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紅塵煉心（三）
    凜冽的殺意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熔岩，死死壓抑在寂靜的空氣中！
    刺骨的陰風卷起地麵的碎石和枯葉，打著旋兒擦過李青城的衣角。他孤身立在四道驚天氣勢的中央，像枯海上飄搖的一粒塵埃。青衫單薄，仿佛下一刻便要被徹底撕裂。
    夕陽最後的光線將他拖長的影子釘死在地麵，如同祭壇上沉默的牲祭。
    山風嗚咽著穿過古道，卷起塵土與枯葉，打著旋兒掠過他腳邊冰冷的石板縫。
    冷霄身後那柄古劍一聲清越龍吟！劍芒暴漲十丈！鋒銳之意刺得人眼球生疼！
    鬼嫗手中的慘白獸瞳驟然爆發出刺目綠光！腐朽屍氣如同凝成實質的粘稠瘴霧！
    拓拔焱上身符咒如同烙鐵般赤紅！肌肉虯結賁張！空氣被灼燒出刺耳的滋啦聲！
    無麵先生指下青銅古書翻頁無聲！空氣漣漪蕩漾！如同沉沒進粘稠的泥沼！
    “李青城……”
    冷霄的嘴唇無聲翕動，冰冷的聲音如同貼著骨縫摩擦：
    “……你……歸期……已至?！”
    殺局！
    徹骨！
    絕地！
    無聲！死寂！在古道之上凝固！
    李青城依舊垂著頭。
    青衫未動。
    指尖……
    一縷凝練如實質、薄如蟬翼、流轉著五種最本質混沌本源色澤的……
    ?玄光?！
    卻已悄然探出！
    於凝固的殺意泥潭中——
    無聲點亮！
    麵具與玉簫
    暮色四合。
    百草峰後山荷花池深處凍結的寒氣似永世不散的歎息，穿透法袍侵蝕入骨。
    小紅——玄靈尊者斜著眼瞥了下戰兢兢跨入洞府的青衫少年。萬年歲月雕琢的眼神裏淬著冰渣：
    “主人叫你。”
    李青城喉結滾動，脊骨繃緊如拉滿的硬弓。
    他緊攥著一麵溫潤玉牌，骨節因用力而森白。六十年苦熬枯坐，二千五百萬貢獻點如血如髓般積攢下來的數目，盡數凝縮於此！
    洞府幽邃，唯萬年玄冰的寒芒在石壁上投射出斑駁鬼影。寒玉雲榻上人影如凝固的山岩。
    “弟子李青城，叩問師尊金安！”
    額頭死死抵在刺骨的玄冰玉磚上，獻上玉牌的雙手顫抖著舉起，似托舉一座崩山。
    嗡！
    玉牌化作流光，消失於那隻枯瘦如古藤的五指間。指腹在牌麵輕輕一抹，玉質內如星河運轉的璀璨光點瞬間黯淡死寂。
    兩千五百萬！
    足以令元嬰修士道侶反目、令結丹修士甘為鷹犬的巨富！
    “唔。”
    一聲似是而非的喟歎從幽暗處傳來：
    “若是為師說……”
    那枯指懸停在空處，聲音裏淬著玩味的毒：
    “……這些貢獻點，權當爾入我門牆的……拜師禮……你……”
    “當如何？”
    刹那死寂！
    李青城周身血液凝固！仿佛聽見胸腔裏琉璃金丹被萬鈞重錘鑿出裂痕的呻吟！
    他猛地抬頭，脖頸僵直如斷，一張臉孔褪盡血色。指縫間空蕩蕩的觸感，每一根手指都在本能抽搐。
    拜師禮？
    傾家蕩產！搏命百年！九死奪來的一線凝嬰之機……
    是……一場笑話？！！
    絕望如冰海倒灌，窒息的冷意瞬間冰封紫府！
    眼前是洞府萬載未變的幽暗，又似有沈萬水得知此事後扭曲癲狂的狂笑、有諸多同門刺骨蝕魂的譏諷、更有那無數在五行玄光下哀嚎的修士怨毒目光……皆在無聲嘲弄他的癡妄！
    那枯瘦的手慢條斯理翻過。一枚渾圓如龍眼、通體羊脂玉色的丹丸靜靜地臥在其掌心。丹身無紋無飾，卻似蘊藏一方混沌未開的天地。一絲微弱卻直刺神魂的奇異馨香逸出，引動李青城體內琉璃金丹不受控製地瘋狂跳動——
    ?混元凝嬰丹！??
    “拿去。”
    丹丸被隨意拋落。
    李青城僵死的神魂被這絲馨香刺得劇痛！
    他幾乎是憑著本能撲前，雙手死死捧住那枚滾燙的玉珠！仿佛溺水者攥住救命的浮木，連指甲深陷丹皮猶自不覺！
    “莫高興太早。”雲榻上的聲音刮過骨髓，將這失而複得的狂喜生生鑿穿：“丹雖成……不過借五行混元之勢，強破先天關隘，增你結嬰三分勝算罷了。若心竅蒙塵……”
    聲音頓住，仿佛無聲掠過他紫府深處被巨大得失碾壓過的裂隙。
    “……依舊是塚中枯骨。”
    “弟子……”李青城的喘息粗重得幾乎撕裂喉管，雙手捧著那枚關乎道途生死的丹丸，如同托舉著一座即將崩塌的神山。無數個念頭在紫府內瘋狂衝撞！尋最隱秘處服丹破關！將這百年懸於刀鋒的恐懼徹底撕碎！
    雲榻之上，一聲近乎不可聞的輕哂逸出：
    “汝心性……”
    “猶如旱地驚沙。”
    枯瘦指尖點出。
    一幅虛像驟然凝於洞府凝滯的寒意中：
    一名須發皆白、麵色愁苦的築基老者。一身靈力駁雜晦澀，氣息奄奄似風中殘燭。腰間懸掛著一塊銘刻“南門”的劣質烏木腰牌。
    “南門家小族，蝸居百草宗外野，苟延數百年……”
    指尖微彈！
    那李如鶴衰老的麵孔扭曲變幻！如同朽木逢春，枯萎鬆弛的皮肉寸寸繃緊重塑！最終化作一張冷厲肅殺、眉宇間纏繞著揮之不散的悲鬱的麵孔——
    正是榻上人此時的形容！
    “這張臉……”
    枯啞的聲音如同鏽刀刮擦磨石：
    “……權當一副麵具。”
    “嗡——！”
    李青城渾身猛地一震！一股無法抗拒的龐大意誌轟然降臨！如同萬載冰河倒灌入他滾燙的紫府丹海！
    丹田內那顆方才狂跳暴烈的琉璃金丹瞬間被無形冰鎖捆縛！磅礴的五行真元被硬生生壓入最深處！
    運轉如臂使指的五行玄光如燭火熄滅！周身鼓蕩的、屬於結丹巔峰的浩瀚靈壓如同被無形巨手瞬間抹平！
    隻餘！
    一層薄如蟬翼、淡薄到近乎枯竭的——
    ?築基初期的孱弱靈光！
    他甚至還清晰感覺到，昔日隨心意流轉間便可破滅金鐵的神通之力，如今被死死鎖在丹竅深處！
    成了！
    被自身力量囚禁的！
    ?囚徒?！
    “至於你……”
    那目光落在他驟然蒼白、因巨大力量落差而虛浮驚恐的臉上：
    “……便是南門家天才，南門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