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冥，你應當知道我絕無害你之心。方才情急之下說話重了點，但修冥萬不可再一錯再錯下去。”
    “嗯。月冥……我知道……世界上隻有月冥，絕不會害我……”
    ……
    門忽然被輕輕叩響，打斷了她的思緒。
    “進來。”
    “吱呀”一聲，門開了。
    目光最先落在少年手上的那幾支嬌嫩欲滴的紅薔薇上。
    “尊使。”
    注意到她的目光，司淩夜有些不自然地別開眼：“路上見到今日來送花的侍女……順便幫她帶進來，讓尊使見笑。”
    東方九容仍是怔愣地望著他手上的那幾支薔薇，似乎沒聽見他在說什麽。
    被塵封多年的記憶驀然湧上，恍惚間回到了多年前的禁地。午後陽光正好，清風拂麵，十六歲的少年捧著一束嬌嫩欲滴的紅薔，羞澀地低著頭，卻又局促著遞給她——
    “師尊，徒兒看到那邊的薔薇開了……覺得和師尊很相配，所以，所以……”
    那時她像現在一樣怔愣，活了這麽多年，這是她第一次收到別人送給她的花，隻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第一個送花給她的，竟然會是她的徒弟。
    幾乎是愣愣地從少年手裏接過那束嬌豔的紅薔薇，少年驚喜地抬頭，卻又在看到她的臉的時候迅速低下了頭，臉頰紅了大半。隻是偷偷抬起那雙漂亮的黑瞳偷偷看著她的反應，眼裏是緊張和期待。
    風輕輕從耳畔拂過，輕輕帶起幾片紅豔的花瓣，拂過她的臉頰。
    “……師尊，您喜歡嗎？”
    “……”
    風的聲音很鼓噪。
    “……師尊，是不喜歡嗎？”緊張咬住下唇的少年，聲音有掩蓋不住的小心翼翼。
    “……不。”
    “……我……很喜歡。”
    一語雙關。
    聽到她這句輕輕的話語，十六歲的少年，向她揚起了天地間最絕美的笑容，純澈如最瑩透的玉石，美到連活了千年、見過形形色色無數美人的東方之王都忍不住失了神。
    好美，好美的笑容。
    真想……真想……一輩子都能看到……這樣的笑容……
    “……那，那……徒兒以後，每天都給師尊摘一些紅薔薇……徒兒……徒兒……”期期艾艾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驚喜，紅到耳根的少年慌張地四處張望，卻又在不經意間落到了那雙赤紅一如薔薇的鳳眸裏。
    那份禁忌的感情，究竟是於何時萌芽，又究竟是於何時破土生根、最終成了一棵參天大樹？
    回過神來，直直對入的仍是那雙熟悉的漂亮黑瞳，但裏麵再無一絲昔影，隻剩一片幽沉，深邃如一汪深不見底的深潭，平靜得毫無一絲波瀾。
    不再是那張絕豔的容顏，沒有了那個她曾經暗暗立誓要守護一生的笑容。
    是了，現在……已經……已經不再是那個時候。
    物是人非。
    容顏和身份的變換，不是橫亙在他們之間真正的那道阻礙。
    唯一和當年相似的，隻剩下少年手中那幾支紅薔薇。
    她的呆怔和失神沒有瞞過司淩夜的眼睛。
    抿緊了唇，握緊薔薇枝莖的手不自覺攥緊。薔薇，莖上細密的小刺紮入手心，傳來隱秘的痛意。
    聖典以後，修冥日日派人去教外取得新鮮紅薔，日日派人把最嬌豔的紅薔薇送到月清宮。
    即使是放在凡界都是很老土的方式，但無疑是在明目張膽的向所有人宣告——修冥的潛含意思是什麽，聖教上上下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她喜歡紅薔薇，是他很多年前就知道的事。
    多年前東方禁地的那個午後，他滿懷期待的把那束紅薔薇遞給她。
    “我……很喜歡。”
    比紅薔薇更美的，是那雙含著笑意的赤紅鳳眸。
    鼓噪的風掩住的，是他鳴動如雷的心跳。
    比風動更明顯的，是心動。
    曾經他說，每天都給她摘紅薔薇；現在，是有人天天給她摘，可是那個人不是他，是另一個男人。
    她失神恍惚是在想誰？是在想給她天天送花的修冥嗎？
    嫉妒如毒蛇一般噬咬著他的心髒，讓他氣得咬牙切齒，她的目光隻停留在那幾支薔薇上，渾然忘了他還在這裏。
    “……尊使。”
    猝然收回心神，她仍有些恍惚。不知是否是錯覺，他的聲音裏似乎有些薄怒。
    “嗯。……這花……”
    “……屬下在門口看到今日教王來給尊使送花的侍女，順便幫她帶進來。”淡淡的聲音中凝著寒意，她卻並未注意到，臉上有些難掩的失落：“哦。……多謝。”
    “……尊使特意喚屬下來有何事？”
    這才驚覺是自己叫他過來，又自己走神把他晾在這裏半天。
    頗為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啊。嗯。……執掌誡律宮已有三月有餘，可曾適應？”
    “……”她就是因為這點小事就把他叫來？
    “多謝尊使關懷，屬下已然適應。”躬了躬身，心中雖然惱怒，但麵上仍是恭謹。
    “嗯。有什麽發現？”
    “什麽？”這回輪到他怔愣了。
    看到她眼裏的考校之意，他忽然明白過來，這是在考驗他？
    定了定神，他低眉順眼，故意偽裝成一副懵懂的模樣：“尊使指的是？”
    “……青羽應該已經告訴過你，你已經和我是一條船上的人。”聲音裏染上一絲焦躁，暗示得不能再明顯。
    “……屬下謹記尊使大恩，必不敢忘。”
    他忽然抬眼，眸中精光閃爍：“紫錦亦是尊使的人。”
    說罷，他又怔了片刻，她以前也經常這樣考校他，考校他的劍術、仙術以及琴棋書畫種種，若是他做得完美，她會讚許，還偶爾會給他一些獎勵；若是做得不好，她也會嚴厲指出，並且會看情況給他一些小小的懲罰。
    ——所謂獎勵，是給他一些奇珍異寶；所謂懲罰，不過就是讓他再多練半日或者一日的劍，抑或是不許睡覺，直到練到她滿意為止。
    ……他以前，更期待的是懲罰。這樣，就能和她多處一段時間，多說上幾句話。甚至，他會故意做得不好，故意惹她生氣，在她佯怒的時候，他會在心底偷笑，雖然被罰，心裏卻總是甜甜的。
    他在玄極宗的時候，那些同門若是練劍偷懶或者練得不好，師父往往會打他們以作懲戒，是謂嚴師出高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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