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峰千方百計地想聯絡上周總女婿挽回律所的損失。聯係方式不加，公司不讓進。在大樓門口的保安室轉悠，運氣好碰到一個老鄉，又是聊天套近乎又是送煙，終於讓保安動了動手指——指出車庫裏又成新老板的車。
    他坐在車裏守株待兔。在律所，他從一個大忙人變成一個大閑人。所長回來以後就把大客戶都收了回去。這幾個月他一直忙的就是這些，沒有開拓自己的案源和客戶。一下子“一無所有”。他表麵鎮定，如常地處理工作，內心慌張，疑神疑鬼地猜測他人的眼神。
    就是又成集團沒有維護好。但這又是世事無常，誰知道原來老總會突發急病。而且和他接觸中明顯能感覺到他看不上“贅婿”，想著又成這麽大集團不會交到周總女婿的手裏。
    偏偏……小夫妻一條心，成了！
    狹小安靜的空間裏劉峰開始胡思亂想。這說明什麽？自己的運氣真的不太好。別人夫妻同心其利斷金了，他們夫妻同心處處是阻力。先是兩邊父母各有各的不給力，原來還算穩定的工作，她出完問題輪到他出問題。
    是他們要求高嗎？是他們不努力嗎？為什麽就跟他們過不去呢？
    有一個暑假被父母寄養在農村老家，奶奶帶著他。村裏的人都拜佛，因為也沒別的事可幹。奶奶帶著他去廟裏，村裏的老老少少虔誠地對著泥像行禮。他的目光堅定地落在牆上的大字——莫向外求。他那時就知道要過上和老家人不一樣的人生就必需求己。
    從小就懂了怨天尤人沒用的他也控製不住向外抱怨。
    幹坐許久，那輛車沒動靜，劉峰不能走，也不知道去哪兒。從罕見的怨天尤人裏出來又陷入了從未有過的迷茫。
    但別無他法，隻有等。
    ……
    整個集團的裁員基本完成了，馬麗麗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原崗位。她的辦公桌還沒整理出來，她正想著怎麽和新同事商量就接到人事部談話邀請。
    走進談話室，人事部的同事對她說：“麗麗，謝謝你為集團做出的貢獻。”
    這是她製定的開場白，專門為裁員定的。
    “你這個崗位現在定的隻有一個名額。新招進來的陳芊，她的學曆高，在國外學習工作有海外經驗，對下一步集團出海有很大的幫助，所以……”
    裁掉的隻能是她。有一句話堵在馬麗麗的喉頭，她進集團十年，一直都是無償加幫，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回過神來她又苦笑，這不會起作用。
    “我不接受，我工作沒有問題，不能開掉我。”
    難得能按時下班，因為被裁員了。馬麗麗當然覺得諷刺，但還是走一步算一步。她去超市買了菜，接了孩子回家，好好做了一頓飯。她發消息給劉峰，劉峰說要加班。等到半夜劉峰才到家。她都迷迷糊糊睡了一覺，聽到開門聲打折哈欠從沙發上起身。
    劉峰見到她像是見到了“鬼”，“你怎麽不在房間睡覺，客廳裏嚇人。”
    “我嚇誰了？”馬麗麗脫口而出，想到今天要請教問題又換了個口氣，“在忙大案子？”
    聽到這句，劉峰愣住了，他心裏警鈴大作，這是反諷吧？
    “每天這麽晚回來……”不直接回答一看就是在想對策，馬麗麗馬上覺得有情況。
    “哦，是啊，所長不是回來了嗎？我接手的都要複盤，都是大客戶大集團，得摳細節。”劉峰想在辦公室裏的具體情況馬麗麗肯定打聽不到。
    “所長啊。那你聽著唄。”馬麗麗打量劉峰，他臉色有些憔悴，看著受了什麽壓迫似的。
    “哪有那麽簡單。”劉峰急躁地說，“伴君如伴虎。”
    馬麗麗忙點頭，示意知道了，“那……”
    “我還要看材料，睡書房。”說完，劉峰又鑽進了自己的小書房。
    整個家很快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馬麗麗坐著，環顧四周，百感交集。好像什麽都有，又好像什麽都沒有。房子住著，還有一大筆的房貸。孩子還小需要照顧，和老公已經很久沒有坐下來好好談過一次話，不是為家庭瑣事爭吵就是各自都有忙不完的工作。
    但又能怎麽樣，她又不能重生重來，隻能硬著頭皮繼續。
    ……
    馬麗麗不肯簽裁員協議，辦公室裏已經沒有她的工位，她就在窗台站著辦公。被趕出辦公室她就到走廊端著電腦辦公，總之就是不能讓公司用曠工的合理名義把她除名。堅持了一個月，工卡被取消了權限，她徹底進不了工區。
    新總助對她說，公司仁至義盡，不會再由著她胡鬧。
    馬麗麗看著這高聳入雲的辦公樓，整整十年，她在這雲上的日子並不像神仙，而是比九九六隻多不少。在這個大城市裏她有了一份體麵，有了一個棲身之地，沒有一分是天上掉下來的，全是她的勞動所得。
    這個念頭在她頭腦裏越紮越深，她沒錯，一定要留下來。還有家庭、孩子要負擔，她不能放棄這裏去其他地方重頭開始。
    以前就替老總安排行程，打了個電話就知道老總會在本地酒店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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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麗麗就站在酒店房間門口，她要和老總說說，說說她這些年的工作為集團解決了多少實際問題。她是能為集團幹活的。站著辦公一兩個月了，站在房間門口對她來說沒有難度。
    過了十二點老總才搖搖晃晃地從電梯裏出來。馬麗麗見狀就去扶。
    “老總。”
    老總眯著眼睛打量眼前的人，“馬麗麗？”
    “是我，老總，我想再談談崗位。如果總助不能做了，我願意去其他的崗位。”
    老總咳嗽著打斷了馬麗麗，“進去慢慢說，吵得我頭疼。”
    老總刷卡開門，裏麵是個套間，他直接坐在沙發上，還在咳嗽。馬麗麗立刻倒了一杯溫水送過去。老總身上煙酒味道很重，懶懶地靠在沙發上。馬麗麗覺得老總也不容易，快六十了還要東奔西跑應酬到半夜。
    “老總，我帶了資料，您看看這些年我做的工作，集團裏什麽崗位我都能做。”馬麗麗把工作經曆整理好打印出來，這就是她的底氣。
    老總都不接，還在喝水順氣。馬麗麗就主動“交代”，“我在財務部的時候做了整個部門的支撐工作。每年的大型展會都是我牽頭。還有裁員工作……”
    “哈哈哈……”老總突然笑得喘不過氣。
    馬麗麗愣住了。老總笑完了說：“你是想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又不是職場新人，裁人裁了那麽多，哪個不是這麽想，但是做的又是什麽呢？瑣瑣碎碎的事。”
    原來如此。她以為的奉獻和上進，在高層眼裏隻不過是瑣碎。
    “那這些……也需要人做吧。”馬麗麗還是陪著笑臉說。除了態度好一點的爭取她不知道還能做什麽。
    “現實就是這麽個現實，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困難，那怎麽辦呢？還是要靠自己奮鬥，要靠自己的雙手……”
    馬麗麗被老總壓在沙發上，老總一隻手勒著她的脖子，一直抓住她的胸部。震驚得都失去了話語，身體有了痛感才反應過來反抗。
    “走開！”馬麗麗胡亂地做捶打著。
    老總平時勤練身體，說是為了保持工作狀態，這時候派上了用場，像堵牆似推不開。他摸夠了把馬麗麗從沙發上拖起來往房間裏帶。就在這個空隙，馬麗麗掙脫了往門口跑，慌亂間開不了門，又被後麵的人勒住。她就死命地拍門，“救命！救命！”
    筋疲力盡地被勒著往後倒，馬麗麗絕望了，她躺在地上被拖著，喘息都艱難。房間的門開了，服務員驚恐地站在門口，“請問有什麽事嗎？我聽見有喊救命。”
    “救命。”馬麗麗拚了命地喊了一聲。
    老總以最快的速度放開了手，轉身往房間裏去。馬麗麗抓住服務員說的還是“救命”。
    ……
    打車回到家。家裏一片漆黑，兒子睡了，劉峰應該在書房。馬麗麗直接進了衛生間。她把衣服脫了，胸前有一個明顯的手指印。這是用了多大的力氣，痛苦、屈辱，她嚎啕大哭起來。
    “怎麽了？”聽見聲響的劉峰開門進來。
    馬麗麗的嚎哭沒有停下來，她控製不住，“我被人摸了。”
    劉峰大概猜到了出什麽事，但又糾結猶豫著不敢上前，“報警了嗎？”
    失魂落魄的馬麗麗抽泣著問：“報警有用嗎？”
    “你想報就報。”劉峰回答。
    劉峰陪著馬麗麗去報警，在對警察的陳述裏他知道了事情經過。事情發生沒有立刻報警，證據基本都折騰沒了，隻有馬麗麗的口述。胸前的手印馬麗麗覺得很明顯，但等女警檢查的時候就看不見了。難道是她的幻覺？
    派出所讓他們回去等消息。劉峰讓馬麗麗洗個澡好好睡一覺。馬麗麗怎麽可能睡得著，劉峰從書房裏拿出了安眠藥，他這段時間都靠這個入睡。
    “我被裁了。”馬麗麗把壓在心裏的話說出來。
    “客戶沒有維護好，我也不是高夥了。”劉峰苦笑著說。做夫妻就是要命運。
    “那我們怎麽辦？”馬麗麗無奈地問，鬧出了這事她不可能回原公司。
    “再找機會。”劉峰硬著頭皮說。
    ……
    安穩的生活狀態被打破了，馬麗麗和劉峰心裏的平靜也被打破了。劉峰出去找客源，又要重頭開始，但他不是初出茅廬的年輕人，混到這個地步會遭受更多的質疑。
    馬麗麗在家裏帶孩子，接送小寶上下學。放學時間還早，小寶鬧著去商場裏的遊樂園。
    馬麗麗在小遊樂場門口等著，她拿出手機打發時間，刷到了訪談類的短視頻，標題是被性騷擾之後。她想被咬了一口，馬上就把視頻關了。她感到自己在發抖就走了兩步，不知不覺地轉了一圈走出了商場。猛一抬頭，他有點恍惚。這是商場，有遊樂場，帶著小寶來玩了。但是……小寶呢？
    馬麗麗轉身走進商場去小遊樂園找小寶。她往裏一看沒有發現小寶的身影，她的頭皮一下子發麻了。一個念頭直衝腦門——孩子丟了！她衝向服務台嚷著孩子丟了，讓商場把大門關了。工作人員讓他冷靜，立刻通知保安去找，廣播幫她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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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老公是律師，你們要是不馬上關大門，我們就起訴你們。”
    服務台還是要廣播，馬麗麗拿起手機就報警。五分鍾過去了，服務台還在扯皮找領導，警察也沒到，馬麗麗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情急之下搶過保潔的拖把要砸旁邊的店鋪，這樣能讓商場緊急關閉。商場不在乎她的孩子，總在乎自身的財產吧。
    一定要確保兒子還在商場內。馬麗麗隻有這一個不可動搖的信念。
    “媽媽！”
    小寶蹦蹦跳跳地走過來叫她。
    馬麗麗扔掉拖把，抱住兒子，“小寶，你去哪裏了？媽媽找不到你。”
    “我們去廁所了，裏麵人有點多，排了一下隊。”帶著他的工作人員回答。
    因為她亂跑，工作人員找不到家長，總不能讓孩子尿褲子，隻好帶著孩子去廁所。反應過來的馬麗麗不停地道歉，和遊樂場道歉，和商場道歉，還要和白跑一趟的警察道歉。最後，她抱著孩子又哭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這樣。”
    ……
    劉峰每天早出晚歸，馬麗麗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躲著自己。她現在唯一的用處就是帶兒子，今天還差點把兒子弄丟了。等小寶睡下了，馬麗麗又起身去客廳坐著，那裏比較透氣，不會像在房間裏這麽憋悶。
    完全靜悄悄也心慌，馬麗麗又打開手機，滑到了個視頻開始自動播放。
    “我被騷擾了以後吃不下睡不著，暴瘦了十斤。有一天我照鏡子，人不人鬼不鬼。我當時很難過，但這是我的錯嗎？那個騷擾我的人過得很好。我就想到要說出來，曝光他的真麵目，不管是什麽樣的結果，我心裏好過多了。”
    這次馬麗麗把視頻看完了，她沒有發抖。光是看別人說就解氣，好過多了，那如果自己說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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