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樂亭，已經酷暑難耐，殿外古木上的蟬鳴、殿內“咚咚”作響的木魚以及誦經聲夾雜在一起，讓人心中更為煩悶。
    韓林和範繼忠盯著前麵蒲團上披著袈裟的那個和尚默不作聲。
    方才兩個人入殿時，這家夥就在那裏誦，對自報了門號的兩個人不理不睬。
    大約過了一刻鍾，誦經聲和木魚聲終於停了，蒲團上的也終於轉過了身。
    “阿彌陀佛，讓兩位施主久等了，這誦經之事講究的是以外觀內，一心不亂，還請兩位施主勿怪。”
    韓林看著這個笑眯眯，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一瞬間都以為自己是不是搞錯了。
    “打擾了大師參悟佛法。”雙手合十，韓林對著老和尚微微鞠了一躬。
    “參悟個屁！要不是為了騙那些傻子，賺點香錢花花，一動不動是王八，王八才願意在這裏幹坐著！”
    這番渾話從那寶相莊嚴的嘴裏說出，強烈的反差感讓兩個人都有些瞠目結舌。
    對於兩個人展露出來的表情，老和尚似乎也早已司空見慣，將原本盤坐在蒲團上的腿撇出一條來，一邊捶著，一邊對兩個人大大咧咧地道：“你倆，誰是林韓呐？”
    韓林輕輕咳了一聲，向前邁了一步：“俺是。”
    老和尚“嗯”了一聲，順勢又半躺了下去，胳膊撐著腦袋，乜斜地問道：“帶了多少白香啊？”
    “二百兩。”
    “二百兩？！”
    老和尚霍地坐直了身子：“好家夥，這麽多？”
    韓林含笑點了點頭：“我教昌盛，教眾爭相修業果法，願意獻銀為聖象塑金身。”
    “屁的業果法！”
    老和尚再次脫口而出，韓林也知道了，這位大概真是他要找的人。
    老和尚伸手從旁邊又掏出了一個蒲團，放在自己的對麵，拍了拍對韓林道：“來來，坐。”
    兩個人剛邁步向前，那老和尚又指著範繼忠道：“去去，沒你坐的份兒，站著，跟那站著。”
    鬧得範繼忠有些尷尬。
    韓林對範繼忠點了點頭後，在老和尚遞過來的蒲團上與之相對而坐，那老和尚上下打量了他兩眼：“入教多久了？”
    “不過才兩個月而已。“
    “兩個月……”
    老和尚嘟囔著重複了一遍，隨後盯著韓林，麵色微沉：“你不是什麽縉紳子弟，入我教的心思不純。”
    “頭行就是真大師了？”
    韓林含笑與之對視。
    自兩個人進入殿中，這老和尚如同變臉一般變了又變，看起來有些癲，從其各種舉動來說，絕對不是真正的佛門中人。
    老和尚怒容又變笑容，哈哈大笑了兩聲，摸了摸圓溜溜的腦袋：“好小子，眼睛夠毒的！不錯，要不是當年犯了事，老子也不願意在這裏當禿驢！”
    說完，老和尚屈身向前探了探，伸出手指一邊搓著一邊玩味地問道：“倆月，從一個教眾當了頭續，手裏有活兒？”
    韓林點了點頭：“回頭行，會幾個戲法兒。”
    “原來是跑江湖的手藝人，怪不得。”
    老和尚看向他的目光有些羨慕：“本頭行靠著這幅尊容和三寸不爛之舌，投奔了教中五年多，才當上了頭續，要不是樂亭這裏沒有教點兒，怕是也當不了這頭行。你這可倒好，隨意露幾手，就能讓人心甘情願地掏銀子。”
    這個年代旁門左道數不勝數，而作為其中的集大成之地，妖教內部的人員也十分複雜。有的人確實是一心信奉。
    而有的人，則是為了財權而來，畢竟聞香教用自己的兩任教主和無數的人頭將名聲打了出去，背靠大樹好乘涼，自己種韭菜，不如花點錢去已經種好了的地裏割。
    對於這種合流，妖教也是來者不拒，畢竟又不是核心，隻是外圍。
    這種人來的越多越好。
    看老和尚這個樣子，韓林便知道他是後者，是個道貌岸然的口販子。
    這反而好辦了。
    “不敢呐，不敢，我這剛入教的，怎敢跟頭行比？”
    老和尚嘿嘿一笑，剛要說話，抬眼就看見了還在屋內的範繼忠，指著他道：“你，出去。”
    範繼忠看了韓林一眼，見他微點了點頭，趕忙道：“是，小的這就出去。”
    等範繼忠走出了房門，老和尚臉上變換出了一副笑貌：“老弟，這麽短時間內，就能拉這麽多人入教，老子看你天資聰穎，有總引之姿。咱都是為了求財，你幫幫老哥如何？”
    韓林挑了挑眉毛，也親近地道：“不知老哥說的是……”
    “你老哥我想做那個掌經總引，你要是能將老哥送上去……”
    老和尚拍了拍屁股底下的蒲團：“這樂亭頭行的位置就是你的！”
    韓林心思如電轉，他大概明白了這老和尚的意思。
    接連的幾番試探，這老和尚已經將韓林當成了和自己一樣的人：投靠聞香教，就是為了更好的斂財賺銀子，根本不是什麽狂熱的教徒。
    韓林想要將聞香教連根拔起，第一步就得知道其總壇的位置，第二步就是得明確聞香教那些頭頭腦腦的位置，但凡跑了一個都是後患無窮。
    “不知老哥”
    老和尚伸出兩根手指：“幫老哥我弄兩千兩銀子如何？”
    “嘶……”
    韓林倒吸了一口涼氣：“這……”
    他也沒想到，這老和尚連演都不演了，直接張口就衝他要兩千兩銀子，真拿我當冤大頭的韭菜來割了？
    看到韓林麵露難色，老和尚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道：“俺知道這數目屬實多了點，不過老弟你且放心，依你的本事兩千兩銀子，坐上頭行的位置兩年就連本帶利的賺回來了。”
    似乎怕韓林拒絕，他又繼續蠱惑道：“再說了，你要將老哥送上去，老哥還能少了你的麽？到時候你在外，我在內給你接應著，咱倆合起夥來，還怕他沒銀子賺麽？”
    韓林猶豫了半天。
    他是真猶豫，哪怕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這兩千兩銀子也不是個小數目，已經足夠他建一個水風車的了。
    但眼下這也確實是一個打入聞香教高層，十分頗為難得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