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過後，幾位長老滿麵含笑地走到八個小輩麵前，一人遞給他們一袋糖。長老中為首的楊博，爽朗地笑嗬嗬地說道：“好好吃，不夠吃還有。”他的聲音中充滿了慈愛與和藹。
    “謝謝族長。”三個模樣極為可愛的小輩，聲音甜甜地回應道，那聲音猶如山間的清泉，清脆悅耳，聽得眾人的心都被融化了一般，一種溫情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楊慕拿到糖袋後，眼睛不經意間落在糖袋上印著的“界主吃了都說好。”幾個大字，還有後麵畫著的一個吐舌頭的q版小人上，那模樣十分俏皮，他不禁微微勾起嘴角，一抹喜意浮上臉龐。
    “客房已經打掃幹淨了，諸位在此可以隨意歇息啦。”楊博一邊說著，一邊與幾名長老起身開始收拾東西。幾個小輩見此情形，有心幫忙，但剛要動手就被長老們輕輕地攔下了。
    楊慕也跟著站起身來，看著身邊的李藝濡，輕聲問道：“藝濡今晚是待在這兒還是……”李藝濡沒等他把話說完，就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嘟著嘴說道：“肯定是今晚一起睡，明天一起回娘家啊。”
    “是，是。”楊慕聽了她的話後，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支支吾吾地說道：“我出去散散步，你們就別跟著來了。”
    “慕兒。”慕樞輕輕地喚了他一聲。“怎麽了媽？”楊慕回頭看向母親。慕樞小心翼翼地詢問道：“媽能看看你的房間嗎？”她的眼神裏帶著一絲期待，又似乎有些害怕被拒絕。
    楊慕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輕聲回答道：“沒啥好看的，不過你們要是想看的話隨意吧。”說完，他便一個人向著外麵走去。
    “含鋒。”李藝濡朝著楊含鋒一招手。“怎麽了娘？”楊含鋒快步走上前。李藝濡湊到他的跟前，悄悄地吩咐了幾句，而後兩人便一同離去了。
    慕樞和楊天緩緩走到楊慕的房中。楊慕的房間十分幹淨整潔，簡直一塵不染，然而，房間裏的東西卻少得可憐，隻有一張略顯簡陋的床，一個普普通通的衣櫃和一個小小的書架，整個房間顯得十分空曠，仿佛訴說著主人極簡的生活方式。
    慕樞彎下腰，輕輕伸手撫過牆上的粉筆痕跡，那粉筆痕跡歪歪扭扭的，就像是一個孩子成長的足跡。
    她喃喃道：“沒想到慕兒這麽小的時候就長這麽高了呢。”她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比量了一下。楊慕八歲的時候就已經有一米四多接近一米五了，在同齡人裏算是比較高的了。
    “是啊。”楊天一邊回應著，一邊伸手取下書架上的一本相冊。他的動作十分輕柔，像是生怕驚擾了什麽。
    他慢慢地翻動著相冊頁，相冊裏記錄著楊慕十三年內每一段珍貴的生活剪影，從一個剛剛開始牙牙學語的懵懂小孩，到在學堂裏憑借自己的聰慧和努力榮獲第一名，再到江陵大比勇奪第一的風采少年，他一直都是那樣的優秀，那樣的出類拔萃。
    可仔細看相冊裏每張照片，卻讓人覺得有些心酸。照片中的楊慕看上去總是灰撲撲的。
    當看到楊慕接過大比第一的獎勵，在眾人熱情的簇擁之中，卻一臉茫然地四處張望著尋找什麽的時候，慕樞的眼眶忍不住有些濕潤了。她的心中泛起一陣痛楚，仿佛看到了楊慕那顆被忽視的幼小的心。
    楊天輕輕地摘下那張照片，發現照片後麵寫著幾行稚嫩卻讓人心疼的字：“薛雅和薛杌的爸媽來了，可明明我才是第一，為什麽爸媽沒來。”
    慕樞看到這些字後，伸手擦去了順著臉頰滑落的淚水。她的內心十分糾結，不知道楊慕當時心裏到底是怎樣一種複雜痛苦的感受。
    那十三年裏漫長的時光裏，他是否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躲在被子裏獨自哭泣，又是否曾經深深地怨恨過自己不被父母關愛呢？
    楊天繼續一張一張地看過去，他看得很慢很慢，想要從這些薄薄的紙頁中去探尋楊慕更多的過去。可是相冊很薄，十三年的歲月僅僅被壓縮成了這幾十張照片，就像那些曾經的憤恨，在漫長的時光中也不過是曇花一現。
    相冊的最後一頁夾著一張紙，楊天的手不禁有些顫抖，他緩緩地打開那張紙：
    “我的父母。
    我的父親很帥很高大，是一等一的強者。他曾經將我高高地舉過頭頂，說我從此不能低頭，要像鳥兒一樣自由地翱翔在天空之中。我的母親很美，很溫柔。她對我特別好，細心地指導我修煉，在我不小心受傷的時候，她總是會將我緊緊地護在懷中，說慕兒不怕，慕兒是小花，媽媽便是大樹，永遠保護著慕兒。
    我躺在他們的懷中，那時的我以為，我們一定會永遠高高興興地生活下去。”
    慕樞看著幼年楊慕寫下的這些字跡，感覺自己的心都在滴血一般地難受。她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悲痛，掩著麵坐在床上哭泣起來，那哭聲在寂靜的房間裏回蕩，滿是對兒子的愧疚與心疼。
    楊天看到這些字，心中念頭一動，手中被撕碎的那一半紙張竟有部分慢慢開始愈合。他仿佛看到了楊慕曾經遭受的痛苦和委屈。
    “你騙人，你根本沒有爸爸媽媽。”這幾個字仿佛一道晴天霹靂，狠狠敲在楊天的心上。他簡直無法想象，在孩子最純真無邪的年紀，竟然有人能說出如此惡毒的話。
    他緊緊攥著那張紙的手，因為太過用力而泛白，他隻不過是掀開了這些過往的一角，就已經被壓得喘不過氣來，更別提楊慕這整整十三年來遭受的嘲笑與冷眼以及無情的打壓了。
    他的淚水緩緩地從臉頰流下，是啊，他曾經希望楊慕像鳥兒一樣自由快樂地成長。可是如今，再看楊慕，卻被沉重的生活重擔壓迫得身形佝僂，早已經失去了同齡人本應具有的天真稚氣。
    他輕輕地將相冊放回原位，心中不由得想，楊慕從生下來便注定要承受著來自命運給予他們家族的沉重重擔，注定要忙碌操勞一生。或許當初不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上，對他來說，未嚐不是一種寬恕和解脫呢。
    目斷孤鴻掠江去，驚回首，慘不忍睹，多少往事已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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