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序再次睜開眼睛，從自己的辦公室內醒來。
    他剛剛見證了物理宇宙中最恐怖的災難。
    但這樣的災難給他造成的衝擊，卻遠遠不如江星野所說的最後那一句話。
    “也許，我們會活下來”。
    活下來？
    他們真的認為，從三維降至二維是可行的嗎？
    他們真的認為，通過“二維化”，可以為人類爭取到對抗高維海嘯的時間嗎？
    在林序看來，這本來就是一種虛妄的幻想罷了。
    不能適應高維的人類，當然也不能適應低維。
    以更高維度的組織方式構成的“信息”，在投射到下一級的維度時，會變成什麽呢？
    沒有人知道。
    唯一可以確定的一點就是，即便降入低維，那裏的人，也不再是人了。
    他輕輕歎了口氣，起身走出了辦公室。
    此時，距離主世界的“限製器實驗”還剩下最後15分鍾。
    主控室內，所有參與實驗、參與研究的人員已經全部聚齊。
    主控台最中間的位置還空著，那是留給林序的。
    當他走進主控室時，原本坐著的人全部站了起來、原本站著的人，全部在一瞬間挺直了身子。
    “林工！”
    “林序同誌！”
    林序點點頭，徑直走向了主控台。
    他開口問道：
    “實驗準備情況？”
    “所有準備工作全部就緒，能源係統預充能完畢。”
    “我們調度了周邊所有電力，預計可以維持限製器運轉4秒。”
    4秒.
    這時間聽上去，真的是短得可憐。
    但，對一場單純的實驗測試來說，已經足夠了。
    林序看向屏幕，看著那個靜靜矗立在戈壁灘上的球形裝置，再次開口問道：
    “高維通道預計出現時間？”
    “倒計時114秒。”
    張黎明開口回答道：
    “這個高維通道預計將存在3.3秒，我們要在它消失前一秒啟動限製器，如果觀察到高維通道存在時間延長，則證明限製器有效。”
    “如果相反，則證明限製器無效。”
    “明白。”
    兩分鍾時間。
    人類未來的命運，將在110秒後決定。
    沒有過多猶豫，林序迅速下令測試組做好記錄準備。
    包括引力波監測在內的所有設備全部開機，而當大屏幕上高維通道出現的倒計時進入最後10秒時，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10。
    9。
    8。
    1！
    林序象征性地按下啟動按鈕，自動校時程序立即啟動。
    緊接著，當時間跳動到2.3秒時，一聲明明不存在、但卻又似乎貫穿了所有人的耳膜的聲音響起。
    嗡——
    “限製器啟動！”
    “限製器啟動！”
    “檢測到異常引力波動！高維通道存在！”
    “高維通道存在！開始計時！”
    100，200
    以毫秒為單位，屏幕上的數字不斷滾動。
    直到數字滾動到3900。
    限製器電力耗盡，耳鳴的感覺瞬間消失。
    下一秒，檢測組發出報告。
    “異常引力波動消失！”
    “高維通道消失！”
    “限製器有效！”
    一瞬間。
    主控室內，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響起。
    “成功了！”
    “成了！”
    林序靠倒在椅子上，巨大的疲憊感翻湧而上，讓他有種虛脫的錯覺。
    這就成了？
    跟他預想的不一樣，這次實驗的進展，要遠比“理論計算”的要順利得多。
    沒有波折，沒有意外。
    就那麽簡簡單單地啟動了設備，簡簡單單地維持住了一個本該消散的高維通道。
    按照這次實驗的結果，如果限製器能維持住高維通道，那麽顯然，它也應該能真正維持住一個真正屬於“高維”的邊界映射混亂區域。
    而那，就是真正的“升維”！
    重重吐出一口氣，林序再次開口下令道：
    “準備進行數據分析吧。”
    “這次實驗的結果很重要，如果我們能拿到限製器影響下的高維通道第一手數據，對後續的控製算法、功能優化有很大意義。”
    “明白。”
    主控室內仍然在慶祝的實驗員們迅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僅僅5分鍾之後，第一批監測結果出爐。
    林序大致掃了一眼報上來的數據，發現絕大部分數據跟以往針對高維通道的測試數據並沒有太大不同。
    限製器確實延長了高維通道存在的時間，但似乎並沒有改變高維通道的物理形態。
    這就是最好的結果。
    他的臉上浮現出幾分笑容，轉向張黎明，他開口說道：
    “看來這次實驗是成功了。”
    “CKC晶體聚變實驗也很順利，我們的所有拚圖都已經補完了，接下來.”
    說著說著，林序突然注意到，張黎明的臉色似乎有點不太對勁。
    與周圍其他人的狂喜不同，他的臉上似乎帶著幾分不解，甚至是憂慮。
    林序瞬間皺起了眉頭。
    “怎麽了？”
    “有什麽不對嗎？”
    張黎明緩緩搖頭。
    “說不上來。”
    “但我總覺得.這些數據有點熟悉。”
    “有點熟悉？？”
    林序莫名其妙地問道：
    “這何止有點熟悉，這不就是一個標準的高維通道的測試數據嗎？”
    “無論是引力波動邏輯，還是其他電磁、量子糾纏方麵的數據，都標準得不能再標準了。”
    “它跟我們此前觀測過的高維通道並沒有什麽太大區別，如果不熟悉的話，才是出大問題了吧？”
    “不是這一點。”
    張黎明再次搖頭。
    “我關注的是引力脈衝雜波。”
    “這部分雜波本來應該是噪音的但你看這些脈衝波形，像是噪音嗎？”
    順著張黎明所指的方向，林序看向了屏幕上已經經過篩選、隨後圖形化的脈衝雜波數據。
    略微沉吟片刻後，他緩緩點頭道：
    “似乎是有一點規律性.”
    ——
    等等！
    這部分雜波.真的很熟悉！
    “把CKC晶體聚變造成的引力波動圖形調出來！”
    林序立刻開口下令。
    而當新的圖形傳遞到林序麵前時，屏幕前的兩人，同時瞪大了眼睛。
    像。
    太像了。
    雖然並不能百分之百重合，但這兩張脈衝波形圖的結構
    簡直是一模一樣！
    張黎明愕然張大了嘴巴，試探著問道：
    “所以.是有其他世界，在我們之前啟動了CKC聚變，他們導致的引力雜波，傳遞到了我們這個世界？”
    “不可能。”
    林序緩緩搖頭。
    對這個世界而言，世界的進程是具有“獨一性”的。
    主世界存在多種不同的維度，但在時間上，卻是嚴格統一、嚴格線性的。
    這又不是聯盟時代世界那種“永恒迭加態”的世界，還會存在不同的時間線交替存在的情況。
    可如果是這樣的話
    這些顯然不是來自主世界的引力波動，又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林序眉頭緊皺，但此刻，他也顧不上去分析太多。
    “先把這條信息報上去，看看後續有沒有什麽新的證據和發現。”
    “我得先去幹點別的事情——這裏你來看著。”
    “明白。”
    張黎明鄭重點頭。
    林序轉身離開主控室，他抬起手看了一眼手環。
    上麵的數字，是一個穩定的“1”。
    這意味著，他還有一次機會，可以進入那個或許是嶄新的世界。
    快步走進辦公室，林序立刻在沙發上坐下。
    隨後，他輕輕觸摸手環。
    意識迅速被抽空。
    緊接著，又瞬間落下。
    而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他的耳邊，立刻傳來了一個聲音。
    “他們活下來了。”
    “林序，我們需要閉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