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記名弟子
    唯有心髒在胸腔裏擂鼓般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腦子隻剩下測靈弟子宣判“四靈根”時的麻木冰冷，和此刻這份滔天機緣砸下的巨大茫然。
    ?為什麽是我？??
    青虹落地消散。
    雙腳觸及地麵的瞬間，李青城雙腿一軟，幾乎癱倒！
    一股沁骨透髓的寒意從四麵八方擠壓而來，凍得他牙齒格格打架。他這才看清周遭景象——
    一片死寂的墨綠深潭！
    岩漿上薄冰飄蕩，寒氣凝成白霧！潭心那團巨大的陰影帶來窒息般的壓迫！
    岸邊灰色石壁冰冷粗糙，一座渾然天成的洞府石門如同巨獸微張的口。前方三道身影肅立——
    一位青袍束冠，容貌清臒不怒自威，正是帶他前來的宗主！
    一位白衣勝雪，容顏若畫卻眉宇凝冰，眼神落在他身上如同刺骨寒刃！
    還有一位錦袍老者，圓臉上擠著笑，眼底的審視卻銳利如針！
    這三道目光如同三座沉淵，壓得李青城喘不過氣，腦中一片空白。
    “拜……拜見……”喉嚨裏擠出幹澀變調的聲音，李青城膝蓋砸在冰冷濕滑的石地上，“……仙人……”
    洞府石門無聲滑開。
    內裏一片幽暗混沌。
    一道眸光穿透黑暗落於三人身上。
    並非寒潭之水那種刺骨冷冽。
    而是……一種更幽邃、更空寂、如同仰望無邊星空的……淡漠。
    薛無憂、白君起、沈萬水如同被無形冰水澆頭，瞬息收束心神，垂手躬身：
    “拜見老祖！老祖萬壽無疆！”
    聲音在死寂寒潭回蕩，空落落毫無回應。
    洞府內。
    青煙嫋嫋升起，於半空扭曲、彌散、交織……最終凝成一幕清晰的光影畫麵——
    正是測靈廣場！
    通天玉碑霞光下，摩肩接踵的人潮！
    定格！
    中央！
    李青城身著洗得發白的舊青衫，站在一麵古鏡高台下，仰著頭，麻木的臉上帶著一絲努力藏起的自嘲與微弱的祈求。鏡麵光華暗淡，映出他單薄的身影和雜亂的黃、藍、赤、灰四色駁雜光暈。
    這畫麵短暫停留。
    旋即無聲消散。
    石門外三人心思電轉！
    薛無憂心底一凜：老祖何意？點出此子最狼狽不堪之時，是要警示我不要妄加揣測幹涉？還是……
    白君起眼中冰屑般的光芒瞬間凝固！
    所有輕視與盤算在那四靈根雜芒下支離破碎！那光影分明是老祖隨手所為，可映照出的不是血脈親緣的羈絆，而是……
    ?審視工具！
    沈萬水臉上的笑意幾乎掛不住。
    老祖宗這無聲的展示，透著赤裸裸的漠然！這哪是垂憐血脈？分明是指著貓狗讓底下的人看清楚——別弄死了就行！
    “嗯。”
    一聲極淡的鼻音從洞府深處傳來。
    終於打破了冰封的死寂。
    薛無憂深吸一口寒氣，姿態放得更低：“稟老祖，人已帶到，並無錯漏。晚輩觀此子雖資質魯鈍，卻似有股韌勁，心竅亦非頑石。若蒙老祖不棄，晚輩願將其納入門下，親自……”
    他話語未落，一道帶著刀鋒般穿透力的神念猛地掃過他神魂！
    薛無憂話語戛然而止！
    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衝天靈！仿佛被史前巨獸冰冷的舌尖舔過！他瞬間明悟——
    ?多言了！??
    白君起敏銳地察覺到這一瞬的波動，心中嗤笑，麵上卻不動如山。
    洞府內。
    李慕生看著光影散盡後石門外三位心思各異的徒子徒孫，眉梢未曾動過一絲。他探手從雲榻旁最角落一根石筍的孔洞裏，隨意勾出兩件物事。
    一枚通體渾圓、玉質渾濁灰黃、如同蒙了層厚厚汙垢的古拙小瓶。
    一枚薄如柳葉、邊緣泛著陳年玉色、刻痕模糊黯淡的殘缺玉簡。
    “李青城。”聲音平淡無波。
    “在……在！”李青城一個激靈，頭埋得更深。
    “此物予你。”
    兩道微光自洞府飛出，懸停李青城麵前。
    灰黃小瓶沉靜無華，裏麵隱隱有粘稠青綠液體晃動，散發著濃鬱卻極其駁雜的木性氣息。
    玉簡古舊殘缺，連散發出的靈氣都微弱渾濁。
    此等貨色，就算扔在坊市地攤上，也隻值幾塊下品靈石。
    李青城茫然抬頭，雙手卻下意識接住。
    “你與我……”
    李慕生目光掠過下方那低垂顫抖的單薄身影，如同在看石縫裏的螻蟻。
    “……算有些微緣法。”
    “此瓶所盛，乃‘天木殘液’。煉化後，可催生殘缺木靈，補你五行。”
    “玉簡所載，乃改易之‘混元殘訣’。聚五行之力，以拙證道。”
    “功法殘缺不全，前路崎嶇，耗資如海。若無大智大勇，大機緣大氣運……”
    聲音頓了一下，不帶任何情緒，卻砸得李青城心頭冰冷：
    “今日收你為……”
    光影模糊，洞府深處的聲音似乎終於染上了一絲極淡的……
    ?倦意。
    “……記名。”
    石門外，白君起與薛無憂同時一震！
    “……結丹之前……莫至我門前擾。”
    石門無聲關閉。
    最後一縷聲音隨著閉合徹底斷絕：
    “沈……萬水……你領他……去吧。”
    那名字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隨意，仿佛在指派一件隨手可拋的雜物。
    死寂！
    寒岩漿波凝滯。
    沈萬水臉上的圓滑笑容徹底僵住！
    禍水！
    天大的禍水！
    宗主不要！白家不要！砸他沈萬水手裏了！
    可下一刻，一股狂喜猛地衝垮了他的驚懼！老祖親口指派！這就是最大的護身符！
    這燙手山芋，此刻就是一枚能撬動整個家族派係格局的天外仙石！
    他猛地撲通跪倒，五體投地！
    “弟子沈萬水！謹遵老祖法旨！定當嘔心瀝血！傾囊相授！絕不負老祖重托！”聲音因激動而撕裂，在寒潭死寂中回蕩。
    李青城捧著那兩樣冰冷粗陋的物事，如同捧著燒紅的烙鐵，又像是攥住了溺水後唯一的稻草。記名……殘液……殘訣……
    那石門後的冰冷，比寒潭更甚。
    引路雲舟穿行於靈峰雲霧之間。
    雲氣如紗拂過舟舷，露出下方仙鶴繚繞的宮闕，劍氣縱橫的演武場，丹火升騰的爐峰。
    恢弘壯麗的景象撲麵而來，靈機濃鬱得幾乎讓他醉氧。
    李青城卻死死低著頭，雙手緊緊攥著胸前的粗布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