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昭像個小尾巴，緊緊跟在夏書檸身後，一雙烏黑的大眼睛盯著她的背影，仿佛那是汪洋大海中唯一的浮木。
    來到杜司令辦公室門外，小高挺直腰板，聲音洪亮“報告！夏團長和時昭同誌到了！”
    夏書檸推門而入，目光一掃。
    杜司令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眉頭擰著，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麵。
    待客區的沙發上，坐著兩位穿著體麵幹部服的中年男女。
    杜司令一見夏書檸，臉上的陰雲瞬間散了，咧開嘴笑得見牙不見眼，指著那兩人介紹“書檸，來啦！快進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時望飛同誌，旁邊是他的愛人羅千雪同誌。”
    夏書檸的視線轉向待客區，腦海中想起托人從京市查到的資料。
    那個叫時望飛的男人，約莫四十五六歲，身量中等，穿著筆挺的藏藍色中山裝，梳著一絲不苟的幹部頭，麵容方正。
    舉止沉穩，帶著機關裏浸染多年的內斂與圓滑，眼神溫和中藏著精明。
    他是時昭爺爺在戰火紛飛的年代，從一個被鬼子血洗的村莊裏救下的孤兒。
    被時老收為養子，悉心培養，如今在部委某司擔任副職，算得上位高權重。
    他的妻子羅千雪，四十出頭，穿著合身的灰色列寧裝，齊耳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麵容清秀，氣質乍看溫婉，帶著點書卷氣。
    出身普通工人家庭，借著時家的東風，如今在學校裏當老師。
    育有一子一女，都隨了時姓。
    此刻，她臉上堆滿了熱切慈愛的笑容，眼神一直追隨著時昭。
    “小昭！我的好孩子！你受苦了！快過來！讓嬸嬸抱抱！”
    羅千雪一見到時昭，立刻從沙發上彈起來，張開雙臂，就想過來抱他。。
    時望飛也站起身，臉上掛著溫和又不失威嚴的笑容，對著夏書檸微微頷首
    “杜司令，這位就是小夏團長吧？沒想到如此年輕有為。這段時間辛苦你們照顧小昭這孩子了。”
    “家裏老爺子老太太想孩子想得緊，老爺子更是牽腸掛肚，可惜公務纏身，身體又欠安，這不，特意囑咐我們夫婦來接孩子回京住一陣，也好讓老人家安心。”
    夏書檸紅唇微勾，算是回禮，心底一聲冷笑嗬，“照顧”？救命之恩，到你嘴裏就成了輕飄飄的“照顧”？
    與此同時，麵對羅千雪熱情的擁抱，時昭非但沒有上前，反而像受驚的小獸，猛地往夏書檸身側一縮！
    他小小的身體緊繃著，烏黑的大眼睛冷冰冰看著對麵的男女，隻有濃濃的警惕和疏離。
    時望飛神色不變，嗔怪道“瞧你這當嬸嬸的，這麽心急火燎的，別把孩子嚇著了。”
    羅千雪立刻接過話茬，臉上笑容依舊“怪我，怪我！實在是以前隻能在弟妹他們寄回來的照片裏看看小昭，嬸嬸做夢都想見見你啊！沒想到一轉眼都長這麽高了，長得真像他爸爸！”
    她一邊說著，一邊從包裏掏出一把橘子糖，遞向時昭
    “來，小昭，吃糖！這可是你哥哥姐姐們最喜歡的橘子糖！他倆也鬧著想來接你呢，可惜學校功課緊，脫不開身。”
    時昭對他們的話置若罔聞，仿佛他們是空氣。
    小手垂在身側，絲毫沒有去接糖的意思，隻默默站在夏書檸的身側。
    霍夫曼那惡魔從小喂他們吃的“糖果”，裏麵摻雜著各種藥。
    那甜膩的味道早已和痛苦、恐懼融為一體，是他最厭惡的東西！
    羅千雪臉上的笑容終於掛不住了，僵在臉上，伸出的手停在半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時望飛的眉頭也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開，語氣溫和地打著圓場，“孩子還小，認生，正常的。”
    杜司令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最擔心的倒不是夏書檸不肯放人，畢竟她也沒反對時家來人。
    他怕的是夏書檸一言不合直接掄拳頭！
    尤其她那個鼓鼓囊囊的背包，天知道裏麵裝著什麽“驚喜”！
    他家書檸啊，看著冷靜疏離，骨子裏可是非常護犢子的。
    他緊張地看向夏書檸，隨時防著夏書檸暴起，甚至做好了下最壞打算，實在不行就讓小高先把時望飛夫婦“護送”回招待所！
    時望飛極善於察言觀色，一眼就看出時昭隻聽夏書檸的。
    而杜司令那副樣子，更是說明他根本沒打算用司令的身份壓夏書檸。
    出發前，他特地托了安全局的老朋友祁局長去查夏書檸的底細，結果反饋回來隻有寥寥幾句，顯然不是什麽顯赫出身。
    京市那些有頭有臉家裏的子弟，見了麵都得恭敬地叫他一聲“時伯伯”。
    一個根基淺薄、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團長
    仗著點軍功，難道真以為能扣著時家的獨孫在西北不放？
    時昭不回京，誰知道他是時家的孫子？
    換了有點眼力見的，早就該溫言軟語地哄勸著孩子跟他們走了，還能落個人情！
    時望飛耐著性子等了一會兒，始終等不到杜司令開口嗬斥夏書檸，或者夏書檸主動搭腔。
    他臉上那層溫和的“麵具”還堅強地維持著，但嘴角已經有些僵。
    羅千雪訕訕地收回舉著糖的手，臉上的笑容勉強的很。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尷尬氛圍中，夏書檸動了。
    她旁若無人地徑直走到杜司令的櫃子前，熟門熟路地拉開，從裏麵摸出兩個洗得幹幹淨淨的大紅蘋果。
    然後，她隨意地找了個靠牆的凳子，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
    她剛坐下，時昭立刻找了個板凳，緊挨著她坐下，小小的身體依舊緊繃，但眼神明顯安定了一些。
    夏書檸抬手，把其中一個蘋果塞進時昭手裏。
    一大一小，旁若無人地，“哢哧！哢哧！”啃起了蘋果。
    清脆的咀嚼聲在寂靜的辦公室裏顯得格外響亮，甚至帶著點挑釁的意味。
    全然不顧，屋裏的氣氛，越來越尷尬。
    時望飛終於忍不住了，將目光投向杜司令，眼神裏帶著明顯的暗示和催促你倒是說句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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