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西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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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十二,京師西市,一排犯人被劊子手按在地上,各個麵無血色,垂頭喪氣。刑場周圍有一大群人圍觀,有些人手裏還拿著蒸餅,惡狠狠地盯著劊子手的刀口。
    口口相傳當中,死刑犯的血可以治疑難雜症,因此一些家中有重病的百姓早就在這裏等著了,若不是有官府的人來了,他們就要自己動手了。
    不過大部分人都是圍觀看熱鬧的,原本斬首棄市的好戲一年也不見得有兩回,但從去年末開始每隔一陣就有人被拉到此地斬首,讓百姓們大飽眼福。
    看著昔日一個個高高在上的高官、太監們如同死狗一樣跪在地上,百姓們打心眼兒裏高興。
    “聽說了沒有,今天斬得最大的官兒是錦衣衛都指揮使。”
    一個水桶腰的婦人對著旁邊另一個婦人嬉笑道。
    “那得是多大的官兒啊?”
    “管他多大的官兒,這可比那戲園子唱的戲好看多了!”
    “他們犯了啥事?”
    “不知道,左右和咱們沒幹係,看個痛快便是!”
    似乎有所應一般,兩個人的話音剛落,便有一個人站在這些犯人的麵前大聲陳述著這些人的罪狀,等罪狀陳述完畢後,刑部派來的監斬官抬頭看了看當空的烈日,隨後大聲喝道:“行刑!”
    刀身刻八卦、刀頭綴祥雲,刀柄雕鬼頭的大刀高高舉起,雪亮的刀鋒上映射著日光,圍觀的人群如同被燒開了的水一般沸騰了起來。
    “叫哇!”
    “喊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啊!”
    “快看,那個老家夥已經被嚇軟了,得讓人揪著!”
    看著這群伸長脖子引頸待戮的死囚,圍觀的百姓們爆發出了一陣失望的喊聲。
    長刀揮下,碩大的人頭滾滾而落,鮮血從被斬斷的脖頸當中噴湧而出,在丈許開外,蜿蜒成流,拿著蒸餅的瞪著血紅的雙眼,吼叫著、趴伏著、爭搶著去蘸,當雪白的蒸餅吸了滿了鮮血以後,轉頭就跑,狀若癲狂。
    “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番夕陽紅。”
    人群最外圍,韓林吟一句便歎一口氣,隨後壓低了帽簷兒逆著人群往外走去。
    等走出了人群以後,韓林才對著身邊穿著常服的鄭養性說道:“感謝鄭兄搭救。”
    鄭養性微微一笑:“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也算沒枉你那三千兩銀子。”
    誰想到竟然如此簡單粗暴,所以說人脈是最值錢的
    為了搭救紀用,韓林前前後後總計花了三千多兩的銀子,打點了從左都督鄭養性到東廠掌刑太監唐之征以及監斬的刑部主事,這才通過唐之征用一個和紀用年紀身材都差不多的花子,將紀用狸貓換太子給換了出來。
    之前那個婦人喊嚇軟了的其實就是那個花子,他早就被藥給迷暈了。
    韓林歎道:“這也多虧了找到都督的門上,我聽那許顯純的家人也四處找人營救,但仍沒成事。”
    鄭養性搖了搖頭道:“紀兄不知,許顯純家裏也找到了我的頭上,可這活兒誰都不敢接,與你族叔不一樣,你族叔是天子的家奴,也沒人真個兒去較真兒,可許顯純是朝廷命官,行刑以後要向皇上呈報仔細驗得,誰敢從中下手?”
    “是。”
    韓林點頭迎合了一下,隨後又是一記馬屁拍了上去:“不過這也多虧了鄭兄交遊廣涉,鄭兄放心,往後的孝敬絕少不了。”
    “懂事兒!”
    鄭養性衝著韓林豎了豎大拇指:“我就喜歡你這不拐彎抹角的性子。”
    “鄭兄亦非常人。”
    幾日相處下來,韓林知道鄭養性是個純純的紈絝性子,要是他不待,那真是掐半拉眼珠子都看不上你,但要是跟你對上了眼,哪怕你是賴麻子這樣不學無術的青皮喇唬
    兩人相視一笑,鄭養性又道:“對了,你這幾天一直在問周延儒,怕是想通過我和他結識罷?”
    “果然逃不過鄭兄的法眼。”
    鄭養性嘿嘿笑道:“人之常情,朝中有人好辦事,不過……”
    鄭養性的話鋒一轉:“紀兄,你還要裝到何時?”
    韓林看了鄭養性一眼,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反而問道:“鄭兄如何看出來的?”
    “早在吃蘇造肉那天我就看出來啦,賴麻子對你畢恭畢敬、言聽計從的樣子,哪像好友,更像主仆。”
    韓林也似笑非笑地看著鄭養性道:“人言五軍都督府鄭都督仗著外戚之身,肆無忌憚,傷天害理的事不做,飛揚跋扈的事不少,文鄙武棄,人閑狗厭。”
    “但在我看來,能屹立三朝不倒,鄭兄這可是大智慧哇。”
    “過獎過獎!”
    鄭養性掏出腦後別著的那把扇子,刷得打開來扇了扇:“說了這麽半天,紀兄還不想與我透露真身麽。”
    韓林歎了口氣,對著鄭養性拱手道:“區區不才,便是鄭兄前幾日罵過的韓林。”
    原本還得意洋洋的鄭養性,猛然像是被人攥住了脖子,喉嚨裏發出“呃”的一聲,瞪大了眼睛仔細打量著韓林:“好家夥,竟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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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林苦笑道:“看來韓某已經臭了大街。”
    鄭養性搖著扇子哈哈大笑道:“倒也沒那般不堪,隻不過紀兄,韓兄,你這個名號如今確實十分響亮。”
    說著鄭養性神神秘秘地說道:“韓兄,你怕是不知道,如今你聖眷正隆,反而不知有多少人想攀在你身上,但無論東林、浙、徽都不親近,若是叫人知道我與你稱兄道弟,老哥這門檻怕是要被踏破,那銀子怕也滾滾而來。”
    “親近是假,拿我當大旗搖是真。”
    韓林聳了聳肩:“如此,那就恭喜鄭兄發財了。”
    鄭養性哈哈大笑。
    “弄死一個太監,又救了一個太監,韓兄也是個妙人兒。”
    接著他皺了皺眉,抬起鼻子嗅了嗅,看了看韓林,又搖了搖扇子,嘴中道:“兄弟,你好香啊……”
    韓林心中猛然一陣惡寒,稍稍退後了一步。
    隨後從身上掏出一個小巧的白瓷瓶出來遞給鄭養性。
    鄭養性拔出上麵的木塞,頓覺香氣撲鼻,淡雅的菊花香味,讓他又忍不住聞了聞。
    “這是……”
    “此物乃是小弟秘製,名曰‘香水’,清澄如水,香氣彌久,既無熏香的火燎氣,也無香膏的胭脂氣,鄭兄不妨到處來一點試試。”
    聽到韓林的解釋,鄭養性小心翼翼地倒出了一點,隨後又在韓林的指引下在耳後、手腕、脖子處都塗了一點。
    聞著自己身上傳來的淡淡香氣,鄭養性嘴中讚道:“好東西,我的了!”
    說著,毫不客氣的就將這東西塞進了懷裏。
    曆代達官貴人對“香”這一件事情有獨鍾,每逢大事必焚香沐浴就足見一斑。
    “鄭兄可知道這東西價值幾何?”
    “值多少銀子?”
    “便這麽一小瓶,就足足價值五十兩白銀。”
    鄭養性又從懷中將小瓷瓶掏了出來放在手裏查看,比劃了一下,還不到巴掌大,竟值這麽多錢。
    鄭養性久在富貴之家,自然知道這東西雖然不便宜,但肯定也不會少了買主,於是眼珠一轉,對著韓林笑道:“韓兄,你那曆錢我不要了,咱們做筆買賣如何?”
    韓林心中暗笑。
    上鉤了。
    ……
    京師廣渠門外五裏,鄭養性與韓林依依惜別良久,這才有些“不舍”的回返。
    韓林看著鄭養性的背影,嘴裏搗鼓道:“好人呐!好人!”
    隨後又依稀聽到“罪過”“不坑窮人”之類的言語
    “嘟囔什麽呢!快上車!”
    身後的馬車上傳出一聲催促,韓林掀開馬車的簾子,看著眼前的人道:“紀老大人,要是回文安呢,您得從永定門走,這裏是廣渠門,是東邊兒。”
    “放你娘了個狗臭屁,咱家回文安作甚,那群狗日的,見咱家失了勢,一個來探望的都沒有。”
    紀用看著韓林怪笑道:“也算你倒黴,咱家粘包賴,就指望你給我養老了。”
    韓林哈哈大笑:“趕巧兒,俺爹在樂亭整日裏愁眉苦臉,你老也和他搭個伴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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