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回我的想法，他還挺麻煩的。”江白歎氣。
    “別氣餒。”白晨還是信心滿滿，“不就是個池子嘛，咱們隻要不踩下去就沒事。”
    “二位，”狡勾寂這時抬頭看著他們，“其生若浮，其死若休。你們已身處浮生之中，怎可妄求逃脫審判？”
    刹那間，蓮池內數朵蓮花迅速攀高暴長，蓮葉也在迅速變大，很快就掩蓋了他們的頭頂。
    蓮花和蓮葉的變大意味著他們在其中相對地變小了，身處其中甚至有種化身蓮池青蛙的既視感。
    “好濃鬱的香氣……”
    “別聞！”白晨剛想感慨一句，立馬就被江白製止。
    但已身處蓮池之中，那濃鬱的香氣又豈是他們不想聞就能阻止的了的。
    一支苞蕾此時彎下探到他們跟前，有人聲道：“江白，彼為不孝不忠，逆天道，滅人倫，大罪！大罪！”
    “白晨，彼為不仁不義，銜火精，殺萬血，死罪！死罪！”
    苞蕾說完後不停地顫抖，如墨畫一樣的花瓣慢慢綻放，最終將它滴血的花蕊露出。
    恍惚間，白晨感覺周圍如同天地變幻，除了眼前這盞蓮花，周圍的蓮花都在迅速枯萎，像是濃墨逐漸變淡，然後慢慢淡化進留白中去……
    他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身體也變得像墨勾勒出來的一樣，亦在慢慢地變淡。
    這種奇怪的視覺太古怪了，明明身上沒有感到任何痛苦，就像是心甘情願接受這一切似的。
    江白這時扯出一絲苦笑，“按它說的，咱們一個不忠不孝，一個不仁不義，也算是搭伴了。起碼黃泉路上不算孤單。”
    “什麽不仁不義，你才不仁不義！”白晨怒了。
    江白看起來是認命了，可白晨還不想認命，他不想就這樣死在這裏，還有很多的抱負要實現，就這樣死在這裏太窩囊了！
    所謂世間的大魔，就連殺人都是如此雲淡風輕的嗎？難道就連半點反抗都做不到？
    看著身體已經有一半消失在留白裏，白晨的心也在慢慢熄滅。
    “什麽東西，也有資格來審判你們的命運。”恍惚中，有人嘲笑著說。
    白晨愣了一下，他認出那是怨靈的聲音。那個該死的騙子逃兵居然在這個時候說話了。
    話音剛落，在他們麵前的那朵吐蕊的蓮花居然燒了起來。
    緊接著，整個蓮池都燒了起來。
    蓮池燒起來的同時，他們原本淡化的身體逐漸恢複，原本有些昏沉的意識也在逐漸清晰。
    當周圍的留白也燒起來之時，眼前的景色忽然回到了昏暗的地宮。
    此時他們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落地，而眼前所看到的是對麵的狡勾寂正在燃燒起來。
    狡勾寂的身體被一串流珠束縛住了，導致他動彈不得，隻能在激烈地燃燒中憤怒地咆哮。
    而說到那串流珠的主人，毫無疑問是方才一直沒有參與到戰鬥的伏唯！
    伏唯現在站在狡勾寂麵前，口中念念有詞，狡勾寂身上的流珠則越來越緊。
    伏唯後背還貼著江白的小人符，所以白晨第一時間望向江白，但江白隻是攤了攤手。他確實有利用伏唯伺機動手的打算，但沒用上也是事實。
    現在伏唯這個樣子要麽是自己深藏不露，要麽就是……這壓根就不是他。
    伏唯還在施法，江白和白晨兩人也隻好在一旁站著不敢打擾，心裏則是七上八下。最好真的是這位玄牝山的大師兄深藏不露才好。
    在恐怖的火焰下，狡勾寂的咆哮變得越來越駭人。
    最開始，他身上冒出了白煙，隨後白煙越來越濃鬱，都能看到手上皮膚正在逐漸燒焦，露出絲絲明火，上麵散發出一陣煙氣。在被火灼燒過後，他的皮膚先是變為橘黃，而後化為焦黑，焦黑中透著紅色。
    “是你！我早該猜到……”
    他憤怒地咆哮，但聲音已經變為喑啞，像是聲帶斷了一半，格外難聽。
    白晨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幕。看著火焰的燃燒速度快得出奇，將那蒼老的身軀如凝脂般在火中融解。
    這一幕驚心動魄。
    之後，他看到伏唯召來一把骨刀，直接從狡勾寂的頭頂插入，隻露出刀柄暴露在外麵。
    當骨刀出現的時候，白晨和江白不約而同地倒吸一口涼氣。
    這下之前的那些猜測都毫無必要了，現在這個伏唯已經向他們表露了身份。
    狡勾寂終於燃燒殆盡，他身體的每一部分都被燒成煙塵，隨後融入骨刀之中，把骨刀也燒得通紅。
    到這一步，伏唯真正把狡勾寂融進了骨刀裏，讓它成為了一把全新的魔刀。
    “二位可好，我們又見麵了。”伏唯握著通紅的骨刀，回轉過身麵對他們。
    “為什麽是你？”白晨欲哭無淚。搞了半天，還是最初的敵人，而且實力深不可測。
    “遊龍確實本該足夠殺死我的。”伏唯點點頭，“但你的心意還不夠強烈，或許是你身上有什麽東西禁錮了你的真正內心，才會讓那一劍缺了點威力。”
    伏唯這時把剛煉好的骨刀拋到他們二人跟前，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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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心，我不打算和你們繼續打下去。我對這具身體的主人也沒有興趣，現在你們已經得到停龍玉了。那麽，白晨，你忘了我們的約定了嗎？”
    最後一句，他的聲音由伏唯的聲音逐漸轉變為清冷的女聲。
    “怨，怨靈？”白晨這下終於是認出來了。原來這麽長時間以來和他打了這麽久的居然是他一直被認為是騙子逃跑的怨靈。
    “魔王的魔心就在那裏，我要你用此刀，加上我剛教你的招式攻擊它。”
    “你這個騙子。”白晨咬牙切齒，“你明明跟我說你驅動不了寸鐵，所以我才願意幫你。你現在已經有這種能耐，又為何非要差遣我呢？”
    “沒錯，我是騙了你。”怨靈的聲音了無生氣，“因為我沒辦法向你解釋，在我們這些人當中，隻有你可以做到這一點。所以隻能先想辦法把你帶到這裏。如果你選擇食言，我就隻能以毀滅我寄身的這具軀體作為威脅了。”
    “卑鄙無恥！”白晨恨得牙癢。他下意識地望向身邊的江白，似乎期待這家夥有什麽辦法。
    沒想到江白卻癱坐到地上，大口呼氣，一副脫離險境的樣子，絲毫不關心伏唯的死活和他的處境。
    “你！”他一時語塞。
    “人家實力高強，你就從了吧。反正人家也答應讓我們帶走停龍玉了，不是麽？”江白一邊呼氣一邊說，不時眼睛餘光瞟了一下那邊被怨靈附身的伏唯。
    怨靈清冷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連江白都這麽說，白晨這下真是被逼上絕路了。他強忍怒氣，內心稍作猶豫，很快下定決心。
    他扔下魔劍，張開雙手。
    “怨靈，反正都是被附身，幹脆你直接附身在我身上，借我的手來動手不更能代表你的複仇？”
    “你想代替你的朋友，還是認為我無法附身到你身上？”怨靈眼中閃過一道冰芒。
    “喂！你瘋啦？”江白突然大罵，“伏唯好歹還受到天神祝福，還是被怨靈入體，你連這都沒有，真以為自己那麽好命？”
    白晨咬了咬牙，認真地說：“我隻是不習慣用朋友的命做選擇。怨靈，我要你答應我，不準傷害我朋友的性命！”
    “真有趣！”
    一道白光從伏唯眉心突然射出，正中白晨雙目，白晨頓時像是觸電一樣顫栗。
    江白顫顫巍巍地起身，屏住呼吸，手中雷鞭慢慢握緊。
    “啊！”白晨倏然爆發出一聲痛苦的咆哮，整個頭顱垂下，然後慢慢抬起，雙目睜開，眼中無睛。
    “孩子，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嗎？”
    江白心裏頓時像是垮了一角，腳步不穩，差點向後倒了下去。
    “怎，怎麽會……”
    “是因為魔咒的關係麽，對我的入侵產生了強烈的排斥。不過沒關係，也隻是這種程度而已。”被怨靈附體的白晨微笑地望向江白。
    “先是通過用小人符避開了天神祝福的效果，從而為我創造了附體在伏唯身上的條件，然後側麵提醒我白晨身上沒有祝福，引誘我尋求附身。一旦我離開伏唯身體，你就立馬把小人符去掉，之後隻要我因為白晨身上的魔咒而無法完成附身，就會徹底變成沒有形體依存的怨靈。降服一個沒有形體的怨靈，對人間道宗的天之驕子而言，還是很簡單的吧。”
    江白默默地吞了口唾液。進入地宮之後，那種可怖的恐懼感第一次切身體會。
    他想要逃，但在一瞬間，“白晨”的手就抓住了他的脖子，將其提到跟前。
    兩人麵目相對，幾乎是要親上了。
    “我很好奇，你是怎麽發現我沒死……不，你是怎麽發現我不是真的百寶？”
    被那隻大手掐住脖子，江白整張臉都蒼白如雪，根本說不出話。怨靈見此也是稍稍鬆開，讓他恢複些許血色。
    剛稍稍放開，江白便在激烈地咳嗽，更說不出話了。
    怨靈有些不耐煩了，皺著眉頭說：“你要是誠心一些，我會考慮放你一命。”
    “好，好。”江白像是終於喘過氣來，“進入石門的時候，我偶然發現門後的石像少了一個，就想會不會我們看到了百寶其實是由石像變的。之後白晨和你交戰，你一直收著打，但很多時候是因為發不出力。你要教白晨劍咒的時候，其實自己的那個石像身體也快裂了吧？”
    “這些都是你看出來的？”
    “一半是直覺，但支撐我直覺的是，我從一開始就認為你是白晨遇到的那個怨靈。”江白說話時嘴唇都在顫栗，顯然即便對方已經稍微放鬆了力氣，但依然讓他很是難受。“我一直都跟著白晨，所以對你和他初遇的約定一清二楚。事實證明，我的直覺正確。我知道你不會讓魔使殺死我們，所以才設計了伏唯讓你有機可乘。不過那一步我也是在賭。”
    “三打一？”怨靈忽然想起了江白在和魔使對戰時說過的這句頗為戲謔的話。現在看來，他沒說錯，確實是三打一。
    它鬆開了江白，任由對方滾落到地麵，不停地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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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趣的人類，竟然把我和一個魔族使者都納入自己的設局之中。若不是我無懼這魔咒，你幾乎成功了。”
    “也不算成功吧，你在附身白晨之前就已經看出來了。”倒在地上的江白苦笑。他看向那邊同樣倒地的伏唯，後者已經昏了過去。就算現在醒來，估計也沒啥用處吧。
    怨靈轉身往前走出兩步，把骨刀拔起，抬頭望向骸骨之上的巨大魔心。“接下來，該做些有趣的事了。”
    它剛想躍起，突然心髒處傳來一陣刺痛，令其忍不住捂住，緊接著整個大腦都開始顫栗起來。
    它瞪大眼睛，突然半跪下來，“等等，難道是……”
    此時原本一片空白的雙目，眼珠一閃而過。
    “這是我！我的！”白晨的聲音也在此時從怨靈控製的嘴裏裏爆發出來。
    “不，你休想！”怨靈迅速奪回控製權。
    本來看著有點蒙的江白這下明白過來了，居然是白晨的意識在和怨靈在爭奪身體的控製權，這可是完全預料之外的情形。
    想想那白晨一介莽夫，何德何能能有如此大的能量和一個怨靈爭奪意識。這可真是震碎了他的三觀。
    雙方的爭奪愈發激烈，臉上的表情變化更是精彩紛呈，江白站在一邊看著，已經快分不清哪個樣子才是真的白晨了。
    之後，“白晨”揮著骨刀開始發狂，漫無目的地四處亂砍，感覺已經完完全全是一個發了瘋的病人了。
    不知怎地，江白覺得這個樣子更加讓人提心吊膽了。畢竟哪怕是怨靈還能好話好說，跟瘋子可是沒有什麽話能入耳的。
    又折騰了一段時間之後，“白晨”突然沉寂下來了。一動不動，也不折騰了，隻是默默地喘氣，跟耗盡動力的陀螺似的。
    江白決定這時出手，他甩出雷鞭，直接捆住了白晨。
    也許是感受到了威脅，那白晨和怨靈的結合體又發起瘋來，直接扭起身子，那蠻力直接就把雷鞭另一端的江白反過來甩飛出去。
    江白在地上拖出好長一段距離，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眼中滿是無奈。
    “白晨”這時狠瞪了他一眼，他驚訝地發現，白晨現在的這張臉已經變成了一半有眼珠，一半沒眼珠了。
    意識爭奪有打輸打贏的說法，打平是個什麽說法還真沒見過。現在這個情形貌似還真的跟打平了似的。
    不過這個兩個意識打平了的組合體看起來脾氣還是跟瘋了一樣暴躁。他跨著腿，握著骨刀，大喊大叫道：“老子是天下第一的英雄，是除魔衛道，名揚天下的大英雄！任何束縛都不能阻礙我達成目的！”
    說罷，他平地躍起，舉著骨刀至衝向魔心。
    如石的魔王心髒此刻依舊隻是平靜地懸浮著，不曉得這底下這麽大的動靜有沒有驚醒他。
    也許正如怨靈所言，他正在沉睡，拋下了所有的防護，正處於最為虛弱的時候。怨靈一心複仇，那要等到的也是這一時機。
    但怨靈做事詭異，江白還是很難相信怨靈隻是為了複仇而刺殺魔心。說不定就連所謂的複仇都隻是謊言呢？畢竟，他們無從得知。
    白晨再次施展起那道劍咒，巨大的金龍盤旋在他周圍，看上去比上次更加輝煌。
    “劍咒遊龍！”
    骨刀挾帶金龍瘋狂突進，白晨所感受到的壓力也在節節攀升，最後骨刀還是在距離魔心不到一個拳頭的距離凝住了。
    “又是因為束縛嗎？沒關係，這次我幫你一把！盡情發散自己的野心吧！”怨靈發出勝利的歡呼。
    金龍突然更加奪目，慢慢地融進了白晨全身，手前的骨刀猛地一刺，刺進了魔心！
    刹那間，魔心身下的巨大骸骨粉碎成塵，一股無形的衝擊波掃出，將還暴露在外麵的骨刀直接打斷，也將白晨掃飛出去。
    白晨倒飛回到地麵，連肋骨也斷了幾根。抬頭一看，魔心上被骨刀刺進的地方冒出了紫光，數道裂縫從紫光處蔓延出去，很快就布滿了整顆魔心。
    “壓力消失了？”
    忽然聽到熟悉的聲音，江白愣了一下，回頭看到剛醒過來的伏唯。
    伏唯起了身，剛從魔王威壓消失的驚訝中清醒，轉眼就看到白晨正坐在地上狂笑，以及白晨正看著的那顆看起來將要破碎的魔心。
    “我成功了，我是天底下最大的英雄！”白晨口含血齒，回轉過身瞪著眼睛朝他們看來，眼中滿是興奮之色，全然不在意身體的傷痛。
    “你們為何不恭喜我？！”
    “沒辦法了。”江白搖了搖頭，拋開手中的雷鞭，在身前簡單做了幾個手印。
    然後，他朝著白晨的方向跑了起來，在伏唯一片震驚的注視下直接親了白晨。
    一時間，伏唯立馬閉著眼睛用力地晃了晃頭，深切地懷疑自己還沒有睡醒。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看到的是江白把白晨用力推開。白晨如同一隻被風打倒的稻草人一樣向後倒下，而一股白色煙氣從白晨口中吐出，慢慢飄散。
    他聽到那股煙氣在飄散中發出感慨：“沒想到居然會是同心術，付出這麽大的代價，值得麽？小姑……”
    它的話沒有說完，最後徹底煙消雲散了。
    江白再度癱倒在地上，呼呼喘氣。
    伏唯鬆了口氣，徑直朝著江白走來，從他手裏取出了那塊停龍玉。現在江白累的夠嗆，已經無力阻止了。
    “看來大將軍說得沒錯，你真的能夠救下白晨兄弟。”
    江白扯出一絲慘笑，“敢情你才是最大的幕後黑手唄。”
    伏唯苦笑著搖了搖頭，“別介意，大將軍通過服常樹獲知怨靈的存在，斷定停龍玉在它手上。委派我來，是做這最後的收尾工作。起初我也認為任務難以完成，但二位的表現令我大開眼界。大將軍隻是覺得江公子拿走停龍玉必然會牽扯一番交易，為免夜長夢多，才讓我做這事，不代表我們不是朋友。”
    “你斷我財路，還說是我朋友。”江白喪氣地說。
    伏唯對此隻能報以微笑，然後把視線放回到停龍玉身上。
    是時候完成任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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