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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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州。
    量子級腦機項目組辦公樓內,一名戴著厚重眼鏡的男人,正在專心致誌地聽著林序的介紹。
    他的頭埋得很低,手上握著的筆在紙上劃出沙沙的聲響。
    一行又一行的關鍵信息在紙麵上浮現,其中大多數他都已經從內部通訊中獲取過,但即便如此,他還是記得一絲不苟。
    畢竟對他來說,那些略顯冰冷的文字,和眼前男人生動且直白的敘述,還是完全不一樣的。
    在他看來,即便是完全一樣的內容,在被林序重新加工一遍之後,也會變得更有邏輯,更容易理解和串聯。
    這樣的機會並不多。
    所以,他必須好好珍惜。
    “.所以我們必須拋棄傳統的腦機研發思路,拋棄那些複雜的電信號的解析。”
    “事實上,在量子層麵,電信號的解析沒有任何意義。”
    “它所表達的是那些高度‘表麵化’的閃爍。”
    “這些閃爍或許能夠解釋我們的動作是如何產生的、我們的生理功能是如何運作的。”
    “甚至有可能,通過這些電信號,我們能夠在極大程度上完成對人體的深入了解。”
    “但對於‘人類個體’這個信息集合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它並不能觸及本質,對我們想要實現的目標也沒有助力。”
    “如果把電信號解析比喻成‘學畫’,那我們現在要做的,就僅僅是轉印而已。”
    “我們不需要知道那些筆觸是怎麽來的,我們不需要知道那些色彩是怎麽調製的,我們隻需要用特製的溶液把畫布浸濕,然後把另一幅畫的內容,一比一地轉印上去。”
    “僅此而已。”
    “明白。”
    男人微微點頭,隨後說道:
    “我們現在也是這麽做的——發射源基本已經搞定了,在小鼠實驗中,我們已經能夠完成對小鼠大腦完成百分之百掃描。”
    “但是現在我們有一個問題,那就是.這樣的掃描,是具有破壞性的。”
    “實際上,所謂的量子級腦機的基本原理,跟我們以前設想過的‘量子傳輸’原理沒有太大區別。”
    “它的本質,都是依靠量子隱形傳態原理,對每一個單獨原子進行掃描,然後用一個‘載體’,來記錄下掃描出來的量子信息。”
    “以前我們主要有兩個問題。”
    “一個是大規模量子退相幹的問題,一個是大規模量子發射源的問題。”
    “現在,這兩個問題都已經解決了,但是又有一個新的問題冒了出來。”
    “針對原子量子態的掃描,是一個破壞性掃描的過程。”
    “我們絕對不可能在不破壞原子本身狀態的情況下,實現量子信息的記錄。”
    “原因很簡單,觀察者效應仍然存在,每一次掃描,都是一次觀察。”
    “對組成‘身體’的原子、包括肌肉、骨骼等等的掃描倒是還好,可一旦涉及到神經係統,事情就截然不同了。”
    “在之前的所有實驗中,我們的每一次掃描,都導致了小鼠的腦死亡或大規模神經死亡。”
    “這幾乎可以說,是一個無法被破解的難題.”
    “沒關係的。”
    林序擺了擺手,表現得毫不在意。
    “啊?”
    對麵的男人愣了。
    沒關係?
    什麽叫沒關係?
    意思是說,即使一次掃描,會導致被掃描對象的死亡也沒關係嗎?
    這樣的.取舍,是不是有點太過於急功近利、太過於冷漠了?
    對他來說,科研是科研,實踐是實踐。
    在研究過程中,他可以犧牲掉許多無辜的老鼠的生命。
    可如果真正到實踐範疇,任何一個實驗對象的生命,都是珍貴的。
    他接受不了這樣的冷漠,這是科學倫理的底線。
    ——
    但好像,從對方的表情來看,他說“沒關係”的原因,跟自己所想的還有些不同?
    想到這裏,男人趕緊開口問道:
    “為什麽沒關係?我們有其他方法可以避免嗎?”
    “我們可以阻斷這樣的觀察者效應?用類似於‘零作用測量’的方式來實現?”
    “理論上可以。”
    林序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緊接著說道:
    “但沒必要那麽複雜。”
    “這台設備隻是一台原型機,是一個定製化的裝備。”
    “它隻會被用來掃描唯一的一個對象,而我們隻需要保證這個對象不會死在掃描中,就足夠了。”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
    男人歎了口氣。
    “林工,您好像沒有完全聽明白我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們現在就無法保證這個對象”
    “不是。”
    林序抬手打斷。
    “是你沒有理解我的意思。”
    “這其中涉及更高層次的涉密信息,理論上來說你是不應該接觸的。”
    “不過其實.結合現有信息,你應該也能猜出答案了吧?”
    答案?
    男人眉頭微皺。
    再次回味林序剛才的幾句話,他恍然大悟。
    不會死在掃描中的人.
    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量子係統是不受觀察者效應影響的,那麽答案就隻有一個。
    他身體裏的粒子,存在某種“自動複位”的機製。
    即便受到了破壞性掃描,即便穩定狀態被打破,那些粒子,也仍然會以一種特殊的方式,回歸到初始狀態。
    那確實,被掃描的對象,身份已經很清晰了。
    他一定是一個高維經曆者。
    而對大多數高維經曆者來說.確實不需要考慮所謂“破壞”的問題!
    “明白了。”
    男人鄭重點頭。
    “那這樣就沒問題了.設備和技術上的問題基本都已經解決。”
    “我們現在唯一需要解決的,就是量子芯片的適配問題。”
    “但這個問題也不會耽擱太久,所以我覺得”
    “或許我們可以把實驗對象帶過來,進行前期的準備工作了。”
    “沒問題。”
    林序伸出手與男人相握,隨後回答道:
    “我們馬上安排。”
    “預計兩天之內,實驗對象就會到達。”
    “到時候.”
    林序的話還沒說完,身後的秦風突然走了上來。
    他拍了拍林序的肩膀打斷了他,緊接著,神情嚴肅地說道:
    “情況有變。”
    “秦士忠跑了。”
    林序瞬間瞪大了眼睛。
    “誰?跑了??”
    臨時辦公室內。
    秦風坐在林序對麵,開口說道:
    “準確地說,是他嚐試要跑。”
    “但是很顯然,沒跑掉。”
    “他顯然低估了我們對他的監視級別,還想用上次那種‘直接影響意識’的、類似催眠的方式來突破監控。”
    “但是這一次,我們在人工監控層級之外,額外設置了多層純智能監控。”
    “他被堵在了第二層,然後被接替的二隊人員重新逮捕。”
    “現在他已經被關回了隔離區——從監控畫麵來看,他情緒很激動。”
    “他反複強調時間來不及了、反複強調我們在耽誤是時間、反複要求我們必須讓他盡快進入高維通道。”
    “他似乎在嚐試將他‘逃跑’的行為合理化,但我們無法判斷.”
    “我們無法判斷,他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無法判斷?”
    林序眉頭緊皺,略微停頓後問道:
    “是無法判斷‘事實真假’,還是無法判斷他的‘認知真假’?”
    “兩者都有。”
    秦風回答道:
    “我們既不知道在你帶回來的情報之外,高維溢流是否還會造成其他我們暫時未能查明的災難,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相信有這樣的災難要發生。”
    “有可能,這一刻的他還是在演戲。”
    “但不得不說,他演的真的已經足夠真了。”
    “確實。”
    林序重重吐出一口氣,一時也無言以對。
    雖然他始終對秦士忠保持著謹慎和懷疑的態度,但這個節骨眼上,他做出“逃跑”的事情,還是讓林序有些不明所以。
    為什麽呢?
    他完全等不了嗎?
    如果他真的隻是想進入高維通道,他明顯可以再耐心一點。
    等到配合己方完成實驗、取得成果之後,組織上對他的信任度也一定會逐漸提升。
    到那時候,他自然而然地就能獲取到再次進入高維通道的機會。
    他現在的行動是完全沒有邏輯的。
    甚至連動機,都是不存在的。
    唯一能解釋得通的動機,就隻有一個。
    那就是,他真的認為,人類的末日就要到了。
    他真的認為,自己必須抓緊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去做一些事情,去改變即將到來的結局
    想到這裏,林序開口說道:
    “把他逃跑全程的監控錄像放出來。”
    “他的目的、他的行動邏輯,做過分析了嗎?”
    “做過了。”
    一邊說著,秦風一邊調出顯然已經經過整理的監控錄像,隨後介紹道:
    “他的行動路徑非常明顯。”
    “在控製了幾名安保人員之後,他從安保人員身上獲取到了門禁權限,開門離開了關押、或者說軟禁他的別墅。”
    “但離開之後,他並沒有直接逃離。”
    “我的意思是,他並沒有嚐試離開協調小組辦公區,反而試圖借助安保人員的身份,直接進入協調小組大樓核心區。”
    “在那裏,他遇到了兩輪檢查,但都沒有發現異常。”
    “直到他進入了活動室——我們猜測,大概率,他是想要去找阿雅娜。”
    “但這時候,阿雅娜並不在活動室。”
    “而在進入活動室的第一時間,智能監控係統識別到了異常,判定他在不應該出現的時間點出現在了敏感地點。”
    “隨後,智能係統對安保小組下達了撤換命令。”
    “應急小組立刻趕到現場,控製了已經被影響的第一安保小組,並由二組進行接替。”
    “再然後,二組將秦士忠帶回了隔離室。”
    “這就是他這次逃跑、或者說異常行動的全過程。”
    屏幕上的監控畫麵已經播放完畢,林序把視線從監控上挪開,閉目思索片刻後,突然猛地坐了起來。
    “不對。”
    他開口說道:
    “這個人從頭到尾都在演戲。”
    “雖然我們抓不到他的任何破綻,但他的每一次行動.”
    “指向性都太過於明確了。”
    “他在不斷強化自己的‘人設’,他在不斷試圖向我們植入新的暗示。”
    “到現在為止,我們對他的所有了解、所有猜測,都來自於他刻意展示出來的信息。”
    “但誰知道這些信息,到底是真是假?”
    “他的目的仍然是未知的,到現在都沒有真正暴露。”
    “既然這樣.我們去關注這次逃跑本身,就是沒有意義的。”
    “我們應該關注的,是他想要通過這樣的行動,向我們暗示什麽。”
    林序的話音落下,秦風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沉默幾秒後,他開口問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這一次‘越獄’,也不過就是一次表演?”
    “就跟他第一次跟我們接觸時,所做出的表演一樣?”
    “我不能百分之百確定。”
    林序回答道:
    “但從這個角度去考慮,是目前最穩妥的選擇。”
    “我們不能從常人的角度去理解他——換個思路,你要把他當成一個演員,或者一個導演。”
    “你要問自己一個問題,他做出這樣的表演,到底是為了向我們傳遞什麽劇情?”
    “.那就很明顯了。”
    秦風輕輕呼出一口氣。
    這個秦士忠,他顯然是想要通過這次盲目的、激進的、不計後果的“逃亡”來塑造自己“先知先覺者”的形象。
    他想要放大的,是官方對未知的高維溢流現象的恐懼。
    而恐懼,會帶來什麽?
    話語權?
    他想要獲得更高級別的話語權?
    但實際上,如果僅僅是想要通過自己的“信息”來影響官方的決策,他完全不需要搞這麽一出戲碼.
    除非,他想要影響的,不是官方。
    而是另一批,潛在的觀察者。
    這些觀察者.
    還能是誰??
    “民眾。”
    林序沉聲開口道:
    “我們得趕緊查一查,我們內部有沒有問題。”
    “如果這些信息被擴散到民眾當中去,你應該知道會是什麽後果。”
    “一個被官方控製的、憂國憂民的、逆行的孤勇者.”
    “這樣一個人設的殺傷力不用我多說了吧?”
    “更重要的是,他仍然有能力通過某種特殊的方式影響人的心智。”
    “這顯然不是常規的催眠手段能夠做到的。”
    “至於這樣的能力到底來自哪裏”
    “這個問題,應該要有個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