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眾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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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其亡母,生餓鬼中,不見飲食,皮骨連立”
目連救母這一出回回講經必點,顧明珠聽了這麽多回,早已是膩煩了,忍不住用袖子掩著口小小打了個嗬欠,與岑芸低聲說著話。
“安平公主往日可是難得露麵,今日也來了。”岑芸看著上席上用手支著臉認真聽著湛真禪師講經的安平公主,輕聲道。
顧明珠也望向天後身邊的安平公主,那是聖人與天後娘娘的最小的公主,與顧明月一般年紀,一出生便深得聖人與天後娘娘的寵愛重,自幼便是萬千寵愛,連太子見了她都要讓上幾分,她才是真正的天之貴女。
隻是安平公主自幼嬌養著,心思單純,整日在宮中難得能出宮走動,這會子聽湛真禪師講經聽得入了迷。
“阿欒,你說這位禪師這樣年輕就已經是大德了,這出目連救母我也聽了好幾回了,卻覺得他說得格外好。”安平公主眼睛一瞬不瞬望著法台上盤膝而坐的湛真禪師,與身後的貼身宮婢說著話。
“湛真禪師是雲林寺的高僧,自幼便研習佛法。”她的貼身宮婢阿欒輕言細語地說著,“聽人說這位禪師還通曉法術,很是不得了呢。”
通曉法術?安平公主眼前一亮,望向湛真禪師的目光更是癡迷,那豈不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講經終究是有些枯燥,上了年紀的夫人們還能坐得住,年輕的娘子們卻是早已三三兩兩湊在一處說笑,又或是借著由頭出去鬆散鬆散。
顧明玉最先坐不住,拉著王元娘嘀咕著要去後殿荷花池邊看芙蕖,她興致勃勃拉著顧明月:“月娘,你也隨我們去吧,聽說這寺裏的芙蕖與別處不同,是用溫泉水養著的,這會子已經要開了。”
玉佛寺的溫泉芙蕖的確是長安出名的景致,可是顧明月這會子卻是沒有心思去看。
她有些為難地悄悄看了一眼羅氏,低頭輕聲道:“我留在這裏陪阿娘聽講經,你們去吧。”
羅氏看著自己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女兒,隻覺得頭痛,擺擺手打發了她:“你與元娘去便是了,不必拉上月娘,我有話要與她說。”
顧明玉不明所以,隻得答應著,與王元娘嬉笑著帶著婢女往後殿去了。
顧明珠聽得明白,轉臉看了一眼羅氏與顧明月,隻見羅氏急切地向著上席張望著,目光不時掃過賢王身後。
她順著羅氏目光望過去,隻見那裏立著兩名青衣宮婢,這會子正低著頭恭敬地立著,並沒有什麽異樣。
是了,安陽伯羅子業如今可是得了天後的看重,如今任了殿內少監,掌了宮中服禦之事,宮中怕是安插了不少耳目,羅氏自然也得了不少助力,她身邊的嬤嬤就有兩個是宮中出來的,最是奸猾陰狠。
看起來羅氏還真是動了心思了,一心想要在這場講經會上將女兒送到賢王身邊。
顧明珠垂下眼簾,微微噙著一絲冷笑,前世也是如此,隻是那時候她不曾想到,羅氏與顧明月所圖的就是賢王,所以到最後聽聞李裕要迎娶顧明月為太子妃時才會那樣不敢置信,或許早在這講經會上他們便已經有了瓜葛了吧。
她那一絲笑越發冷了,踏著血淚重活,她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事,可是唯獨不明白的是,既然李裕已經看上了顧明月,可為何娶得卻是她?顧明月也是顧家嫡出娘子,而她不過是個失了依仗徒有名頭的大娘子罷了,他為何選的卻是她?
帶著疑惑,顧明珠慢慢望向坐在席上與太子舉杯說著話,溫文爾雅笑著的賢王李裕,還是那副熟悉的模樣,那副如沐春風的笑容,隻是如今再也無法讓她的心有半點漣漪,隻有堅硬冰冷。
李裕正與太子說著話,手中端著青玉酒盞,含笑地聽著太子略帶醉意地炫耀著:“就是太師府娘子又如何,還不給我作了妾,起初還端著,被我收拾了幾頓總算是老實了。”
他一邊說一邊輕蔑地看著身後麵白如紙微微發抖的郭玉秀:“這樣的女人隻能放在府裏看看罷了,上了榻死魚一般,哪裏比得上胡姬那般得趣。二郎,我說與你聽,前幾日波斯進貢的那幾個”
口中毫無半點遮攔,也沒有給郭玉秀留半點臉麵,讓她羞憤欲死,偏偏又不敢有半點舉動,隻能咬牙忍著淚坐著,不敢哭出聲來,否則回去遭一頓毒打是小事,壞了聖人的喜事卻是大事了。
李裕聽著太子滿嘴粗俗卻仍然謙和地笑著:“皇兄果然有豔福,臣弟隻有羨慕的份”
他的餘光卻是察覺到了顧明珠的注視,不由地轉過眼去望向她,是那位顧家大娘子。
他恍然想起前兩日天香坊派人送來的那張花樣子,簡簡單單,是一副玉蘭西窗圖,三兩枝玉蘭花畫得極為傳神,頗有風骨,可他看不出是什麽用意,難道她真得隻是一時興起要定一副夾纈罷了?
他回望著這位頗為特別的顧大娘子,見她又是一副毫不起眼的打扮,額前覆著厚厚的劉海,隻是那一雙眼望著他時漆黑深邃,瑩潤而冰冷,那裏麵絕不是別家娘子望著他時的那樣的仰慕期盼,而是厭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