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素之蹙眉道“揭開麵紗。”
    周長老應聲上前，揭去鬥笠，露出一張漆黑的麵孔。他定睛一看，失聲驚呼“向……向缺向長老？”
    這正是昔日護送夜長風上山、人稱“大手無極”的向缺。
    楊素之凝視對方麵容，良久，長歎一聲，黯然道“果然是他。九幽兄啊九幽兄，我待你如手足，你竟背叛於我。”
    周長老顫聲問“真……真是大師傅？”
    楊素之冷冷道“向缺是被九幽老人的成名絕技‘五毒神掌’震斷經脈而死。出掌的角度和力道皆精準無比，非數千年苦修不能為。天下除了就有老人之外，無人可至此境。”
    他語氣一沉，吩咐道“你即刻傳令，召集眾宗主與夜長風夜大俠前來議事，並讓你大師傅來見我。”
    周長老恭敬領命，匆匆退出洞外。
    楊素之獨立洞中，心緒如潮。
    若昨夜現身之人真是大師兄九幽老人，那出聲傳訊者，必是這向長老無疑。
    兩人皆是他倚重之心腹，究竟為何，竟雙雙選擇背叛？
    楊素之正在沉思，忽見十二宗首、夜長風與九幽老人陸續走入洞中。
    九幽老人瞥了向缺的屍身一眼，咧嘴笑道“這不是向缺嗎？聽說他死在後山，怎麽會躺在這兒？”
    素之眉頭微蹙，問道“如此說來，向缺果然是你所殺？”
    九幽老人坦然答道“不錯，他本就該死。”
    素之眼中閃過一道銳光，聲音沉了下來“為何殺他？”
    “他對老夫不敬。”
    “如何不敬？”
    九幽老人略一遲疑，支吾道“他罵我……老混蛋，說我一大把年紀還尋花問柳，當真不怕有一天死在女人肚皮上。”
    素之凝視著他，追問道“還有呢？”
    “沒、沒有了！”
    楊素之半闔雙眼，目光卻如炬火般灼人“你不是怕事情敗露，才殺人滅口的嗎？”
    九幽老人一怔，反問道“什麽事敗露？我不過是殺了個長老，師弟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素之冷聲道“事到如今，還要繼續演？那我問你，昨夜你去哪了？”
    “下山去了。”
    “下山做什麽？”
    九幽老人聲音低了幾分“去找點樂子。”
    素之冷哼一聲，語氣更厲“僅此而已？師兄，得罪了。周長老，煩請你搜一搜大師傅的身。”
    周長老麵露猶豫“這……”
    素之斬釘截鐵“搜！”
    九幽老人嘿然一笑，張開雙臂，朗聲道“盡管搜！若真搜出什麽罪證，我當場自絕於此。”
    周長老朝著九幽老人躬身一禮，上前仔細搜查。
    然而摸索許久，九幽老人身上空無一物。
    素之又道“打開你的儲物戒指。”
    九幽老人冷哼一聲，指尖微動，幾本秘籍、一柄斷刀、數枚丹藥、一疊銀票，以及幾封書信應聲落在石桌上。
    楊素之向周長老遞了個眼神，自己轉身負手，望向洞頂一角。
    周長老會意，逐一檢視桌上物品。片刻後，他神色一凝，低聲道“找到了……是三封信。”
    “念。”
    楊素之的聲音毫無波動。
    周長老展開第一封，讀道“九幽兄台鑒事情已辦妥，請指示下一步。五月八日群雄聚於蒼穹山巔，魚龍混雜，可相機行事，大事可成。弟，向缺字。”
    九幽老人一臉錯愕，急道“胡扯！這分明是小桃紅寫給我的情書，怎會是向缺所寫？”
    楊素之問“小桃紅是誰？”
    “是……是我在路上結識的一位姑娘。嘿，她生得水靈標誌，尤其那一雙大眼睛……”
    也就在這時，夜長風眉梢微動，一絲笑意轉瞬即逝。
    他心中暗想“九幽老人，你若知曉那小桃紅竟是道洲皇朝小聖女所扮，不知你會作何感想？為了此局，淩雲窟精心謀劃已久，即便你巧舌如簧，亦是百口莫辯。”
    素之怒而揮袖，打斷道“住口！周長老，你可認得向缺筆跡？”
    周長老沉吟片刻，答道“認得。這確實是向長老的字跡。”
    “確定嗎？”
    “確定。我與他常有書信往來。”
    楊素之點頭“繼續念第二封。”
    “第二封是淩雲窟主淩鳳年寫給大師傅的。”
    周長老頓了頓，念道“九幽兄親鑒百年不見，思君甚切。聞兄欲至淩雲窟赴淩雲法會，初聞歡喜，轉念卻悲。喜的是能與兄把酒言歡，悲的是你我陣營不同，難免兵戈相見。弟自接任淩雲窟以來，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兄素懷大義，望念弟處境艱難、情誼深重，助我滅魔鋤奸、匡扶正道。弟，淩鳳年拜上。”
    九幽老人怔了片刻，大叫“陰謀！這簡直就是天大的陰謀。師弟，你聰明一世，怎看不出這是反間計？我根本不認識淩鳳年，何來情義？”
    素之冷冷道“有無情義，外人怎知？師兄，我勸你如實交代，否則休怪我翻臉無情。”
    九幽老人扭頭冷哼“我沒做過，如何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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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之語氣更冷“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周長老，念第三封。”
    “是。”
    周長老展開第三封信，聲音漸沉“此信為大師傅致淩鳳年的回信。
    上書賢弟鳳年信已收悉，思之良久，終作決斷。自古邪不勝正，楊家小子逆天而行，必敗無疑。兄願助賢弟一臂之力，斬妖除魔。九月九日，淩雲山巔，不見不散。兄已有計策，望弟靜候。兄，郭鳳達字。”
    楊素之忽然大笑，笑聲卻戛然而止。
    他目光如冰，緩緩道“好一個‘逆天而行，必敗無疑’！郭鳳達——這世上還有幾人知道你九幽老人的本名？事到如今，你還有何話可說？”
    九幽老人抓起信反複查看，連聲道“不……不可能。師弟，這是圈套。必是小桃紅那賤人探得我真名、仿我筆跡，你一定要信我。”
    楊素之淡淡一笑，問“若我現在讓你去找小桃紅，你能找到麽？”
    九幽老人一怔，道“天涯海角，我必找出那賤人，到時一切自明。”
    素之沉默良久，終是點了點頭，背過身道“師兄，你走吧。從今日起，你我師兄弟恩斷義絕。”
    九幽老人呆立片刻，拱手一禮，沉聲道“終有一日，你會明白今日之舉何等愚蠢。也會明白，師兄從未負你。”
    說罷，他身形一動，如一陣風般徑自向山下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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