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沒有視力恢複的喜悅，皆心緒不寧，等著劉禹錫。
    但等了很久，都不見人回來。
    直到天色昏沉，街道上稀稀拉拉響起了鞭炮聲，百姓們到了晚飯時間。
    接著鞭炮聲變得密集，鄭一、鄭二已經在五樓擺好除夕晚宴。
    劉禹錫終於踏進了六樓，不過是，身邊圍繞著銀鈴般的笑聲。
    鄭旦坐在床榻上，頓時麵如土灰。劉禹錫竟帶了雙胞胎回來…
    這怎麽動手？傷了無辜的孩子該怎麽辦？
    不及細想，
    “看我帶誰回來了，你會高興對嗎？”
    劉禹錫說話間，雙胞胎已經蹦蹦跳跳來到鄭旦身邊，楚平拉著鄭旦的手喊爹爹，楚安則爬上床榻，摸著鄭旦的眼罩，稚嫩的聲音輕輕的，
    “父皇，你眼睛還疼嗎？一直綁著這個黑乎乎的帶子，一點也不好看。”
    鄭旦的心狂跳，將兩個孩子摟在懷裏，
    “禹錫啊，讓楚平、楚安先下去吃飯吧…”
    “我們不一起下去嗎？還是…你與我有話要說？不過…說什麽都不用避著孩子吧？”
    鄭旦咬著嘴唇，掩飾著內心的慌張。劉禹錫明顯是故意帶了兩個孩子來掣肘鄭旦。
    “它真回來找你了？看來還是把你當主子啊。讓我看看，它是不是已經治好了你的眼盲。”
    劉禹錫輕輕撤下柔軟的黑綢。
    突然的光亮讓鄭旦不適得閉上眼眸，
    劉禹錫哈哈大笑：“果然厲害啊，隻是在你身體裏短短時間，這便治愈了。”
    小小的楚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瞧著鄭旦漸漸睜開的眼眸，拍著小手高興著：“太好了，爹爹終於能看到了。”
    鄭旦端詳著兩個長大的孩子，差點沒認出來，寵愛揉著雙胞胎的頭發，“你們倆個小搗蛋先去一邊玩，爹爹要和你們師父說點話。”
    這明顯有些僵冷的氣氛，兩個聰明的小人精自然感受到了，脫了靴子，在那張寬大的圓床上拉著手，轉起了圈，竟對民間的童謠朗朗上口
    「牽郎郎，拽弟弟，打破瓦兒不坐地。」
    「陰涼陰涼過河去，日頭日頭過山來。」
    “娘子啊，若是我想要那滴血…”
    劉禹錫瞧著鄭旦那雙黑亮，清澈的眼眸，微頓…
    鄭旦沒看劉禹錫，也不語…
    “你願意讓我挖你的心嗎？”
    鄭旦不敢答應太快，免得露出太多的馬腳。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修煉啊？以為我不知道，你發現蕭將軍在那裏了？”
    劉禹錫從容坐在鄭旦旁邊，輕輕牽起鄭旦的手摩挲著，
    鄭旦心下一緊，手也像觸電般縮了一下。
    劉禹錫目光瞧著那麵牆，輕嗤：“你還故意在那裏與我歡愛…真是難為娘子了呢。”
    這話讓鄭旦更是腦子嗡的一聲，像是要窒息了
    “嗯，你竟然沒有吵鬧，心思沉了，還開始修煉了。你兩都在修煉啊，你想和他一道謀害自己的相公，對嗎？”
    劉禹錫忽然指向那麵牆，樣子惡狠狠的。鄭旦的臉部肌肉都有一些抽動了。
    “你現在有了它，你想在今晚對我動手吧？”
    “既已被你識破，我無話可說。”鄭旦終於出了聲，“你想拿走便拿走。”
    鄭旦冷靜得讓劉禹錫充滿了戒備，但更多的是心痛
    “我是真想尋回這滴血給你，但是你一直在傷我的心呢，我隻能據為己有。隻有我足夠強大，你才不會從我身邊逃走。”
    “所以，這滴血你取定了。還帶了孩子來，萬一我反抗，以此來做要挾。”
    劉禹錫不置可否
    “動手吧，禹錫。不然你等著它跑嗎？”
    “他跑不了了，我在半月樓設下了重重結界，它插翅難逃了。若是它不肯出來，我隻能剖開你的心，取它出來，現在的你…甘心嗎？”
    說到最後，劉禹錫有些陰氣森森。
    “嗬嗬～禹錫啊，我有的選嗎？”鄭旦掙脫劉禹錫的手，起身走到那麵牆前，手心輕輕撫過牆麵，
    白色的牆麵…
    “你說的沒錯，我知道蕭郎被你關在後麵折磨，他還能看到這裏所有的一切，就像你當初能看到我們一樣，這也能解釋你的那些畫冊了。”
    鄭旦又雙臂展開，擁住了牆麵，語氣沉沉：“不管你做什麽，我都能記得起蕭郎。你痛苦嗎？我知道你痛苦。”
    鄭旦態度的巨大變化，讓劉禹錫臉色變得更冷，嘴角扯動了幾下，卻是沒發出聲音。
    “六年了…你讓我和蕭郎承受的痛苦，我要你加倍償還！”
    話音剛落，鄭旦的右手食指與中指瞬凝出一束火焰，直擊劉禹錫而去，
    劉禹錫吃了一驚，手掌中立顯一個黑金色靈力球，一點一點將火焰吞噬。
    劉禹錫實沒想到鄭旦修煉的這麽快，還敢偷襲他。
    到底是不行啊，鄭旦很快便靈力耗盡。劉禹錫隻是一瞬便到了鄭旦身邊，一把掐住鄭旦的脖頸，掐得鄭旦整個臉色瞬間變紅。
    蕭旭急了一下，但很快按耐住想要衝出去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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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鄭旦是故意激怒劉禹錫的。
    這突然的變故嚇得兩個孩子哇哇大哭。劉禹錫卻是毫不憐惜地伸手，
    兩個孩子瞬間從床榻上被吸離，又瞬間被劉禹錫抓到手裏。
    鄭旦急了：“劉禹錫，別傷害孩子。”
    “這麽可愛，我怎麽會傷害呢？我隻想讓他們見證，我怎麽挖你的心。”
    劉禹錫將兩個孩子點穴扔至一邊，拖著鄭旦上榻。
    紅色綢袍蓋著的胸膛起起伏伏，劉禹錫隨意比劃了一下，便拿出一麵黑黢黢的鏡子。
    看起來，這鏡子能將心頭血照出來一般。
    鄭旦和蕭旭都緊張的一批，眼神直勾勾盯著那麵有些詭異，仿佛能夠吞噬一切的黑暗鏡子。
    “劉禹錫，不是要剖心嘛？你拿個不能照的鏡子，是什麽意思？”
    “確實啊，我多餘想這麽多辦法，怕你太過疼痛，怕你流血太多。”劉禹錫恨恨對上鄭旦嶄新的眼眸，“都是我自作多情！”
    劉禹錫開始催動手中的黑鏡，黑鏡中央竟是絲絲縷縷伸出一些黑色的、扭曲的枝條，像是血管一般，慢慢匯聚成一個幹枯的黑爪，
    黑爪從鏡子裏延伸出來，變長、變細，緩緩探進鄭旦的胸膛…
    隻是一瞬間，像是忽然被死神握住了跳動的心髒，鄭旦倏地張大了嘴，身體跟著弓起，痙攣。
    蕭旭等不了了，就是現在！
    又隻是一閃，蕭旭便穿牆而出，瞬移至劉禹錫身邊，抬起便是一拳，砸向劉禹錫。
    蕭旭是武修，本就力量蠻橫，又習得功法《化雷電術法》，速度與力量俱佳，再加上心頭血助力，
    即使蕭旭是重新開始修煉，這一拳也帶了千斤之重。
    此時，劉禹錫全部的靈力和注意力都集中在黑鏡上。這突然的襲擊，令其神色大變，憤怒著「你敢騙我」，慌亂中回撤靈力，已然不夠時間對敵，隻能躲閃。
    蕭旭太快了，這一拳直砸向劉禹錫的太陽穴，勢要一招帶走劉禹錫的命！
    可劉禹錫也不是吃素的，到底比蕭旭根基深厚了太多，竟是在這零點幾秒的間隙，微微躲過太陽穴的暴擊。
    蕭旭這一拳便偏了分毫，砸在劉禹錫的左臉，
    「乓」
    「哢嚓」
    半空中漫過一尾血珠，夾雜著幾顆牙齒，劃過一道拋物線，堪堪撒在潔白的床單上…
    「砰」
    「唔…」
    劉禹錫單膝跪地，手捂胸膛。
    不錯，他已經顧不得捂那一半，完全變形、凹陷回去的臉頰了。
    蕭旭這一拳，帶著的威力，像是要破開劉禹錫的筋骨，砸碎他的五髒六腑。
    若不是劉禹錫習得《妖族真體》、《萬妖金體》，怕是真要化成一堆爛泥，卒！
    望著一襲黑袍，有些消瘦的劉禹錫被砸爛了左臉，眼球也像是要脫落，鄭旦果然又有些聖母心了，
    蕭旭可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不等劉禹錫反擊，又是一拳砸下。
    可劉禹錫竟然沒有對抗蕭旭，隻是在周身形成一個保護罩，反手甩出那麵黑鏡，朝兩個孩子而去。
    鄭旦仿佛早就預料到，劉禹錫即使在瀕死的時刻，也不會讓自己好過，便一步瞬移在兩個孩子身邊，張開雙臂，將孩子護在胸前…
    以他現在的狀態，也不夠做更多的動作了。
    果然劉禹錫這一招，也吸引了蕭旭的注意力。
    但是劉禹錫打錯了算盤！
    換作以前的蕭旭，定是會撤拳，先救孩子，劉禹錫便有了喘息的機會。
    可惜了，除了他自己不知道孩子是妖族，是他的孩子，別人都知道。
    此刻全是仇恨的蕭旭，身為人族的蕭旭，恨不得除盡所有的妖，又怎麽會放棄擊打劉禹錫，反去救孩子。
    於是
    又是「砰」得一聲，
    具有雷霆之力的一拳砸在保護罩上，保護罩連碎裂的機會都沒有，便變成了粉末，消散了！
    殘留的威力瞬間砸在劉禹錫的左肩。
    如此威壓，劉禹錫再也難以支撐， “哇”得吐了幾口黑血，帶著同樣凹陷成一個大洞的左邊身體，像一片紙一樣，倒下了…
    同一時間，鄭旦悶哼了一聲，兩人同時望向鄭旦。
    在劉禹錫逐漸模糊的眼眸裏，黑鏡洞穿了鄭旦的血肉，立立插在鄭旦的脊柱上，
    外麵露著小半截…
    “爹爹！”
    “哥哥！”
    蕭旭閃身而至，扶住向後仰去的鄭旦。
    “蕭郎…”
    鄭旦嘴角溢著絲絲縷縷的血沫，兩隻手顫顫抖抖摸上蕭旭那張瘦得下頜骨突出的臉龐。
    六年了…
    終於看到也觸摸到，這個心心念念的人了。
    六年的思念在這一刻，有了回應…
    鄭旦在疼痛中笑了。
    這笑容是甜的，幸福的，
    好像分開太久了，真的不知道說什麽了。
    說什麽才能將這六年濃縮起來，精準表達呢？
    都沒有～
    所以兩人隻是滿眼淚花，互相對視著，黑曜石般的眸子裏，隻有彼此存在…
    蕭旭給鄭旦渡著元氣，急的喊心頭血快回到鄭旦身體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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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老奸巨猾的心頭血一入蕭旭的心髒，便知道這才是強者的身軀，讓蕭旭去救修容更有勝算。
    再說，他現在可不敢進入鄭旦身體裏…
    蕭旭不斷渡著元氣，心頭血靜悄悄裝睡。
    床榻旁奄奄一息的劉禹錫，吊著一口氣，拖著支離破碎的身軀爬向鄭旦，
    身後拖出長長的，厚重的，極不規則的血痕…
    “還在…等什麽？黑鏡…已經碎了…他的妖丹，你…想他死嗎？”
    “什麽？”蕭旭直以為鄭旦隻是受傷了。
    也不想想這樣的法器，該有多大的威力，黑鏡在嵌入鄭旦脊柱的時候，那隻黑手已經在攫取體內的妖丹了。
    既然黑鏡有這樣的能力，為什麽劉禹錫還要用靈力催動，從體外攫取？
    是愛啊！
    還能有什麽？
    蕭旭也顧不得被黑鏡反噬了，慌慌張張拔出黑鏡。
    此時，鄭旦的背部已經成了一個黑黑的血洞，蛄蛹蛄蛹往外冒著血水。
    兩個孩子哭泣著，蕭旭不知所措著。
    碎了一半身體的劉禹錫終於靠近了鄭旦，瞧著至死都將目光鎖定在蕭旭臉上的鄭旦，內心那顆千瘡百孔的心髒又生生疼了一下，
    蕭旭決計不會放過劉禹錫了，還有，趕來的無雙和雲逸。
    如此大的陣仗，整個半月樓都晃了幾晃，鄭一、鄭二極速喊來了無雙和雲逸。這兩人本也要和鄭旦一起過這個除夕的。
    四人衝上六樓，已是滿目的淒涼了…
    無雙幾步行至劉禹錫身邊，一把拽起變成碎骨一堆的左臂，惡狠狠道：“你也有今天，你個妖終於要死了。”
    說話間，無雙迫不及待抬起一掌，劉禹錫卻是一口血水噴在無雙臉上：“哈哈哈…咳咳…無雙，你知道嗎……他騙了我，我…一直都知道…知道他聰明…”
    “我也知道…他今天想我死…咳咳…可我還是…相信他不會下手。”
    劉禹錫的頭軟趴趴耷拉著，緩了幾口氣，嘴角硬扯了個苦澀的笑容：“他是不會，可他使了更狠…更狠的法子！”
    “他還是…隻愛蕭將軍啊～啊…最寶貴的東西…最後…還是給了蕭將軍…不管今天會是怎樣的結局…都能保住蕭將軍的命…哈哈哈哈哈…”
    “他從來都隻會舍棄我！”
    劉禹錫拚盡最後一點力氣，發出絕望的嘶吼。
    這一波給無雙整不會了，舉在半空中的掌硬是沒往下劈。
    人之將死，劉禹錫釋懷了。
    愛一個人，沒有一點辦法。
    劉禹錫止住劇烈的咳嗽，緩緩吐出自己那顆還未碎掉的妖丹，顫巍巍舉起，
    “給他吧…給他吞下…”
    “蕭將軍，我輸了…”
    劉禹錫的手臂忽地無力垂下，眼尾滑落了一滴淡淡的紅淚，
    這一下，真的奄奄一息了…
    黑金色的妖丹晃晃悠悠飄至蕭旭手中，
    鄭旦的眼神滿是拒絕，他怎麽可能再要一次劉禹錫的妖丹，自己苟活呢。
    他從來就不是這樣的人。
    何況，劉禹錫在最後的時刻，還是將保命的妖丹給了鄭旦。
    還要怎麽證明，這是愛呢？
    蕭旭握著滾燙妖丹的手也有一些顫抖，他一直都知道劉禹錫深愛著自己的哥哥，可現在，好像也沒得選啊。
    雲逸急死了，一把奪過妖丹，便往鄭旦嘴裏送。卻是因為妖丹太過灼熱，作為普通人的雲逸，手掌瞬間被灼傷。
    雲逸下意識縮手，妖丹便脫出控製，漂浮在半空。
    無雙大罵一聲“無用”，甩開綿軟無力的劉禹錫，幾步走向妖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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