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如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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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那個漢人包衣已經醒了過來,他瞪大了驚恐的雙眼,一邊大聲求饒,一邊奮力掙紮,但他被綁得死死的,所做的都隻是無用功。
    忽然他痛哼了一聲,隻見一支輕箭很快穿透了單薄的褲子,紮在了他的左腿上,鮮血汩汩而出順著顫抖的腿到了地上。
    而一眾女真旗丁見中靶,大聲歡呼。
    二莊頭更是一副搖尾乞憐的樣子,甚至對著射中靶的女真兵拍掌叫好。
    那射箭的韃子一邊自得地笑著,一邊從地上撿起一個金燦燦的戒指,對著吐了口吐沫,揩去上麵已經暗沉的血痂。
    隨後其他的韃子也拿過弓來,或張弓便射,或仔細瞄準,中了的歡呼雀躍,不中的則搖頭唉歎。
    漢人包衣腿上、胳膊、肩頭插了數箭,甚至手掌也被一箭貫穿,鮮血流了一地。起初還在大聲哀嚎,後來就隻剩下低低地慘叫。
    這些女真旗丁隻求耍得更久一些,故意避開漢人包衣的要害。
    此時鴨掌子已經將缸罐破片掃在一處,回到了高勇的跟前,臉色也有些不好看。
    高勇的臉色更加陰沉,看到韃子如此辱戮漢人,有幾個瞬間幾乎就要暴起,但他又想起韓林和鴨掌子的囑托,這才按捺了下來。
    他忍心再看麵前的慘狀,低下頭去,但每聽得一次慘叫,拳頭便攥緊一分。
    “哼!你們倒是真會作樂。”
    忽然有三兩個韃騎在莊頭勒馬,為首的一人,看了看一眾女真旗丁,又看了看被綁在樁子上的漢人包衣冷冷地道。
    “鄂爾泰主子!”
    莊田內的一眾女真旗丁聽到,趕緊跪下行禮,二莊頭則小跑著來到馬前跪下。
    鄂爾泰踩著二莊頭的後背下了馬,也沒理會跪著的眾人,伸手從馬側取了弓,在八十步左右張弓搭箭,一下子就貫穿了漢人包衣的胸口。
    “主子好準的箭!”二莊頭直接躍起來拍手道。
    鄂爾泰轉過頭看了二莊頭一眼,冷聲道:“管好莊田,今年要是完不成額真主子的糧額,有所虧欠,就將你綁到樁子上。”
    “奴才一定,奴才一定!”
    二莊頭點著頭哈著腰應和著,後背的衣物一下子就被冷汗浸透。
    鄂爾泰也不再正眼瞧他,帶著身後跟著的三四個女真旗丁,走進了正屋旁的一間廂房裏。
    二莊頭用袖子擦了擦額頭,又心有餘悸地長出了一口氣,見到高勇和鴨掌子兩個人仍然站著,便吩咐道:“鴨掌子,你尋兩個人,將他扔到莊外的坑裏去。”
    說完他連忙去了自己屋,燒了一壺熱湯,準備去獻殷勤。
    鴨掌子和高勇踩著血冰,將已經死去的漢人包衣從樁子上解了下來,高勇隻單手一拎就將漢人包衣拎到了排車上。
    高勇看著這個因為流幹了血,顯得麵色蒼白麵孔,以及纖弱輕飄的身軀,實在不能相信此人真的如同鴨掌子所說人壯如牛。
    鴨掌子手有殘疾,不便推舉,高勇就自己抬著排車的扶手,一轉身便將繩索套在了自己的身上,讓鴨掌子在前麵領路,他在後麵拉著車跟著。
    “鴨掌子,做什麽去?”莊田門口左右各立著一個女真哨兵,其中一個見是鴨掌子,不過是例行公事一般隨口一問。
    “主子,這人要拉到外麵扔了。”鴨掌子回頭努了努嘴,向那女真哨兵答道。
    “先等等,外麵有柴車要進,先讓柴車進來。”那哨兵一笑,說道。
    接著這女真哨兵又從懷中掏出兩個餑餑樣的點心,遞給鴨掌子,對他說道:“鴨掌子,拿著!還莫說,你的藥確有奇效,上次的刀口,抹了你的藥幾天便合上,再過半個月就隻剩下疤子了。”
    “哎呀呀,使不得,使不得,無非是分內事,分內事而已。”鴨掌子連聲推辭不收。
    “瞧不起怎地?”那女真旗丁忽然麵色一沉。
    接著他又笑道:“叫你拿著就拿著,吃飽了別死,後麵如若傷著,還得靠你來治。”
    然後這女真旗丁又對旁邊的另一個旗丁說道:“你說是也不是?”
    那另一個女真旗丁頷了頷首,也笑道:“哪裏來的那麽多廢話,叫你拿著就拿著。你且安心,隻要別幹什麽出格的事,保管你安安穩穩地埋到土裏。”
    鴨掌子知道如果推辭過甚,反而不妙,趕緊千恩萬謝地上前拿了。
    “出去罷,早些回來。”此時剛好一輛馬拉的柴車駛了過去,女真哨兵揮了揮手,對鴨掌子道。
    鴨掌子道了聲謝,帶著高勇走出了莊田。
    “人命不如柴。”
    走了老遠,鴨掌子忽然低聲歎道。
    “這天殺的世道!”
    高勇也憤恨地罵了一聲。
    鴨掌子拿出那兩個餑餑點心,分給高勇一個。
    高勇接過遠遠地扔了:“誰要吃帶血的東西!”
    鴨掌子聽了也不責怪,悶頭走過去將餑餑撿起,吹了吹上麵的雪土,喃喃道:“看來還是沒挨過餓……”
    走了大約一刻鍾,高勇便遠遠地看見一處高高的糞垛,糞垛的旁邊還有一處深坑,即便是冬日,還能聞見撲鼻的臭味,臭味當中好像還不止糞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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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近了一瞧,高勇的眼睛便瞬間血紅,隻見那坑中密密麻麻地層摞著屍骨,具是漢人裝束。
    再仔細一想,高勇便知道了個中緣由,糞垛屍骨皆不過是莊田的肥料。
    高勇從排車上將漢人包衣放到了坑邊,見他仍舊眼口微張,便伸手將他的眼睛合上,又幫他理了理衣物,然後用力一推,那包衣的屍身便借勢一路滾到了坑底。
    高勇抓了兩把雪,用手捂出雪水,洗掉了手上的鮮血,左右顧盼了一下。
    “別想了。”
    鴨掌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幹什麽。
    “這冬日介的,你走不出去,便是逃脫了韃子的追兵,你也要凍死餓死,也有可能被虎豹豺狼掏了心肝吃了。”
    高勇嘿嘿一笑,他知道鴨掌子說的是實情。
    況且他其實也沒想走,還不知道韓林、韓總旗他們的情形如何,總得接上頭才行。此外,自己真要走了,也會連累鴨掌子這個看上去還不錯的漢人,四處打量不過是勘察地形,以待後續。
    隨後高勇便繼續拉著車,和鴨掌子一起返回了莊子。
    ……
    二莊頭提溜著一壺滾燙的熱湯,剛推開門,便看到兩個人正回身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坐在方桌後的鄂爾泰,看上去二十四五的年紀,麵白無須,見到二莊頭和他手裏冒著白煙的壺,皺了皺眉頭。
    見鄂爾泰皺眉,旁邊站著的那個女真人便對著二莊頭喝道:“誰讓你進來的?!出去!”
    二莊頭嚇了一跳,趕忙就要退出去,猛地又聽見那個人叫他。
    “把水壺放下!”
    待二莊頭走出門外,那個女真人找了套精致的茶具。
    一絲清淡的茶香升起,鄂爾泰看著茶碗當中的雲頭雨腳,用攥著的拳頭敲著桌子問道:“特色愣,你方才說烏蘇達旦的腿傷更重了?”
    “是,主子。”特色愣恭敬地欠了欠身,回道,“主子你後來去了旗裏不知道,達旦的腿後來一天腫過一天,後麵更是黑紫,看來是保不住了。”
    鄂爾泰端起茶碗,輕輕地吹了吹,問:“特色愣,你常伴達旦左右,今天你為何要來告訴我這事?”
    “達旦已經老了,奴才要為後事著想……”特色愣更加恭順了。
    鄂爾泰忽然笑了起來,放下還未喝的茶碗,解下腰間的水袋猛地大喝了兩口:“我跟達旦不一樣,不喜歡南朝的玩意兒。”
    “是,奴才記下了。”
    “還有,你剛才是說,那個姓韓的包衣,在達旦家裏,對吧?”
    說著鄂爾泰攤開拳頭,露出掌上兩個泛著黃白玉色的嘎拉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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