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華島那裏的海冰都已經解凍開化，樂亭比覺華島更南一些，約莫再過十天半個月就可以出海了。
    最近碼頭也開始忙活了起來，運往東江鎮和琉球的糧食、運往李朝和日本的生絲、運往福建一地的瓷器等等都已經運到碼頭上，等著裝貨。
    自從聽說韓林出了一趟海賺了不少的銀子以後，樂亭的士紳們也開始紛紛行動了起來，隻要何歆去縣裏的匯通銀號辦事，這些人就如同聞到味兒了的蒼蠅一般，登門求見，言談當中，不乏想跟著樂亭營的船一道出海的請求。
    之前放了韓林的鴿子，這些人自然是不敢來見韓林的，而且也知道韓林定然會閉門謝客。
    於是這些人便退而求其次，去何歆那裏打聽韓林的想法。
    但天下哪有這般好事，當初叫你們一起出海你們不出，現在看賺錢了想跟著一起出了，韓林給何歆傳了話，叫她先將這群不知好歹的縉紳們晾一晾，讓他們付出點代價才行。
    聽到韓林發問，郭騾搖了搖頭：“這事兒，屬下還真不知，等一會我就去何主事那裏打聽打聽。”
    韓林點了點頭：“派個可靠的人跟著商船去東江鎮傳話給潘野，跟他說，如果袁崇煥召見毛文龍，那一定讓劉興祚攔著點兒，要見，也隻能在皮島本島見。”
    這個吩咐倒是把郭騾兒弄的一愣：“大人的意思是……”
    “在趙帥的府上得了一些消息，種種跡象表明，袁督師可能要對東江鎮和毛大帥不利。”
    韓林說得十分含糊，因為確實不能跟郭騾兒說，袁崇煥會將毛文龍從皮島調虎離山，然後殺掉，那也太驚世駭俗了一些。
    於是便借著去山海關趙率教府上打探來的消息為由作為告誡。
    這事兒倒是把郭騾兒難住了，想了半天，最後還是嘬了嘬牙花子跟韓林坦誠地說：“傳個話過去沒問題，但是潘野乃至劉興祚也不能限製毛大帥的自由。”
    韓林點了點頭，這事確實有些難為郭騾兒了。
    他說得不錯，這事也確實不能苛求，於是歎了口氣：“盡人事知天命吧。對了，這事兒一定要做的隱秘，一個是人手要可靠，另外一個，萬不可留下實據來。”
    毛文龍若如同曆史那樣死了，沒有了肘腋之患的皇太極也就沒有了後顧之憂，完全可以肆意去整合蒙古，然後扣關。
    既然知道曆史上發生的事，韓林還是想努力挽救一下，避免這件事的發生。
    不過這事一個是不能直接和毛文龍說，但凡他和毛文龍說了，以毛文龍的性格，沒準就會將他拿下然後送到袁崇煥的麵前，以緩和兩者劍拔弩張的關係。
    雖然韓林讓崇禎青眼有加，但是對於連毛文龍都敢不請而誅的袁崇煥來說，和碾死一隻螞蟻也沒什麽太大的區別。
    沒準到時候毛文龍是不用死了，而死的人就是他了。
    說白了，他就是不信任毛文龍。
    他和毛文龍之間是相互利用的關係，他看重了東江鎮源源不絕的原材料，以及對於女真人的牽製。而毛文龍為了穩穩地將東江鎮握在手裏，那就需要大量的糧食，但他手中沒有銀子，幾乎已經快被各地的商人“拉黑”了。
    而韓林以物易物的這種辦法，剛好能夠解他的燃眉之急，最重要的，不用花銀子，隻需要動用一些人力而已。
    兩個人都覺得自己賺了的這件事，隻是對於交易而言。
    將後背放心的交給對方，這是傻子才做的事。
    “信得過的人手好辦，葛六就在樂亭，最近還在跟我抱怨，沒有什麽事兒可以給他，就叫他去。”
    想起那個心狠手辣的殺豬漢，韓林笑著說道：“有點大材小用了。”
    “大人這是哪裏來的話。”
    郭騾兒適時地奉承道：“大人交代下來的事，哪怕隻是端茶倒水，那也是天大的事，情報司都會全力以赴，盡心為之。”
    韓林有些意外地看了郭騾兒一眼，笑著搖了搖頭：“以後少說這些屁話！”
    等郭騾兒走出去以後，又有些悵然若失的感覺。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官職越來越大了，手中的權力和管的事也越來越多，但是朋友似乎越來越少了起來。
    這些奉承的話，看起來是尊敬，但另外一層含義也就是畏懼和疏遠。
    郭騾兒可是在奴地與他同過生共過死的人，連他都這樣，也就莫說其他人了。
    韓林想了想那幾個可以稱得上是自己絕對心腹的人。
    似乎沒有變的，也就隻有高勇這個“大喇叭”和金士麟那個“鐵屁股”了。
    想到這裏，就更加掃興。
    韓林又重新回到書後坐了下去，開始處理公事。
    ……
    郭騾兒的想法落了空，因為此時的何歆根本就不在樂亭營，而是已經來到了縣中的匯通銀號。
    她最近一段時間都快忙瘋了，即將開海，不管是采買還是出售，大量的銀子進出，一筆筆賬算的她腦仁直疼。
    除了開海以外，還有廠房建設的事，王徵隻懂建設，不懂商事和人員，她是既要參與廠房的選址，又要忙著算各廠房所需要的人力。
    剛給王願的軍需單子簽完字，何歆又提起筆來在一份文書上寫要呈遞給衙署的報告和建議——
    “生絲廠主要以女工為主，由於製取生絲的蠶繭需要從湖州采購，場子可以稍小一些，鐵廠和瓷器廠主要做的都是體力活，特別是鐵廠，既要滿足民用，又要滿足軍工現時可以在原來的既定上擴大一些，至於風車、水車……”
    她剛寫到這裏，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什麽事？”
    何歆頭也不抬的問道。
    “姐姐，那群惱人的士紳又來了。”
    推門進來的方黛雲，對著何歆施了一個萬福利。
    “昨天不是方才同他們說過，這件事還得從長計議。而且我不也同你吩咐了，我最近一段時日概不見客。”
    何歆仍舊沒抬頭，有些不耐煩地道。
    嘴上說得不客氣，但其實何歆對於鄭掌櫃的這個小妾，還是比較滿意的，近來也多虧了她的幫襯，讓何歆少了許多的麻煩。
    “這次不一樣，是張國瑞張老先生領的頭。”
    “看來是真坐不住了。”
    何歆抬起頭，一直板著的臉，終於浮現出了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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