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獨斷此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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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五十五章獨斷此界二)
    洞府明堂。
    流泉淙淙自玉雕異獸口中注入蓮池,幾尾赤鱗錦鯉曳尾攪動一池寒碧。
    呂怡萱踏入,蓮步微頓。清冷眸光掃過端坐蓮池畔、手持青玉茶盞的灰袍身影,一股淵深如獄的寒意瞬間刺透她元嬰道軀!
    即便早已習慣師尊的深不可測,此刻感知中那片沉寂的海,更添萬載玄冰般的厚重與……一絲近乎凝成實質的銳利!
    此老……愈發可怖!
    她壓下心頭翻湧的駭浪,躬身深拜:“弟子拜見師尊!”
    “嗯。”
    李慕生眼皮未抬,壺嘴流出一道琥珀色茶湯,氤氳熱氣帶著玉雪嶺的凜冽寒意,“山門外那些蒼蠅……嗡嗡完了?”
    “回稟師尊。”呂怡萱聲音裏透著濃重的倦意,“自七殺魔淵血海漸枯,大唐混亂,修士們借道西逃已成洪流。
    縱然宗門竭力彈壓,西渡修士與本地宗門的衝突……愈演愈烈。
    為爭一隅中品靈穴,結丹修士引動地脈相搏毀城滅鎮之事,月有數起……”
    她頓了頓,疲憊愈深。
    山門之外,西渡修士帶來的不僅僅是更精妙的傳承玉簡、失傳的丹方陣譜……還有那如同附骨之疽的貪婪、舊恨與新仇交纏的混亂。
    百草宗這擎天巨木,在源源不斷的衝擊下,也開始顯出一絲搖晃的根莖。
    “蠅營狗苟,無足輕重。”李慕生啜了口冰冽茶湯,眸底掠過一絲洞察秋毫的微光,“真正讓你愁眉不展的……怕不僅僅是這些聒噪的螻蟻。”茶盞置於冰冷玉案,聲如珠落。
    哢。
    一聲輕響。
    如同冰針,刺破呂怡萱竭力維持的鎮定。
    呂怡萱身軀一震!清麗臉上麵具般的冷靜寸寸碎裂,眼中是無法掩飾的驚悸:
    “一月前……萬裏加急血紋書……自大唐絕地傳來……”
    聲音艱澀如同砂布磨過生鐵。
    “異人盟……傾巢而出……圍……正氣峰……”
    李慕生古井無波的目光終於抬起,平靜中蘊含巨壓。
    “一日後,正氣峰……”
    呂怡萱喉頭滾動,吐出的字仿佛帶著血腥與業火的焦糊味:
    “……崩毀!正氣門……亡了!”
    四字落下!
    洞府內流轉的清泉,潭中曳尾的錦鯉,仿佛在這一瞬凍結!
    呂怡萱的聲音因過度壓抑而尖利變形:
    “那異人盟主——玄玄子!悍然出手!萬載傳承的浩然劍壁……被……被一道從天而降的染血木矛洞穿!太元師叔祖拚死催動‘玄黃寶鼎’……鼎……被其一爪抓裂!神兵之靈哀鳴碎滅!元嬰……元嬰被無數白發洞穿!當場……當場……噬魂裂魄!!”
    她眼前仿佛又看到傳訊玉簡中烙印下的最後畫麵:那如神似魔的身影踏著由正氣門數萬弟子枯骨鋪就的慘白路徑!漫天白發如同九幽垂落的長河!吞噬一切掙紮的光!
    死寂!
    隻有呂怡萱壓抑的喘息在寂靜中分外刺耳。
    李慕生指節在冰冷的玉案上無意識輕叩。
    咚。
    咚。
    如同喪鍾在遙遠的時空外敲響。
    良久。
    他嘴角那抹若有似無的弧度,終於清晰起來。
    “能從那方屍山血海裏爬出來……還懂得合縱連橫……”
    聲音平淡,卻帶著一絲令人心寒的……讚許?
    “倒也不算全是隻知狂吠的野狗。”
    “更可慮的是……”呂怡萱聲音顫抖,“玄玄子布下毒手,假圍正氣峰,實則……設伏於援軍必經之地——落魂澗!九大宗門七路馳援……盡……盡沒!天衍宗、神火門兩脈真傳……十不存一!僅存的元嬰長老……逃入落魂澗深處古禁絕地……生死……不知!”
    她猛地抬頭,眼中布滿血絲:“大唐九派名存實亡!元氣已然大損!餘下宗門殘部,正在玄玄子的獵殺下苦苦掙紮!山門被破隻在旦夕!更有……更有無數攜元嬰修士潛行匿蹤……逃向我南燕!”
    她一步踏上,聲音中帶著瀕臨崩潰的尖利:
    “師尊!此絕非尋常流亡!此乃群狼入室!其中必有太虛、原始七殺血宗甚至正氣門殘存的元嬰老怪!待異人盟吞盡大唐,其兵鋒所指……必是我百草宗!屆時內外交迫……”
    轟——!!!
    話未落音!一股無形卻龐大如山嶽碾頂的恐怖威壓驟然降臨!如淵如獄!轟然覆蓋整個洞府!
    嗡!
    玉案!茶盞!石壁!盡數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蓮池凍結!錦鯉化作冰雕懸於水中!
    呂怡萱身軀劇震!如同被一柄無形巨錘狠狠砸中!
    周身溫養千年的本命護體罡氣寸寸狗裂!喉頭猛地一甜!卻硬生生將那口逆血壓回!
    她死死咬住下唇,殷紅血線自唇角蜿蜒而下,眼神卻驚恐地看向那依舊端坐、平靜得可怕的身影!
    元嬰……圓滿?!
    師尊……何時……她心中驚濤萬丈!在這絕境之下,竟先被這無匹修為震撼了心神!
    “聒噪完了?”
    李慕生緩緩抬眸。那雙深邃的眼瞳深處,並非怒火,而是一種俯瞰螻蟻遷徙般冰冷的漠然。
    灰袍拂動,他終於起身。
    “螻蟻堆成了山,那便……”
    聲音如同凝凍萬載的玄冰刮過。
    “……踏平它。”
    “隨我……去會會這些……西渡的‘貴客’。”
    黑戈壁。
    黃沙接天,朔風如刀。
    由巨型隕鐵骨煉製、表麵遍布刀劈斧鑿痕跡的七艘裂空雲舟撕開漫天昏黃的沙塵,如同七頭傷痕累累的巨獸,馱著殘存的薪火,艱難航行於末世洪流之上。
    飛舟龐大甲板擠滿了形銷骨立的身影。
    靈氣衰退如同無形的跗骨毒蟻,侵蝕著每一個修士的法體。孩童蜷縮在角落,眼眸空洞呆滯;
    須發花白的老修士緊握一捧故土幹裂的黑泥,指節捏得發白;
    幾個裝滿掙紮低鳴妖獸的靈獸袋堆積一角,散發不安躁動。
    死寂、絕望、如同瘟疫蔓延。
    雲舟核心,“墨淵號”艦首。
    青衍負手而立。太虛宗製式銀絲月華道袍於狂風中獵獵作響,襯得他清臒麵容更添孤峭。
    目光穿透風沙,投向東際那片朦朧起伏的山巒輪廓線——那是白馬國的地界,亦是七殺血宗血海殘盡、西逃修士打通的地脈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