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王府密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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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月輪高懸天際,無聲映照著王府上空幾欲凝結的血腥煞氣。
東辰化身一道溶於水墨的影子,在連綿屋脊與深巷暗角間無聲穿行。
府邸深如淵海,巡弋的甲士目光如炬,行蹤縹緲。每一步踏落,皆如履薄冰,懸於殺機之弦上。東辰的身法縹緲似煙,巧借高牆巨石的陰影掩護,向那王府心髒悄然逼近。
陡然!
數聲暴烈犬吠撕裂靜夜,數道狀若猙獰小山的獒影,裹著腥風撲麵噬來!
東辰眼底寒光乍現,足尖在那冰冷瓦麵上隻似微塵般一點,身形已若輕羽扶搖而起,悄然落於高簷。
群獒在下方仰首狂嘯,利齒森森,卻徒勞無功。
他不再停留,身影在月色下幾不可見,悄然滑向王府最深處那片燈火輝煌的樓閣。
甫一貼近雕花木窗,閣內話語便如絲縷般鑽入耳中。
閣內赫然列坐五位甲胄森嚴的將領,正密謀驚天之變,所圖竟是“擒主帥,奪烽火”。
“陳千澈那廝!”一人拳握案幾,聲沉如悶雷,“縱兵劫掠,辱我眷屬!此獠不誅,天理難容!我們必須合力將其拿下,掌控天烽部兵權!”
另一將頷首,眼中怨毒如淬:“正是!為一青樓粉頭,竟杖責我手足袍澤!此恨不雪,愧立於天地!”
刀疤橫麵的將軍陰惻惻插言:“何止於此!他背棄老王恩義,叛我騰蛇軍魂!更遣重兵追殺大小姐!此等寡廉鮮恥、狼子野心之徒,合該挫骨揚灰!”
獨眼將領眸光陰鷙:“哼,這天烽部,本為齊老王爺的天烽部!豈是他陳千澈的私兵藩鎮?我等若隨其造反,萬載罵名何以洗刷?”
唯有一將尚存猶疑:“縱其有萬般不是……然此時局勢詭譎,倉促動手,恐生肘腋之變……況且他經營天烽部日久,爪牙心腹遍布,貿然擒之,恐難竟全功……”
東辰於窗外靜聆,心下思緒如輪盤疾轉。
就在這刹那凝神之際,一絲微弱氣息牽動,不慎觸動簷角半片瓦礫,一聲輕響似玉珠落地!
“何人窺探?!”閣內頓起炸雷般的厲喝!十數名如狼似虎的精銳侍衛瞬間衝出,森然兵刃鎖死了簷角各處!
東辰眉峰微蹙,手腕虛空一招,數十丈外一隻野貓被他隔空攝來,無聲拋向庭院深處。
“喵嗚——!”
野貓受驚,化作黑影箭射入夜色。
“晦氣!原來是一隻畜牲!”護衛低罵幾聲,戒心稍懈,複歸原處。
閣中五位將領目光瞬間交錯,默契頓生。
先前密謀之聲戛然而止,轉瞬便以觥籌交錯之聲、浮浪笑談掩蓋了適才的肅殺。
東辰眸光冷徹如冰,心中了然——此地已無真話可聽。
他身影微晃,如露水融入夜氣,悄然消散,直撲王府另一處真正的核心禁地——王府內宅。
此處宴廳,本應威嚴肅穆,此刻卻沉溺於令人作嘔的靡靡之中。
金雕玉砌,珠燈流彩,絲竹之音纏繞著棟梁盤旋,脂粉酒氣濃得化不開。
天烽部大統領陳千澈敞著衣襟,胸口扭曲的烽火圖騰在燈火下蠕動,正斜倚軟榻,一個碧眼妖嬈的胡姬如蛇般纏附其懷。
他手持金爵,猩紅酒漿在燈火下妖異流轉,酒意正濃——
頭頂藻井深處,一片厚重如墨的陰影,毫無征兆地剝落墜下!
墜至丈許,那陰影驟然迸發!其勢如裂空弩矢,無聲直撲寬榻!
陳千澈額前發絲無風自動,一股砭入骨髓的陰寒殺意猛刺背脊!他醉酒微迷的雙眼霍然抬起,正撞入一雙近在咫尺、亮如寒星的眸子!
遲了!
那暗影之手已如玄鐵鑄就的鷹爪,破空而至,“噗”地一聲牢牢扣死他擎杯的右腕脈門!
一股沛然難禦、蘊含冰封意境的玄陰勁氣狂湧而入!陳千澈整條手臂瞬息麻痹,筋骨如遭萬針攢刺!
“哐當!”金爵脫手墜地,猩紅酒液噴濺開來,浸透了他敞開的胸膛,刺鼻酒氣炸裂!
胡姬驚眸劇縮,一聲淒厲尖叫滾落。
陳千澈眼中凶戾血光暴漲,左手曲指成爪,帶著烽火煞氣,狠毒無比地直掏偷襲者丹田!
然而,另一隻更快的手如鬼魅般翻起!後發先至,五根修長手指精準無比地搭上他左腕!
“哢嚓!”
清脆的骨裂脆響,壓過了斷弦的琵琶!
雙腕劇痛如潮水般漫過四肢百骸,冷汗混著酒漿從陳千澈慘白的臉上滾落。他整個人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大力拖拽向前,撞進那雙深淵寒潭般的眼眸之中。
他勉力定神細看,眼前不過是一位少年,唇角噙著一絲若有似無、卻似萬載玄冰凝成的笑意,正落在他胸前的烽火圖騰上。
陳千澈嘴角擠出一絲諂媚的弧度:“嗬…不知是哪路高人,深夜賞光至此……有何見教?”
“說,叛者幾部?”東辰的聲音冷硬如鐵,不容絲毫置疑。
“天…天烽!地煞、以及疾風三部!”陳千澈腕骨粉碎之痛瞬間擊潰防線,字眼從他牙縫中迸出。
“所圖為何?”
“我們…我等欲生擒南疆聖女齊染畫,挾…挾其號令南疆,奪…奪此間大權……”
東辰鼻息輕哼:“好一局‘挾天子以令諸侯’,心比天高,就不怕摔得屍骨無存麽?細說。”
陳千澈氣息紊亂:“天烽…坐鎮中樞,為鼎定之基;疾風…遍尋四方,追捕潛逃的齊大小姐……”
他渙散的瞳孔因觸及更深寒芒而猛然回縮。
“地煞…在一線峽…設了死局!伏重兵…專…專斬一切趕至援軍!”
“餘下六部何在?”東辰指間寸勁微吐,碎裂的腕骨發出最後的呻吟。
“雲瀾…血刃二部……內亂早敗,殘部星散;雷澤…鎮守北方,鞭長莫及;狼牙、玄鱗、九霄…皆…皆陷於東疆大軍重圍,自顧不暇!”
機密傾吐殆盡,陳千澈瀕臨崩潰。
然他渙散的眼瞳卻陡然聚焦在東辰唇邊——那絲幾乎微不可察的弧度裏,凍結著致命譏誚!一種源於靈魂深處的恐懼化作致命冰錐刺入腦海!
“所以,才讓爾等宵小有了可乘之機。”
東辰垂在身側的左手拇指隨意屈起。
“且慢!!”陳千澈嘶聲力竭,“尊駕…到底是何方神聖?為何…要與我為敵?!權?財?南疆秘寶?隻消留我一命,在下願傾所有以供驅使,定助尊駕登峰造極!”
東辰眼底掠過一絲霜雪寒芒:“新任鎮龍使!”
陳千澈愕然一滯:“既……既是鎮龍使,自當鎮守上京龍脈,何以……要插手這南疆王府內鬥?”
東辰眸光陡然森寒如淵:“鎮龍之責,守龍是法,護蒼生方為本源!爾等荼毒天下,生靈塗炭,即為亂世動蕩之源!今夜——”
“噗。”
話音未落,一聲細微如枯葉落井的輕響,被穿堂的冷風帶走。
陳千澈喉結下方,一點細微殷紅乍現即隱。
他雙目驟然怒凸,瞳孔先散後縮如針尖!喉嚨裏隻堪堪擠出一聲短促的“呃……”,所有的生機、意識瞬間被徹底抽離!鉗製腕骨的力量消失。
那具雄壯的身軀頓失支撐,如同被抽去魂魄的皮囊,轟然向前撲倒!
“咚!”
頭顱沉重地砸進他自己潑灑出的那灘冰冷粘稠、如敗血凝固的殘酒之中,氣息立絕。
胡姬的尖叫方起便又猝然噎住,在那冰魄掃過的視線中僵直失聲。
整個奢靡廳堂化作一片死寂的冰原,唯有那斷裂的琴弦在柱上微微震顫,發出最後的哀鳴。
東辰孤身立於染血的寬榻之前。搖曳的燭火在他身後投下幽邃的暗影,將腳下狼藉的屍骸緩緩吞噬。
濃膩的脂粉酒香與新鮮血液的鐵鏽腥鹹混合著,被廳堂凝固的死寂死死壓住。
這便是王權傾碾碾軋下的血腥氣息。
棋至中局,劫材橫生。
無人覺察執子之手已悄然入局。
更無人知曉,適才那信手一彈指間,淬煉著何等純粹而冰冷的殺生之道。
東辰看向陳千澈浸沒在敗漿汙血中的脖頸,眼中露出悲憫之色和凜冽的殺機。
窗外踟躕的冷月孤懸,成為這個血色長夜最沉默也最殘酷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