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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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密的雨點落在汀流河上,擊打出一個又一個圓形的漣漪,斜風細雨當中,泥土的香氣騰起直噴口鼻,周遭麥稻的枝葉鮮嫩翠綠,看起來十分可人。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汀流河岸旁有一處八角小亭,亭頂匯聚的雨水順著屋簷落下,形成一道道珠簾玉串,韓林身穿著官袍,負手而立,隨口吟詠。
“好詩!”
張孝兒隨口奉承了一句,然後又道:“大人,這詩是個啥意思?”
“好大兒,你怎地連馬屁都拍不明白!”
高勇怪笑了一聲,衝著張孝兒擠眉弄眼地說道。
“那你說,大人說的是啥意思?!”
張孝兒猶有些不服,對著高勇說道:“你不是讀過幾年書麽,你不是老吹噓,咱這些軍漢當中,除了大人、金操守以外,數你學問最高麽?”
高勇撓了撓頭:“俺又沒學過詩文,俺就認識點字兒,能讀懂令傳即可,那些狗屁的詩文是能將人腦袋砍下來,還是能讓賊兵退了?要我說搗鼓這些東西的,都是窮酸。”
見到韓林轉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自己,高勇馬上又道:“當然了,咱們大人和那些窮酸不一樣,大人要做的是那個文武雙全。”
“你們這幫大字不識一籮筐的合該好好讀讀書,現在在近跟前兒還好,往後離地遠了,難道還要我親自跑過去跟你們口述?之前我就與蔡先生商討了,要辦個學校,專教你們識文斷字。”
“今日蔡先生回來了,等過幾天這事就交由他來操辦。”
韓林的話音剛落,李柱垮著個大長臉:“大人,俺跟他們不一樣,俺就跟在你身邊當個家丁親衛頭子就好,這字兒能不能識?”
“李柱,我看你幹脆改個名算了。”
高勇說道:“就叫李玉罷。”
“為啥?啥意思?”
李柱聽到高勇讓他改名,有些錯愕的問道。
楊善對著高勇豎了豎拇指,哈哈笑了兩聲,對李柱說道:“你連起來快些讀。”
李柱嘴裏叨咕了一遍,隨即猛然醒悟:“你媽的高大喇叭,敢說老子是驢!”
佯怒之下,李柱的臉顯得就更長了。
“瞧瞧你們,一個個都成了千總、把總了,哪還有個軍官的樣子,這事兒就這麽定了!”
見幾個人毫不在意身份在這裏插科打諢,韓林不禁搖了搖頭苦笑著說道。
二狗子此時湊了上來,小心翼翼地說道:“少爺,俺不在軍中,更不是什麽校尉,俺能不學不?”
“不行。”
韓林立馬否決道:“你小子也得學,不然哪天逛窯子,沒錢簽了。賣身契都不知道。”
昨日裏與蔡鼎隨行的護衛冒雨騎馬回到了營中,說蔡鼎已經從京中回返到了樂亭的縣城當中,但由於天色已晚,要在縣中留宿一晚,次日回營。
此外,蔡鼎另給韓林傳話,隨行有貴客,叫韓林好生準備莫要怠慢唐突了貴客。
韓林有些驚詫,問隨行的護衛蔡鼎所言的貴客是誰,但護衛笑而不語,隻說蔡先生說要給大人一個驚喜,莫要泄露。
韓林指著那護衛笑罵:“才跟著蔡先生幾天呐,就胳膊肘往外拐。”
蔡鼎的為人韓林還是知道的,能得他看重,其人必然身份顯貴。
“難道是孫承宗來了?”
韓林心中一驚,但隨即就在心中揮散了這個想法,這樣的大人物隻要有所行動,定然是天下震動,他不可能不知道,而在京中的賴麻子也沒有說京中有傳孫承宗要起複的風聞,那應該不是。
但韓林仍然不敢怠慢,今日便帶著樂亭營的把總以上軍官,出迎十裏,以示尊重。
“來了!少爺,來了!”
韓林正思量間,猛然聽見二狗子指著亭外大喊大叫,韓林透過雨簾,便看見遠處的官道上,正有四五架帶棚的馬車,碾過泥濘緩慢地向此處駛來。車邊還有十來個穿著蓑衣的騎士護衛。
韓林瞪了二狗子一眼:“穩重些。”
隨後又對其他人說道:“把你們的嬉皮笑臉都收一收,莫再輕佻。”
說著,韓林自己也拉了拉身上的袍服,正了正頭上的冠帶。
約莫一刻鍾的功夫,這幾架馬車便來到了八角亭前,蔡鼎掀開了簾子,在護衛的攙扶下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見到韓林以後莞爾一笑,行禮道:“幸不辱守備大人之命,琉球的事畢矣。”
韓林趕忙向前走了幾步,拉著蔡鼎的手說道:“月餘不見蔡先生,林心中蔚為想念,如同丟了魂兒一般,整日介茶飯不思。”
“嗯……咳……”
高勇清了清喉嚨,將胃中的翻騰惡心之意強行壓了下去。
兩個人又寒暄了兩句,此時後麵幾家馬車也有人走了下來,其中一人便是鄭思明。
見韓林對著自己含笑而視,鄭思明一揖到地無限感激地說道:“思明盤桓明地已有兩年許,不得要領四麵碰壁,承蒙大人之恩,卻不想三年未竟之事,隻消月餘便畢,請受思明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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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鄭思明對著韓林又是一拜,韓林趕忙將他攙起,笑道:“些許小事,何擔鄭兄如此大禮?更何況其事都是蔡先生推動,鄭兄這可是拜錯廟了。”
“這兩位是……”
韓林隨即又向剛剛在亭中站定的兩個人向蔡鼎問道。
其中一人,已經幾近花甲,麵容富態,舉手投足之間,和平常的儒士有些許差別。
另一人則是三十許的模樣,瘦長臉麵容有些清臒,穿一身這個時代文人常穿的道袍,但顧盼之中,有又有一股子鷹揚虎視之氣,還有一絲淺淺的憂愁之色隱藏其中。
蔡鼎來到韓林的身側,為其引薦。
最先引薦的自然是那位老者,蔡鼎笑道:“這位便是前直隸廣平府推官,著《新製諸器圖說》和《遠西奇器圖說》的王徵王良甫。”
王徵!
韓林心中大喜,不想王徵真的被蔡鼎的一封信給叫了過來。
“晚輩韓林,見過王老仙翁。涇陽至此兩千裏之遙,舟車勞頓,王老仙翁辛苦了。”
王徵富態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和善的笑容:“多虧上帝保佑,這把老骨頭還能再四個月內不被顛散。”
說著,王徵用手在麵上畫了一個十字,韓林看到先是一愣,隨即想起來,他和徐光啟、孫元化一樣,都是入了西方天主教的。
兩人見禮完畢以後,蔡鼎轉向另一個麵容清臒的中年文士說道:“這一位,便是茅元儀,字止生,昔我二人都隨帝師督師遼東,不想前些時日卻在京中見到了。”
茅元儀……
韓林在心中默念了一次,但是沒想起來這個人是誰,不過此人能和孫承宗一起,那定然能耐也是大了去的,於是他趕忙上前見禮,口中道:“韓林見過茅先生,久聞茅先生大名。”
茅元儀也露出一絲微笑,看了看韓林嘴裏讚道:“守備大人倒魏逆已經名揚天下,前些時日可挹蔡鼎字)也與我二人倍讚,今日得見,果然是少年英雄。”
韓林謙虛道:“茅先生言重了,魏逆攪亂天下不得人心,晚輩隻是順勢而為。”
茅元儀略微點了點頭,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蔡鼎看到以後對著茅元儀笑道:“止生何故長歎?如今魏逆被誅,你向新皇進獻的《武備誌》雖未采納,但以你的本事,何愁不被起複?”
“啥?!武……武備誌?”
韓林聽到以後突然失聲叫道。
蔡鼎有些奇怪地看了略顯失禮的韓林,點頭道:“是,昔日帝師遭魏逆排擠去職,止生與我也遭到牽連,日前止生上京,向聖上進《武備誌》卻未得重視,有些意冷,我這才叫他與我同來樂亭,排遣心中積鬱。”
媽的,賺大了!
韓林看著這一胖一瘦的兩個人,簡直想上去挨個親兩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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