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有困難,找店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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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還真是一場人倫悲劇,陳玄心道,怪不得她之前爭論時情緒會那麽激動。

    大災會把人變成比妖更可怕的東西不假……但他們此前終歸都是人,如果讓柳姝月對其拔劍相向,殺上幾千上萬個,那她的心態將變成什麽樣子真的不好說。

    為了保證客戶的心理健康,他有必要幫上一把。

    “原來如此。我還有第二個問題……能帶我去看看這些災民的聚集地嗎?”

    柳姝月猶豫了下,“可是可以,不過……”

    “對情況了解得越詳細,能力交易才能發揮出越大的效果。”

    “我知道了……”她隻能同意道,“我去給你準備馬車。”

    半小時後,兩人來到了城外。

    這還是陳玄第一次全麵的觀察柳姝月的世界,章渭無疑是一座大城,從府衙到城外需要經過兩道城牆,地麵不是泥濘的土路,而是清一色的石板路。街邊的店鋪一家挨著一家,叫賣聲此起彼伏,行人、挑夫和騾馬也是絡繹不絕。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那就是熱鬧,瞧著路上的景象,讓他不由得想起了清明上河圖這幅畫。

    而清明上河圖描繪的是北宋都城汴京,章渭卻不是大齊的王都,這說明宗門雖然遠離俗世,但各種方術和修煉法門依舊對此地產生了深遠影響。

    出了城門,景色就不一樣了。

    官道兩旁到處可以看到巡邏的衛兵,隻要有災民靠近,就會遭到他們的驅趕和毆打。離城牆四五百米的泥地上,架立著許多帳篷,遠遠望去就跟擁擠的丘陵一般。數不清的人影在帳篷間晃動,嘈雜的爭吵聲、叫罵聲和嚎哭聲隔著老遠便能聽到。

    “那就是逃難之人的聚集地。”柳姝月說道,“兩天前還隻有三千多人,如今已經快超過七千了。但這遠不是上限,章渭位於向北的咽喉要道上,左右是九曲河與沼澤地,受災的大部分難民都會匯聚到這裏來。”

    陳玄想靠近看看,卻被她拉住了。

    “你真要過去?”

    “嗯,怎麽了?”

    “……那你跟在我身後。”柳姝月說完超過了他,隨後拔出了背後的長劍。

    見到有外來者靠近,攢動的人頭圍攏過來,目光灼灼的盯著兩人。陳玄刹那間有種錯覺,他們並非災民,而是垂涎三尺的狼。但這些人眼中的凶光和蠢蠢欲動都被柳姝月手中的青鋒遏製住了,他們的雙腳蠕行良久,最後也不敢跨進五步之內。

    “這些人不能代表所有災民……”少女低聲為他們辯解道,“他們餓得太久了。”

    “老爺……給口吃的吧!”

    “二位大人,你們能收了我的孩子嗎,隻要幾個大餅就行,求求你們了!”

    “我們到底什麽時候能進城?”

    “沒錯,我親戚在成州,為什麽不讓我們過去!?”

    比起想直接上來搶的,哀求與質問的人更多,他們的聲音多到連成一片,幾乎分不清是誰在說話了。

    忽然,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蓋過了眾人的嘈雜。

    柳姝月眉間一緊,立刻轉向朝一處帳篷走去,周圍的人不敢阻攔,紛紛讓出道來。

    聲音傳來的地方也就離他們十來米遠,隻見一名中年男子倒在血泊中,腰間插著一把短刀,旁邊跪坐的夫人臉色慘白,另外幾個年輕人正慌慌張張的擠進人群中。

    柳姝月喝道,“站住!”

    所有人瞬間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這次陳玄發現自己沒有被涵蓋在內。他跟著柳姝月走上前,發現那幾人手裏緊緊抓著一個布袋。

    她一把搶過布袋,打開一看,裏麵是幾串銅板和些許碎銀。

    “放開我!那是老子的!”為首的搶劫者麵目猙獰的叫道。

    “求求您放過我,我知錯了!”他的同夥卻嚇得連連求饒。

    柳姝月卻不想再去看他們,直接叫來了衛兵,把事情簡單講述了一遍。衛兵掏出繩索,立刻就把人綁了,一頓拳打腳踢之後拖回了城內。這時她才拿著錢袋回到帳篷前,打算把被搶的銀錢還給那名婦人。

    可當兩人回到敞篷前,卻看到婦人靜靜趴在男子身上,已然沒了呼吸。她的雙手攥著那把短刀,刀頭倒過來刺進了自己的胸口。

    “沒了男人,她是活不下去的。”

    “對啊,那錢她拿著也沒用……不如分給我們吧!我們至少能去買幾張餅!”

    周圍的人七嘴八舌道。

    柳姝月望向陳玄,似乎想說點什麽,卻遲遲沒能開口。

    還是陳玄接過錢袋子,“我看夠了,回去吧。”

    坐在搖晃的馬車上,柳姝月忍不住說道,“如果有足夠的糧食,那些人不至於如此……”

    看著目光閃爍的她,陳玄忽然明白她一開始的猶豫,以及為什麽要多此為災民辯解了。她不是今天才知道營地裏的情況,她擔心的是見過這群人醜態後的自己,將他們視為無可救藥的暴徒,不願再提供任何幫助。

    “沈方不是在發救濟糧嗎?為何災民的情況沒有絲毫改善?”

    陳玄在帳篷區前方看到過一座木頭搭建的臨時台子,上麵還立著幾口大鍋,應該是太守安排的粥糧發放點。

    “數量太少了……他們還是按之前三千人的分量發放,而且一人一天隻供應一碗稀粥。但這幾天聚集來的災民在快速增加,這點粥根本不夠。”柳姝月無奈道,“我已經跟沈方提了此事,他也答應盡快增加布施量,隻是……”

    隻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陳玄知道她想說什麽,等到救濟粥提高到七千人的份額,來此的災民恐怕都破萬了。

    “既然舍不得給粥,那為什麽不幹脆放他們北上?讓這些災民分批穿過章渭城,也比把壓力全集中在城門外要好吧。”

    “也許對太守來說,這也是一種失職——在沒有路引的情況下,他放任青州百姓四處流竄,政績上會出現黑點,以後可能影響仕途。”柳姝月顯得忿忿不平,“可即使如此,他還是章渭太守,受人敬仰的府君,已經比絕大多數人要優渥了。哪怕是這麽一點小小的代價,他也不願意付出。”

    回到店內,少女迫不及待的問道,“情況你也看到了,我們何時能交易能力?”

    陳玄示意對方稍安勿躁。

    饑荒問題能解決嗎?

    當然可以。

    不過解決的方法不主要靠能力……而是錢。

    但他不能這麽直白的告訴對方。

    畢竟自己經營的是能力商店。

    思索片刻後,陳玄拿起掃碼槍,對準了柳姝月。

    ……

    ……

    “報府君,仙師剛才帶著那名男子去了西城外。”手下將這一消息如實匯報給了沈方。

    “帶姘頭去那種地方幹什麽?”一旁的湯郡丞頗為意外道。他剛才也在威武堂內,親眼看到仙師把一個年輕男子領去了自己的下榻處。雖然侍衛稱兩人沒有回到房間,半路上就不知所蹤,但這個震撼性的發現頓時讓眾人對仙師的態度扭轉了一百八十度。

    要知道平時她說話都有股生人莫近的冷意,讓人不敢靠近三步之內。

    “那些下人嘴賤,你莫非也當真了?”沈方笑著搖搖頭,“如果說之前他還有這樣的嫌疑,現在我能肯定此人不是姘頭了。”

    “那他會是誰?”郡丞想起他出現時那身奇怪的打扮,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當地人,“難不成也是從宗門裏出來的?”

    “據說蓮雲宗一百年隻派一名弟子給諸國,這個可能性不大。”沈方否定了這個猜測,“但我能確定一點,仙師恐怕不想就此作罷。那人的地位應該跟她相當,所以她不排斥接近此人。她一個人也沒辦法搞定這事,所以需要幫手。”

    “能幫到宗門弟子的人……也隻有外道了吧。”郡丞露出嫌惡的表情。

    這世上並非隻有蓮雲宗才出修士,嚐試窺探天機的人數不勝數,可惜大多數都走上了邪途,不被世間認可。

    有時候他們甚至是蓮雲宗弟子和官府聯合消滅的對象。

    “說不好,到時候清算下來也是條罪吧。”說到這裏沈方歎了口氣,“還是可惜了……”

    “府君在可惜什麽?”

    “可惜了柳仙師。看得出來,她是真心想幫助那些逃災之人的。”

    郡丞左右看了一眼,忽然壓低聲音問道,“今上真打算要整製仙師了?”

    “已經五年了……她還遊離在中樞之外,任誰都沒辦法放心。”沈方淡淡說道。這其實不算什麽秘密,隻要關心政治,懂得揣摩上意的官員,或多或少都聽過相關傳言。比如北邊的悅國,男仙師都成了女王的幕上賓,獻上的仙術已能武裝一支精銳部隊;其餘諸王也大差不差,都在盡可能榨取仙家本事,唯有柳姝月是個例外。

    他從自己的老師,當今丞相那裏聽聞,今上不止一次大罵仙師不識好歹,沒有盡到輔國之責。加上鄰國的一些小道消息,齊王應該不會再放任下去。

    “所以府君才不同意她的那些提議?”

    “這種時候不要跟她牽扯上任何關係才是明智之舉,否則今上怪罪下來,你我都要遭殃。”

    “可救民也能治罪嗎?”湯郡丞突然有些遲疑。

    “你在我身邊當了兩年郡丞,還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沈方嗤笑一聲,同時又有些兔死狐悲之感,“隻要想挑,就沒有挑不出的毛病。救民是好事,可一旦違背了上意,好事也會變壞事。仙師說到底仍是臣,隻要她是臣,就總有法子能製她。畢竟王命不可違,這都是寫在宗門與諸王之契上的鐵則。”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話說回來,你知道邪門外道的那些秘法方術是怎麽來的嗎?”

    郡丞搖頭,“還望府君告知。”

    “告知說不上,我聽過一個傳言,你也聽聽就好。”沈方輕描淡寫的說道,“有人說,它們都是蓮雲宗仙法的衍生。”

    郡丞想了想這其中的關係,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府君則長呼一口氣。

    “你現在覺得……救民是不是罪還重要嗎?”

    對於王來說,宗門弟子是百年一遇的珍寶。

    這不是形容,而是事實——他們渾身都是寶貝,手腳可以當武器,仙家術法能擴充自己的實力,生出的後代也比一般人更聰明,更健康。

    輔國即是輔王。

    對於此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獨善其身,離這個漩渦越遠越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