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盧龍縣城的方向越不好走，去年北直隸的雪災，永平府的府治盧龍縣的受災情況比樂亭還要嚴重，也是整個永平受災最厲害的地方，雖然有知府張鳳奇坐鎮盧龍極力救援，但在天災麵前，仍顯得有心無力。
    路上，韓林特意觀察了一下沿途的村寨，發現房子已經倒塌了不少，殘垣斷壁之間還居住著無處可去的百姓，臉上都是一副菜色，見到他們這群兵過境，隻是木然地望著。
    甚至在泥地當中，他還看到了不少雪化之後顯露出來的屍骸，已經腫脹，透明的肌理之間，泛出詭異的綠色。由於無人收殮，成群的野狗爭相而食，看起來十分淒涼悲慘。
    韓林派人去趕了兩次，但已經食了人的野狗，根本就不怕，隻要人一靠近就呲牙狂吠，哪怕硬用石頭趕走，但跑了兩步就停下，等人離開以後，繼續回去啃食屍體。
    後麵韓林也覺得這是一件白費力氣的事，連盧龍縣的官員都不管，他這個外鎮的武官做這些事也是無濟於補，韓林估計著，永平府內的大人們，正忙著怎麽接待即將到來的上官，這對於他們的仕途來說是一件極為重要的大事，哪有功夫去管鄉裏之間的事。
    隻是走馬觀花的一看，看來永平府今年還得靠朝廷的賑濟才行。
    京東第一府尚且如此，連年災害的秦中的淒慘程度，也就可見一斑了。
    由於路上實在難走，韓林到達盧龍縣的時間，比預定的日期要晚了一天半。
    明代一般都設有大小校場，大校場在城外主要供駐紮守衛城外的營兵們操訓，小校場在城內，主要是是輪戍在城內的兵丁們操練。
    《大明會典》規定：“凡外鎮兵馬過境，須驗勘合文憑，無令入城生事。”樂亭營自然也不能入城，而是去城北二裏的大校場，那裏也是本次演武的地方所在。
    早就有盧龍縣的武官等候在那裏進行交接，勘驗了文書又拿了韓林的守備印信確認了身份，便將他們帶到了偏西側的地方紮營，校場東邊和北邊已經紮了兩處營房，鬆鬆垮垮的，看起來就像是棚戶，一些人在校場內走動喧嘩，也有不少人在對他們行注目禮，看起來是他縣的兵。
    問過盧龍縣的武官以後，韓林才知道東邊的是遷安的人馬，北邊的是撫寧的人馬，樂亭雖然是永平府最遠的地方，反而還要比灤州和昌黎的人馬早到了。
    不上不下是最好的，韓林為此也長舒了一口氣。
    韓林也不耽擱，吩咐各級校尉即刻開始紮營，樂亭營的戰兵們又開始忙碌了起來，從隨行的車上、馬上卸下牛皮帳，火塘等物，按照騎、步兩個兵種紮營，並在北麵給輜重預留出了位置，這種帳篷可居住一隊人，韓林的這邊有五百，共計大概四十多頂帳篷。
    親兵司也在緊鑼密鼓地架設韓林的中軍帳，他的帳篷比普通的卒伍和校尉的更大一些，同樣以牛皮為基底外罩絹布，中軍帳旁邊是高勇的千總帳，和親兵司的帳篷。
    操守金士麟仍作為留守，沒有跟來，這一次也沒有水營什麽事，因此也沒來。
    車營的這個建製是新立，戰車火器什麽的還沒配備好，因此陶國振的車營也沒來。
    戰兵營和壯武營混搭了在一起，分別派給楊善和張孝兒管理，每隊設隊正和副隊正，都由戰兵營戰兵來的充當。
    楊善、張孝兒的軍官帳，則在卒伍的營帳當中，並立起了認旗，楊善的第一部是紅旗，張孝兒的第二部是藍旗。
    不久以後，中軍帳旁的中軍大旗也豎了起來，旗杆高一丈，兩麵旗幟也升了起來，上麵的朱紅長腳旗上書，樂亭營，以表明營伍，下麵稍小一些的三角火焰旗上書守備韓，以表明武官的身份。
    其他縣兵們見到樂亭營在這裏麵忙活，紛紛指指點點，他們不明白，一個臨時營地而已，為啥這麽大費周章。
    卒伍們在這裏忙活，韓林則帶著高勇、楊善、張孝兒等軍官掃視著校場。
    “真他娘的氣派啊，咱啥時候能整一個？”
    高勇不無羨慕地對著幾個人道。
    作為府治，永平的校場可比樂亭的校場大太多了，放眼望去不下數百畝，可容納一兩萬人同時操演。
    校場正中有一處二層的武傋樓下已經搭了將台，那到時候是文武官員們檢閱觀禮的之地。
    韓林白了高勇一眼：“拉倒吧，咱們就那千五百人，要這麽大的校場幹啥？這不是牙簽攪大缸嗎？”
    “對！高哥，你都是個千總了，怎地還就這麽一點出息，大人說的對，這麽大地方怎地就做個校場浪費了。”
    “那你說幹啥？！”
    “應該種地，這能種出不少糧食，糧食就能賣錢。”
    楊善道。
    韓林在旁邊氣得差點沒厥過去。
    沉默寡言的張孝兒沒有參與他們的討論，反而指著其他縣的營地，對著韓林道：“大人，咱們不是說要低調行事麽？他縣的大營弄得跟窩棚似的，咱們這麽幹是不是太乍眼了一些？”
    韓林搖了搖頭：“低調歸低調，但該做的事不能少，崔爾進這個人最是苛刻，與這種人打交道，最好的辦法是不多做，做的多了，容易被挑刺兒，但更不能少做，咱們這紮營的做法，隻是按部就班而已，與他們比爛，要不得。”
    幾個人說著話，就有哨兵來報，撫寧和遷安的兩個將官來了。
    撫寧來的是個守備，姓張；而遷安來的是個都司，姓盧。
    聽到兩個人來了，韓林叫其他幾個繼續指揮戰兵們紮營盤，他自己去營門口迎接兩人。
    撫寧的張守備，看著樂亭營的戰兵們正在營前架設拒馬和鹿角，就差挖壕溝了，有些詫異地道：“韓兄弟，沒有必要吧？”
    雖然同為一府的武官，但韓林倒是第一次見到兩個人，連忙笑道：“嗨，這不是崔撫台、趙大帥、張府尊都會來，做做樣子，做做樣子，讓兩位見笑了。”
    張守備和盧都司互相對視了一眼，暗中挑了挑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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