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靄如輕紗般漫過王府飛簷，鎏金獸首銜環在漸暗的天光裏泛著幽光。王爺望著紅木匣中百年人參泛著琥珀色的光澤，指尖摩挲著錦緞襯布，心中盤算著嶽父見禮時的欣慰模樣。這些天他常聽趙亞楠提起父親身體抱恙，特意命人翻遍府中藥庫，挑出這株紋若蟠龍的稀世珍品。
    馬車碾過青石板路的聲響驚飛簷下歸巢的麻雀，王府侍衛抬著禮盒行至竹籬小院時，暮色已將天邊染成酡紅。李嬸攥著圍裙從門裏迎出來，眼角堆著歉意：“王爺，亞楠姑娘她爹已被阿武送回鄉了。”
    木樓梯在腳下發出細微的吱呀聲，王爺掀開繡著並蒂蓮的湘妃竹簾，就見趙亞楠倚窗而坐，晚風吹得她鬢邊的珍珠步搖輕輕晃動。桌上的茶盞騰著嫋嫋熱氣，倒映著她眉間若有所思的神情。窗外的梧桐樹影在她素白的裙裾上婆娑，恍若一幅水墨畫卷。
    “王爺回來了。”李嬸從轉角探出身，壓低聲音道，“姑娘已候了許久，不知是否傳膳？”
    席間，青瓷碗裏的玉竹百合羹蒸騰著暖意，王爺卻見趙亞楠隻是用銀匙輕輕攪動，目光時不時望向虛掩的木門。直到戌時三刻，簷角銅鈴被夜風吹得叮當作響，仍不見阿武的身影。“怕是照顧老爹而慢行，今夜趕不回來了。”王爺放下象牙箸，望著燭火在她眼底躍動的微光。
    待丫鬟撤下殘席，趙亞楠忽然起身推開雕花窗，夜色裹挾著玉蘭香湧進屋內。她望著遠處茶樓透出的暖黃燈火，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窗欞：“近日與那些寒門學子交談，才知他們連一處安靜讀書的地方都難尋。”說到此處，她轉身時發間流蘇掃過桌案，“茶樓東側的兩間雅間空置數月，我想著......”
    王爺微微前傾身子，燭火將她側臉的輪廓鍍上金邊。聽她說起要將雅間改造成閱覽室和抄書閣，提及庫房昏暗潮濕時，語氣裏滿是疼惜；描繪學子們伏案疾書的場景時，眼波流轉間皆是憧憬。他忽然想起初見時，她在鳳求凰登台主持的模樣，也是這般眼中有光。
    “隻是這藏書......”趙亞楠話音未落，王爺已笑著接過話頭：“明日我便派人去四處搜羅，經史子集、詩詞曲賦，定叫那閱覽室琳琅滿目。”燭芯突然爆出一朵燈花，他望著她綻開的笑顏，心中暗道：這茶樓若能成了她心中的模樣，便是賠上些銀錢又何妨？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時已攀上屋簷，將兩人相談的身影映在窗紙上，宛如一幅永不褪色的畫。
    晨光初露，阿武已將馬車仔細檢查了兩遍。他輕輕掀開馬車上的棉簾，望著趙老爹略顯疲憊卻又難掩歸心似箭的神情，語氣中滿是關切：“老爺，這一路顛簸，您要是覺得哪裏不舒服，盡管吩咐。”趙老爹笑著擺擺手，拍了拍阿武的肩膀：“有你照應，我放心得很！”
    出發前，阿武特意找到徐掌櫃，千叮嚀萬囑咐：“徐掌櫃，王爺最是記掛姑娘安危，還請務必讓阿江暗中護著小院。若有半點差池，我阿武定當愧疚不已。”徐掌櫃鄭重地點頭，阿武這才放心啟程。
    馬車緩緩駛出城門，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規律的聲響。阿武不時回頭查看車廂內的情況，見趙老爹靠在軟墊上閉目養神，才稍稍安心。晌午時分，他們在路邊酒館歇腳。阿武小心翼翼地攙扶趙老爹下車，又特意點了幾道軟爛可口的菜。
    一路行來，夕陽漸漸西沉。當熟悉的山村輪廓映入眼簾時，趙老爹探出車窗，眼中滿是欣喜。阿武勒住韁繩，輕聲道：“老爺，咱們快到家了。”
    剛到橋邊，就見大哥迎了出來。阿武跳下車，趕忙和大哥一起將姑娘準備的瓶瓶罐罐、酒水糕點搬下車。這些物件沉甸甸的，卻承載著姑娘的心意。阿武將馬車寄存在上次的客棧，又馬不停蹄地幫著把東西搬回家。
    嬸娘早已備好了熱乎的飯菜，見趙老爹平安歸來，眼眶都紅了。吳老爹一腳踏進家門，整個人都鬆弛下來，仿佛魚兒遊回了熟悉的水域。他拉著大富和何大爺的手，眉飛色舞地講著女兒和徒弟在城裏的生活：“何三現在可出息了，那茶樓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條！”說著，他豪爽地將幾壇好酒分出一半送給何大爺，笑聲在小院裏回蕩。
    阿武看著吳老爹自在愜意的模樣，想著這一路的奔波也值了。大哥熱情挽留他住下，他想著疲憊的馬兒，想著讓它也好好歇一歇，便應了下來。夜色漸深，山村靜謐，阿武躺在客房裏，聽著窗外的蟲鳴，心中滿是踏實——老爺平安到家，也算是不負姑娘所托了。
    暮春的夜風裹挾著玉蘭香漫進雕花窗，紗帳內燭火搖曳。趙亞楠枕著王爺的臂彎，指尖無意識摩挲著他玄色錦袍上的暗紋。"明日帶你去見鎮遠大將軍。"王爺的聲音低沉而溫柔，掌心輕輕撫過她散落的青絲，"你如今是聖上親封的郡主，依禮要從將軍府出嫁。"
    聞言，趙亞楠身子微微一僵。想起自己這"鎮遠大將軍遺失長女"的身份，隻覺臉頰發燙。那不過是皇上為促成婚事賜下的虛名，如今卻要以假作真，怎能不讓人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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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是察覺到她的不安，王爺將她摟得更緊："莫要憂心。鎮遠大將軍夫婦都是極和善的人。"他的話語裏帶著安撫，"這些年將軍駐守邊關，府中隻有三位公子。如今聖上賜下你這個女兒，對他們而言正是天大的喜事。為了咱們的婚事，將軍特意告假返京，府裏早就在籌備了。"
    晨光微熹，王府車馬已行至鎮遠大將軍府門前。朱紅大門上的銅釘在朝陽下泛著冷光，門前石獅子威風凜凜。王爺親自掀開馬車簾，伸手攙扶趙亞楠下車。她身著月白襦裙，外披鵝黃織錦披風，在晨曦中宛如一株清雅的玉蘭。
    "六王爺！"隨著一聲爽朗的招呼，鎮遠大將軍大步迎出。他身著家常錦袍，卻難掩一身英氣。身旁的將軍夫人溫婉端莊，笑意盈盈地打量著趙亞楠。
    趙亞楠踩著繡鞋下車，望著眼前這對夫妻，心中不免有些緊張。將軍府的威嚴與她從前生活的小院截然不同，但將軍夫婦和藹的笑容又讓她感到一絲暖意。
    "快些進來。"將軍夫人熱情地拉住她的手，眼中滿是歡喜，"這些日子，我可盼著見你呢！"
    趙亞楠望著夫人眼中真誠的喜悅，心中的忐忑漸漸消散。她微微屈膝，輕聲喚道："娘。"這一聲稱呼，讓夫人眼眶瞬間泛紅。
    "好孩子，好孩子。"夫人緊緊握住她的手，轉頭看向將軍，眼中含著淚光。
    趙亞楠又轉向將軍，落落大方地福了福身："爹。"
    將軍爽朗地大笑起來，聲音震得屋簷下的銅鈴都跟著輕晃："好！好！我鎮遠大將軍府的嫡長女果然知書達禮！"
    穿過雕梁畫棟的長廊，將軍夫人帶著趙亞楠來到特意準備的閨房。屋內陳設雅致，繡著並蒂蓮的湘妃竹簾、描金梳妝台、雕花拔步床，處處都透著用心。透過窗戶，可以看到院中盛開的海棠，花瓣隨風輕輕飄落。
    "這三個混小子，都跟著你爹在軍營裏。"夫人笑著搖頭，"如今突然多了你這麽個貼心小棉襖，可把我們老兩口樂壞了。"她拉著趙亞楠的手，細細端詳，"你是聖上親封的郡主，又要嫁給六王爺，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咱們定要把婚事辦得風風光光的！"
    趙亞楠望著夫人慈愛的麵容，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原以為這場認親不過是場戲，卻不想能感受到如此真摯的親情。她暗暗下定決心，既入了將軍府，便要好好孝敬這對父母，不負這份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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