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綠皮車窗的油汙，在過道投下奇形怪狀的光斑。
    向柏踮腳擦拭玻璃，抹布刮過陳年汙漬的沙沙聲，混著列車晃動的咣當聲。
    小小的身影在過道穿梭，不放過任何角落。
    偶爾有乘客投來異樣目光，他也全然不顧，默默埋頭幹活。
    卓知衡身姿筆挺，帽簷陰影遮住半張臉。
    他看著向柏擦淨最後一張桌子，暗自點頭。
    卓知衡側頭看向夏書檸，說：“觀察力和記憶力確實出色。”
    又頓了頓，“但他還要學會服從命令，忠誠是考驗出來的。”
    夏書檸淡淡點頭：“卓團很會帶兵！”
    她並沒多給向柏一個眼神，仿佛昨天替他求情的不是自己。
    隧道吞沒車廂的刹那，“深挖洞廣積糧”標語在窗外一閃而逝。
    餐車蒸籠騰起白霧，鋁製餐盤碰撞聲叮當作響。
    卓知衡掀開布簾，麥香混著熱氣撲麵而來。
    夏書檸剛坐下，他就遞過來一個黃澄澄的饃。
    夏書檸接了，“嘶！”入手就燙的要命，差點扔出去。
    卓知衡及時接住。
    他食指拇指捏住饃沿一撕，熱氣騰上來，他冷硬的眉目有些朦朧。
    “涼一下，等會兒再吃。”卓知衡把掰成兩半的饃擱碗裏。
    夏書檸點點頭。
    等饃涼了點，她捏著饃邊小口小口撕著吃。
    卓知衡把水放在她麵前，擱一隻碗，又往裏麵放兩個饃，推給她。
    夏書檸舉著饃，說：“我夠了。”
    卓知衡麵無表情：“多吃點長個。”
    夏書檸狠狠瞪他，眼神警告：“閉嘴！”
    接著惡狠狠咬了一大口饃，上下掃視卓知衡，“個高了不起？”
    卓知衡摸了摸鼻子，起身用熱水衝開碗底的玉米麵渣。
    “看不出來，卓團還挺會照顧人。”夏書檸疑惑地說。
    卓知衡正往自己饃裏塞鹹菜疙瘩：“炊事班待過三個月。”
    吃過飯回到車廂，夏書檸坐在窗邊，手中捧著《赤腳醫生手冊》。
    火車轟隆轟隆地向前行駛，窗外的景色飛速後退。
    卓知衡走過來，軍靴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在她對麵坐下，腰背挺直，雙手自然地搭在膝上。
    “夏同誌，我們這次都住在軍區招待所，一會小宋會幫你辦入住。”他聲音低沉。
    夏書檸合上書，目光直直地望進他眼底，“到站後，我打算先帶向柏去探望他婆婆。”
    卓知衡的眉頭微微皺起，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膝蓋：“等我後天空了，陪你一起去。”
    夏書檸搖頭，“病情拖不得。”
    卓知衡沉默片刻，軍裝下的胸膛微微起伏：“需要我安排車嗎？”
    夏書檸輕笑一聲，指尖若有若無地劃過書頁：“不用，我自己能搞定。”
    卓知衡的目光不自覺地追隨著她的動作，喉結滾動了一下，咽下了未說出口的話。
    列車快到京市了。
    卓知衡開始收拾行李物品。
    他的軍裝袖口卷到手肘，露在外麵的手臂遒勁有力?，手臂肌肉勻稱好看。
    窗外，永定河在遠處泛著白鱗似的光。
    空氣中彌漫著夏日的燥熱。
    拉西瓜的驢車在鐵道口揚起一陣黃塵。
    火車開始緩緩減速……
    廣播裏傳來即將到站的通知：“旅客同誌們，前方到達京市站……”
    聲波驚起麥田裏的灰喜鵲，撲棱著翅膀飛向遠處。
    車廂裏的熱風裹著蟬鳴。
    等所有旅客都下車後，他們的車廂才停靠在軍人專用站台。
    卓知衡站起身，手指輕輕拂過軍裝上的褶皺。
    肩章上的紅星在陽光下閃著微光。
    “準備下車了。”他聲音低沉磁性。
    夏書檸點頭，正準備拿床上的背包時，一隻?手臂從她身側擦過，先她一步拿起背包。
    她愣了一瞬，一轉身，冷不防的撲進一堵健碩的懷裏。
    卓知衡的身體僵了一瞬，待夏書檸站穩，後退一步，聲音比往常更低沉，“我來吧。”
    夏書檸沒有拒絕，隻是微微側身，跟在他身後走向車門。
    下車後，卓知衡帶著戰士們列隊在旁，等李教授他們下車，高大健碩的身軀站的筆直。
    夏書檸站在卓知衡身旁，風吹起她的發梢，輕輕拂過臉頰。
    一陣茉莉香混著脂粉氣突然襲來。
    接站的工作人員裏，一個白大褂下穿著紅布拉吉的女醫生，看了一眼卓知衡的肩章。
    她眼睛閃爍，主動將塗著丹蔻的手伸向卓知衡，聲音嬌柔：
    “卓團！一路辛苦了。”
    “我叫高敏，軍醫院的醫生，李教授在京市的日常治療由我負責。”
    大紅色布拉吉的裙擺掃向卓知衡綠色的軍褲。
    高敏心想：“卓家這位少爺長期駐守在大西北，肯定很久沒見過像我這麽漂亮時髦的女同誌。
    “他會不會對我一見鍾情？”想到這，她一臉嬌羞。
    卓知衡側身抬臂，行李袋精準地擋開紅著臉發癡的高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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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書檸接過他遞來的行李，指尖不小心劃過他粗糙的掌心。
    卓知衡站姿筆挺，臉色依舊冷硬，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紅。
    高敏撲了個空，高跟鞋在水泥地擰出刺響。
    她臉色一僵，陸軍大院不都傳卓家這位少爺不近女色嗎？
    高敏目光驚疑不定地掃向夏書檸，不期然，眼裏閃過一抹驚豔。
    不都說西北女人風沙裏長大，風吹日曬，皮膚大都又黑又糙。
    怎麽眼前的女人又白又潤，仿佛是從水霧煙波的江南走出來的美人......
    哼！小妖精，別想搶她男人！
    高敏強忍著妒忌，一臉嬌羞問卓知衡：“卓團，這位是？”
    “夏書檸，李教授的隨行醫生。”夏書檸主動說。
    她才不會等別人幫她介紹。
    接著，她遞出文件夾，淡淡道：“高醫生，這是李教授的醫案和藥方。”
    高敏伸手要接，卻被夏書檸輕輕避開，文件夾卻懸在半空。
    “醫療手套。”夏書檸目光掃過她指尖的丹蔻，“化學染料會刺激患者神經。”
    高敏套手套的動作帶著惱怒。
    她捏緊文件夾，眼裏閃過審視：“你哪個醫學院畢業的？”
    “雲霧山。”夏書檸隨口說。
    高敏眼珠一轉，準備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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