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讓娘親給你縫製小衣可好？娘親縫製的小衣可舒坦了。不信，你摸摸。”
    說著，桑兒便要撩起衣裳讓他瞧，他連忙按住她的小手。
    “桑兒，我已十歲，不可……不可讓駱伯母為我縫製小衣。”他羞赧的說道。
    “為何？”
    望著桑兒一臉懵懂，他放下羞澀，隻得向她解釋。
    “景國男子，自七歲起，小衣便隻能由娘親、工匠或日後的娘子縫製，若穿其他女子私製的小衣，則有違倫理。”
    桑兒很聰明，很快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那你不穿尚衣局的，也不穿我娘親做的，就隻能穿娘子做的了？”
    “嗯。”
    瞧著桑兒又露出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他笑著將她推出門外，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誰知次日，他剛到侯府，便遠遠望見桑兒拿著什麽向他揮手。
    他走近一看，淡粉、嫩黃、水紅，幾塊布料被歪歪扭扭地縫在一起，看不出是何物。
    但這四不像之物，布料卻是上乘。
    “這是何物？”他問道。
    “這是我給阿景哥哥縫製的小衣。”
    “小衣？”
    他又拿起看了看，這物件著實找不出小衣的痕跡。
    “嗯，我偷了娘親的針線笸籮，又把娘親給我做的新衣拆了。縫在一起，就可以給阿景哥哥穿了。”
    原來，昨日的對話，她記在了心裏。
    桑兒拿起那件“小衣”，左右端詳，有些為難。
    “可是為何我做的跟娘親做的不一樣呢？”
    “桑兒尚且年幼，又怎會針線呢？”他笑著回答道。
    言罷，他突然意識到，對啊，這麽小的孩童，怎會懂針線？
    他拉起她的小手，發現原本嫩白的手指有好幾個都腫了，甚至還有針眼的痕跡。
    “這是被針紮的？”
    他心疼地輕輕揉了揉，瞧著桑兒水汪汪的眼睛，哽咽的問道，“疼嗎？”
    桑兒似是懂他的心疼，連忙收回小手，藏到身後。
    “桑兒不疼的。”
    那般柔嫩的小手，被針紮，怎會不疼？
    他心中湧起一股暖流，“那桑兒為何要給我縫製小衣呢？”
    “阿景哥哥不是總說，要我長大做你的娘子嗎？我答應你了，所以就可以給你縫製小衣啊。”
    那一刻，他的心被這個三歲的稚童深深觸動。
    “可是之前每次阿景哥哥問你，你不是都不同意嗎？”
    “因為皇帝伯伯娶了很多老婆，爹爹說阿景哥哥以後也要娶很多老婆。我想要爹爹那樣隻娶娘親一個人的。”
    “那桑兒為何現在又答應了？你不怕阿景哥哥娶很多個老婆嗎？”
    他哭笑不得，難怪每次誘哄著問桑兒，長大要不要做他的娘子，她總說不可以。
    原來是小小的人兒，怕他納妾。
    “桑兒怕。但是，桑兒不想看阿景哥哥難過，不想看阿景哥哥穿舊的小衣。”
    “……”
    原來，她那麽小，卻什麽都懂。
    懂深宮的黑暗，懂嫁他的無奈。
    可即便如此，她卻為了讓他高興振作，三歲便學會了忍耐之道。
    那稚嫩的童音，喚醒了他沉寂已久的心。
    他蹲下身，摸著桑兒的頭，鄭重承諾。
    “哥哥答應你，以後不再難過。哥哥還要振作起來，學好本事，長大娶我們桑兒為妻。而且隻娶我們桑兒一人，可好？”
    “嗯，那阿景哥哥以後不要再哭鼻子了，桑兒就給你做娘子。”
    “好。”
    世間已有讓他牽掛之人，有為他如此暖心之人，他自然沒有繼續沉寂的理由。
    他前往駱伯父之處表明心意，在駱伯父的詫異中重拾書籍刀劍。
    學文練武，一心期盼長大。
    直至聽聞桑兒不在人世的消息……
    如今，他的桑兒回來了，與他言談，對他微笑，又縫製了這百福袋。
    更是即將成為他的王妃，他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瑾王將百福袋緊緊貼在心口，微笑著沉沉睡去。
    回到將軍府自個兒的閨房中，駱玖語方才放鬆下來。
    掌中殘留的冷針鬆香仍舊縈繞，而臉頰上的灼熱卻已蔓延至周身。
    桌上堆滿了百姓送的各樣吃食，還有當時沒買的那兩個麵具和糖葫蘆。
    想來是夜雨糊裏糊塗一起放下了。
    駱玖語輕拈起那兩副麵具，目光落在兔兒麵具上。
    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瑾王拿著麵具比劃的滑稽模樣，頗覺得好笑，又有些意趣。
    不，他豈止意趣，還有幾分……孟浪。
    “這瑾王怎地半分儒雅也沒了，倒似那登徒浪子，真真是討厭至極！”
    她低聲埋怨，嘴角卻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笑意。
    “嘶——”唇間傳來一絲細微的痛楚。
    她輕撫過微微腫脹的雙唇，生怕被人瞧見，連忙又放下手來。
    然而，那船上的種種卻揮之不去，心尖仿若被蜜糖所裹。
    痛並快樂著，又夾雜著幾分羞澀與莫名的期許。
    兩世為人，她何曾有過如此複雜難言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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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駱玖語自個兒也摸不著頭腦。
    她隻得躺下身來，一邊暗罵自個兒不知羞恥，一邊又沉醉於那英雄垂青的甜蜜之中。
    輾轉反側，直至許久，才沉沉睡去。
    不料剛入睡，她又身陷夢境。
    此番，她很快便明白了，這是怡心殿的花園。
    園內繁花似錦，豔麗奪目。
    莫非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才與瑾王分別，又夢到他母妃的寢宮？
    她正欲尋覓他的蹤跡，身後忽然聽聞人聲傳來。
    “駱小姐，這是七皇子殿下特意吩咐人為您打造的秋千。他還特意交代定要與您在侯府中的秋千一般無二，您瞧可還滿意？”
    一位二十多歲的宮女帶著兩歲多的小桑兒款步而來，站在秋千前。
    小桑兒有模有樣地前後打量了一番，才一本正經地說道，“嗯，一樣。”
    “那奴婢便推著您在此玩耍，待七皇子殿下忙完再來尋您，可好？”
    “好。”
    那宮女便推著她在秋千上悠然蕩起。
    想不到這瑾王幼時便對她如此上心，駱玖語心中的甜蜜不禁又多了幾分。
    這時，另一位宮女走近，冷冷地瞥了小桑兒一眼，轉而看向那推秋千的宮女。
    “娘娘催問，東西可曾用了？”
    “你小聲些，沒看到這兒有人嗎？”
    那宮女用眼神掃了掃蕩著秋千的小桑兒，神情甚是緊張。
    “她一個兩歲多的孩童，能聽懂甚？”後者不屑地說道。
    駱玖語望去，果然見幼小的她正玩得興起，全然未覺秋千後多了一人。
    兒時的自個兒可真是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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