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親漢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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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塔,你可是有些日子沒有往我這裏來了。”
    方進到後院,劉興祚就看見庫爾纏已經站在院中降階相迎,正笑盈盈地看著他。
    “翻譯漢籍,記注朝政,巴克什日理萬機,興祚閑人一個,不敢時常叨擾。”劉興祚站在門前行了一個禮以後,嘴中亦笑著說。
    “愛塔哪裏的話,你若能常來,我高興還來不及。”說著庫爾纏來到劉興祚麵前,伸手一拉劉興祚的手臂:“快請進。”
    兩人把臂而入,在書房內分主次落座。
    書房的半月桌上一個銅質的三足雙竹節銅爐內正香煙嫋嫋,另有一小翁置在屋中,騰飛的水中茉莉幹花隨之上下翻湧,煎煮之下,一陣茉莉花的香氣隨熱氣傳出。
    牆上掛著幾幅仕女圖,圖上侍女環肥燕瘦形態不一,除卻美女群像以外,還有林木、奇石、宮闕、山水、渠水等裝點其上,這幾幅畫靈動恢弘,畫工精確、色彩絢麗。
    又有《南華經》、《傳習錄》二書扣置在桌上,看起來是庫爾纏正在翻讀。
    對於庫爾纏的書房,劉興祚已經來過不少次了,但每次都暗中感歎,眼前這位女真人的巴克什、牛錄額真,簡直比自己這個漢人更加漢人。
    庫爾纏親自將二沫餑杓出,放入一個熟盂當中。
    等到茶湯三沸以後,庫爾纏將二沸時盛出之沫餑澆烹茶的水與茶再次入小翁中,隨後取了兩個碗放在兩人麵前,斟入茶湯,謂之雨露均沾,同甘共苦。
    劉興祚看著,發現庫爾纏飲茶的法子,竟然是唐人所愛的煮茶法,而非今人常用的撮泡法,於是笑道:“巴克什,這些事便讓下人去做,何至於親自動手。”
    庫爾纏搖頭笑道:“陸羽嚐雲:‘茶有千味,適口者珍。如人生百態,各有所愛’那些奴才下人哪裏懂得這般深奧的道理,又怎能體會這煎煮之樂?”
    說著,庫爾纏攤手向劉興祚:“請。”
    “巴克什的學問,興祚自歎佛如。”劉興祚捧了一句,隨後端起茶啜了一口,在口中來回洗涮後方才咽下,嘴裏讚道:“好茶,巴克什茶道果然精湛。”
    庫爾纏哈哈一笑:“愛塔莫要捧我了,茶酒之道,皆為漢人傳習千年的人間至道,中原南朝的學問非我小邦可比。”
    庫爾纏隨即也飲了一口,閉上眼睛看起來十分享受。
    將茶湯咽下去以後,庫爾纏才睜開眼睛,看著劉興祚問道:“愛塔今日怎有空來我的府中做客?”
    劉興祚歎了一口氣:“丁卯時,興祚隨二貝勒從征李朝,常進勿殺降、勿戮城之言,由此惱了二貝勒,日前李朝有人來國中,四處宣揚興祚在李朝時,明為金、暗為明,說甚麽興祚私語‘以我為金國之將乎?我心不然,俺雖在奴,心原在南朝。”
    庫爾纏一拍桌子,怒道:“李朝小兒,安敢如此誹謗讒言我國之忠臣重臣?”
    “巴克什知道,興祚乃漢人,自老汗時便降順過來,承老汗恩遇,由此做了副將,興祚怎敢背信棄義,行那不忠不義之舉?”
    庫爾纏點了點頭:“自老汗時起,便常有人讒言愛塔暗通與明,我是不信的,今又有流言,怕是有人從中作梗,愛塔可是得罪了什麽人?”
    “若說得罪……興祚怕是將國中的貴族得罪了個七七八八……”
    庫爾纏聽到後心頭一驚,猛然看向劉興祚,嘴裏問道:“愛塔何出此言?”
    劉興祚麵上愁苦之色更濃:“興祚雖不才,但也讀過書,知禮法曉大義,漢人常言‘殺降不不祥’、‘民水之寓’,因此老汗時便常常勸諫恩養漢人,少行掠奪之事,如此一來可不就得罪國中這些權貴了麽,如若不奪不搶,他們如何從中獲利?”
    庫爾纏點了點頭:“愛塔所言都是為國之大計,若成大事非此不可,可惜國中不通禮儀、不識文字之人何其多也,鼠目寸光,隻曉爭一時之利,難望千秋大計。”
    “不過也情有可原,我建州發跡至今不過數十年之光景,而通禮曉義,非百年不可,隻是苦了愛塔一番良苦用心,好在今汗才德冠世,體恤諸民,又有嶽托、達海等貝勒富貴遠矚與我等同道。”
    劉興祚長歎:“興祚得罪的權貴太多了,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人向我汗讒言,說甚麽我與東江毛賊暗通款曲,收買魚皮夷種,意欲內外響應。昔王丙誣告,害死吾弟興仁,連複州軍民十餘萬,今汗仁義,雖未降罪於我,但自丁卯征朝以後,便收了我金、蓋、複之兵權,教我久居沈京。”
    “今我汗對這些讒言不予理睬,然曠日時久,三人成虎之下,汗上怎不會心生猜忌?日前流言又起,興祚恐禍事不遠矣,許在今朝,抑或明日。興祚與巴克什交如管鮑、情似俞鍾,今日登門特來訣別,望巴克什感念你我之情,若日後興祚遇禍,還請巴克什能照拂我妻兒一二。”
    說著說著,劉興祚竟然掩麵大聲痛哭了起來。
    金國當中其實與南朝明國無異,同樣派係林立,又有女真、漢人、蒙人,乃至於生女真這些不同種族匯聚其中,在短短的幾十年內通過武力硬生生的攥在一起,彼此的利益點和訴求也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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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有以女真人為尊的“大女真派”、也有仰慕中華的“親漢派”、此外甚至還有一些不服建州女真掌權,而暗中聯絡意欲光複自我部落的“光複派”等等。
    而這其中嶽托、庫爾纏、達海、劉興祚等人就是“親漢派”的代表。
    庫爾纏將劉興祚引為同道中人,聽到他說得如此淒涼,臉上也不禁動容,抓起劉興祚的手說道:“愛塔勿要悲切,愛塔之心天地可鑒,日月可表,你我知音知己,我豈能不知?便為千秋大計,我亦不能讓我汗被蟲豸蒙蔽,你且回去等著,明日我便去麵見大汗,為你分說。”
    劉興祚離席對著庫爾纏深深一揖,嘴裏無限感激地說道:“士為知己者死,巴克什之恩,興祚永生不忘,他日定將以死相報。”
    “愛塔說的這是什麽話!”
    庫爾纏趕忙將劉興祚扶起,嘴裏嗔怪不已。
    兩個人又在書房之中談了良久,劉興祚方才告退,又從門房當中將潘野給叫了出來。
    劉興祚坐在馬上走了兩步,劉興祚回頭又看向庫爾纏的府邸,忽然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麵上也似乎有一些慚愧之色。
    但這慚愧之色也隻是一閃而過,隨後劉興祚的臉上又恢複了平靜,看著潘野的背影,劉興祚忽然心中一動,問道:“潘野,你可願意為我做事?”
    潘野心頭一愣,趕忙諂媚地說道:“奴才人是主子的,心也是主子的,隻要主子發話,奴才就是死也願意。”
    “好奴才!”
    劉興祚哈哈大笑,笑了一陣忽然低聲說道:“若我叫你去殺人,你敢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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