子一個人，兩家輪著來，一家半年，看病啥的也是一人一半，公平得讓大伯母憋屈死了。
    大伯母半點兒好處沒得到，平日裏處處擠兌嘲諷她媽，連帶著姐幾個也沒少挨嘴。
    小的時候她們幾個初生牛犢不怕虎，被說了就懟回去，後來村裏慢慢就開始傳閑話，說她媽沒把幾個女兒教好，性子太強，不尊重長輩，沒教養，以後不好嫁人。打那以後，她媽就壓著她們幾個，不讓她們去要那個強。
    薑曉蓉還記得，那會兒姐幾個不理解，生氣不吃飯，她媽把飯端進屋裏，看著床上五個女兒，搖著頭說：“我從來不和她爭一時的長短，一輩子長著呢，到閉眼的那天才知道誰輸誰贏。你們啊，看著一個個厲害，就是沒把我的厲害學明白～把時間浪費在打嘴仗上有什麽意思？最有意思的是我沒兒子，但是我比她過得好。信不信看到我過得好她能慪死，看到我女兒比她兒子厲害她家裏會雞犬不寧？別聽那些長舌婦說什麽嫁不出去的話，隻要你們一個個把自己收拾齊整了，勤快有本事，再過十幾年咱家門檻都會被踩爛。到那時候，你們都給我擦亮了眼睛好好挑，我就不信，我五個女婿還趕不上她仨兒子嗎？”
    打那以後，姐幾個就當這個人不存在，隻管關起門過自己的日子，心裏憋著一口氣一直往前衝。等她們長大了，果然一個個都有出息，沒有一個在地裏刨食，大伯母又嫉又恨，隔三差五總要指桑罵槐一回。
    “我每次回來沒空著手，上次回來她說我不孝敬長輩，買了東西不知道給我爺，吃晚飯的時候我就親自過去把我爺接過來了，把她氣得臉都青了。想占我的便宜，沒門兒！”
    說著話，薑曉晴把車把手上的豬肉、豬蹄、下水什麽的遞給她媽，又把一個摸起來軟軟的袋子遞給她姐，接過小外甥，在小臉兒上使勁兒香了一口，逗得小沐暉咯咯直笑。
    回到屋內，薑曉蓉坐在床邊，打開袋子一看，最上麵是一件紅色花紋的連衣裙，上半身是襯衫樣式的，袖子有些蓬蓬袖，看起來很精致，下麵是一件白色的短袖襯衫和一條牛仔褲。
    她倒吸一口氣，這幾件看著都不便宜，直接把袋子綁好塞給老三，“給我這麽多買衣服幹嘛？貴死了，趕緊拿去退掉，你掙幾個錢不容易！”
    薑曉晴彎著腰逗躺在床上的小外甥，頭都沒抬，叭叭一通，“買都買了，誰給你退！別矯情啊，收著，你要去上學了，不得好好拾掇一下啊！看看你這些年苦的，都沒給自己添一根紗……放心吧，我們幾個合買的，老四有門路，沒多少錢！”
    薑曉蓉眼淚一下子掉下來了，她二十幾歲的姑娘，怎麽可能不愛美，可幾千塊錢的賬壓在頭頂上，不還完她覺都睡不著。
    她轉身抱住了妹妹，哽咽地說：“大姐謝謝你們！”
    薑曉晴也給她整淚目了，仰頭忍住淚，說道：“親姐妹，別這麽煽情啊！二姐和老四請不到假，托我給你傳話啊，讓你隻管放心去上學，倆娃有我們呢，保證給你養得白白胖胖的！”
    家裏孩子多了，養起來壓力就大，父母每天早出晚歸在地裏忙活，大姐就是頂梁柱，照顧完這個照顧那個。她們幾個基本都是在大姐手上長起來的，大姐教她們認字，教她們做飯，教她們縫縫補補，教她們繡花，帶她們上山找野果挖野菜采蘑菇……
    後來她們畢業了要找工作，大姐白天去代課，晚上繡花賣錢，攢起來給她爸去活動，一個個幫她們落實了工作。
    所謂長姐如母，也就這樣了。
    隻可惜，她姐結婚的時候她們才剛剛工作，沒什麽積蓄，姐夫也要強，她們平時也不好多送什麽，隻能借著大事兒表示一下，要不然姐夫總尋思著借什麽機會還回來，還給他們增加負擔。
    薑曉晴從兜裏摸出一卷錢塞在她姐手上，“大姐，這麽多年，你總是提著一口氣，在娘家裏為我們忙活，嫁人了為男人孩子忙活，從來不敢鬆懈一下，這次去上學，你就好好緩緩，隻管上自己的學，周末跟你同學一起出去轉轉，該玩玩，該吃吃，錢不夠別怕，有我們仨呢！”
    她說這話的時候沒算薑曉麗，因為她還沒上班。
    薑曉蓉一抹眼淚，把裝衣服的袋子拿過來，錢塞了回去。
    “衣服我收了，這個你收回去，姐有錢！現在我跟你姐夫賬還清了，沒什麽壓力，孩子放這裏媽給我帶，我倆一個月工資足夠用了！你們現在是賺錢了，也得給自己攢點兒底，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考慮個人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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