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非遠遠地就看到江白正挽著公輸丹向她過來。令她感到意外的是，此刻的公輸丹居然還是醒著的。
    兩人相互挽著手，不像是江洋大盜和寶物的關係，說是戀人也差不多。當然，公輸丹看起來有些緊張，目光四處遊索，臉上寫滿了忐忑。
    而江白呢，還是那一副從容的模樣，是的，麵罩被勾掉後，他直接選擇了棄之不用。這樣一來，他們的形象就像極了一對私奔的小情侶。
    沐雪非有點驚訝，萬沒想到江白居然還有這一手。她想過不少應對接下來昏迷的公輸丹的方法，但在此刻似乎都用不上了。
    眼前的局麵對她來說，還是個意外之喜。
    公輸丹被江白帶到一處事先安排好，早就空出來的民居，但沐雪非並不在其中。
    江白自然清楚，沐雪非除非傻了才會直接與公輸丹相見。江洋大盜的幕後黑手都是陰險狡詐之徒，怎麽會容許自己直接現身？
    江白很快想了個法子，眼勾勾地對公輸丹說：“你閉上眼睛，我待會兒給你一個驚喜。”
    進來民房後，公輸丹明顯更加緊張了。她死死抓住江白的手，一雙明眸在漆黑的房子內左右晃動著眼珠，卻是花費了好久才侍應屋內的黑暗，目睹眼前人的臉型輪廓。
    錦衣玉食的丞相府大小姐哪裏來過這種地方，心裏早就後悔跟著江白出來了，隻是不太好明說，主要是怕眼前這個男人覺得她淺薄。
    她緊張兮兮地問：“這裏是什麽地方？”
    “噓……”江白伸出一根手指貼近她的嬌唇，示意對方噤聲。
    “不要說話，很快就好了。”
    江白的話像是帶著某種魔力，雖然說著溫柔，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讓人信服。
    縱使公輸丹對此半信半疑，但猶豫片刻後還是按著他的意思閉上了眼睛。
    江白心裏鬆了口氣，他發覺自己大概是有點高估這個女人的智商了，還準備了好幾番說辭。但在剛開始，她就迅速上當。有人說，戀愛中的女人，智商會迅速下降。但江白覺得這隻是一個原因，更大的原因是這位大小姐沒怎麽走出自己的閨閣，對外界的一切一無所知，所以才那麽單純。
    他想起來自己初見她時是在醉生夢的賭場裏，在那個恍若青樓一樣的地方，這個女孩並不知道自己其實是不該進去的。
    最後的結局雖然是趙公子的不幸，但對她來說同樣沒有值得慶幸。
    江白歎了口氣，手上撤開了公輸丹抓住他的手，轉而慢慢地撫在她的腦瓜上，像是安撫著一隻緊張的貓咪。
    “沒有我的提示，不允許睜開眼睛喔。”他溫柔地說著話，放開了愛撫的手。
    公輸丹乖巧地點點頭。
    江白轉過身，輕輕地挪動腳步，慢慢地往後退。
    目光中的公輸丹平靜地坐在床榻上，平靜得像是黑暗中的雕像。
    江白側過身，將房門輕輕拉開，躡手躡腳地逃了出去……
    民房之外，沐雪非站在對麵的屋簷下等他。
    江白眼神微動，果然幕後黑手會在江洋大盜最合適的時間出現。他聽過不少說書人的故事，在那些陰暗的故事裏，幕後黑手總是不會浪費一分一秒。
    他不喜歡這種故事，他自由自在慣了，如今這樣讓他覺得自己被人用刀頂著腰椎，雖然沒有真的捅下去，但還是怪叫人心驚膽顫的。
    他撇了撇嘴，走上前去，很隨意的一個抱拳，道：“郡主，你要的人我給你帶來了，我們之間的約定就算是生效了吧？”
    “我什麽時候說過隻是讓你把人帶回來就是完成了？”沐雪非扭過頭看他，眼裏帶著狡黠的意味。
    江白心裏叮了一下，脫口而出：“你無賴！”
    沐雪非無視他的怒罵，冷淡地說：“你進去替我問她，趙公子死去那天，她去了哪裏？”
    這時候，江白這才明白沐雪非原來是在懷疑公輸丹與那樁命案有關，所以才會讓他去把公輸丹拐過來。幕後黑手通常不會把目的告訴江洋大盜，如果告訴了他，不是他工作沒做好，就是做得太好。
    江白就是第二種。他用指頭都能看出來沐雪非想利用公輸丹對他的愛慕來套話。利用無知少女的信任聽起來就糟糕透了，江白雖然愛扯自己多花心，但事實上真的就是扯罷了。做這種事，對他來說還是有負罪感的。
    “我不去。”他說得直接，幕後黑手又怎麽樣，老子說不幹就不幹。
    但那幕後黑手卻是不慌不忙，也沒有因此暴起把刀架到他脖子上逼他就範，還是一如既往地背著手，淡淡地說了句：“你是不是忘了，現在的你是沒資格和我談條件的。”
    江白一下暴怒，直盯著她說：“我現在不玩了！那個約定我也不要了！你能拿我怎麽樣！”
    “那多簡單，江白拐帶丞相之女，意圖輕薄，聽起來也是個重罪吧。”沐雪非說得輕鬆。
    “我又不是采花賊！”江白憤憤地說，剛說完才反應過來人家說的可不是輕薄不輕薄的問題，前麵的拐帶丞相之女才是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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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頓時瞪大了眼睛，怒指著沐雪非，“卑鄙無恥！”
    “你已經出來很久了。”沐雪非表情一片漠然，不經意提醒了他一句。
    原本還在罵罵咧咧的江白，聽到這一句後刹住了聲音。他確實出來很久了，如果一直沒有答應沐雪非的要求，對方也不見得非要說服他，他原本就不在計劃內。
    他扯了扯嘴角，快速地吐了句：“約定繼續，不能反悔。”
    然後，他扭過身，快速跑了幾步，重新回到屋內。
    在他身後，沐雪非巧笑著點了點頭。
    江白很好奇，沐雪非一個郡主為何要去管靖安府的事。不過這個問題他沒問沐雪非，反正問了也是白問。
    如今他被沐雪非抓住把柄，就算讓他繼續查案，他也不得不從了。
    公輸丹覺察到動靜，因為一直沒聽到江白有什麽反應，也沒聽到有人叫她，在黑暗中度過一段時間後，恐懼慢慢襲上心頭。
    又是那個愛唱歌的女人，最近夢裏總是能夢到她，但如今隻是閉著眼睛，但隨著恐懼的加深，那歌聲似乎也在耳邊輕聲響起。
    聽不真切唱的是什麽，卻也不恐怖，甚至有些朗朗上口，就像是……一首兒歌。
    可是，一片寂靜且黑暗的背景下響起的兒歌，卻讓她更加恐懼了。
    在沉寂中，她粗氣漸起，最後她鼓起勇氣，猛地睜開眼睛，發現江白正站在麵前。
    麵露微笑，溫潤如玉，如天使般美好。耳邊的歌聲蕩然無存。
    她呼出一口氣，如釋重負。不過很快，她的臉色變得有些古怪，她看了看江白空空如也的雙手，好像……並沒有什麽驚喜。
    “你不是說要給我一個驚喜麽？”
    江白愣了一下。他早把這茬忘了，那不過是他用來脫身的借口，誰知自己會重新回到這裏。
    情急之下，他靈機一動。他往前踏上一步，雙手輕輕地將公輸丹光潔白皙的臉龐拱住，含情脈脈地注視著她。
    公輸丹自然想不到江白會突然如此舉動，在一瞬間的驚詫過後，她的臉色很快發燙，心跳也隨之加快。
    “那天，你為什麽沒有等我？”江白露出微笑，帶著柔和的語氣說。
    公輸丹看著江白那張俊俏無比的臉，一下就失了神。就像是萬千少女麵對著愛戀的美男子那樣，那些明明簡單的問候，仿佛來自雲端天使的低吟，印在心上。
    她想到自己要回答什麽，但在下一瞬間又忘了，最後隻是呆呆地說著：“我……對不起……”
    突然，她大腦嗡的一下，眼前一一浮現出那天在醉生夢發生的景象。這才是她原本想到的答案。
    在這個答案中，自然也包括那位趙公子。
    窗外一道閃電閃爍，她的臉色煞白，神情帶出恐懼。
    “那天，我……我一路跑一路跑……就跑回家了，我真的好害怕……”
    江白見勢繼續追問：“除了回家就沒去過其他地方？”
    公輸丹搖了搖頭，身體微微發著寒顫，情緒變得十分低落。
    “你是在害怕那個姓趙的家夥嗎？”
    公輸丹點頭。
    “別怕，他已經死了。再也沒有人能傷害到你。”江白微笑著捏了捏公輸丹的小臉蛋，四目相對，隻看得眼前那一雙可人的眼眸都快哭了出來。
    他的動作極其溫柔，也不知是不是天生如此。
    公輸丹瞬間就停止了顫抖，麵前微笑著的江白恰如一個來自天際的天使，頃刻間充實了她的靈魂。
    她嘴角微微彎起，輕聲說：“謝謝你。”
    江白愣了下，瞪大了眼睛，反應過來玩笑道：“謝我幹嘛，人又不是我殺的。”
    公輸丹被他這一說，一下子就被逗笑了。
    看到公輸丹很快放鬆下來，這讓江白有些高興，也有些無奈。
    他在心裏嘀咕：她確實是很害怕，但並不是慌張。能在這麽短的時間恢複，不像是殺過人的樣子。
    心裏有了答案，江白便借故解手先離開一陣，再次留下公輸丹在屋內等候。
    江白重新找上郡主。
    “人不是公輸丹殺的，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很難作案。我能感受到，她不像是在說謊。”江白簡單地作了交代。
    “你是覺得，本郡主是閑來沒事才懷疑到她身上的？”沐雪非眯著眼看他。
    “誰知道呢？”江白撅了噘嘴，兩手一攤。
    不過很快，他就意識到不對，表情一收，趕忙說道：“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年初丞相府曾發生一樁命案，有刺客乘著生辰宴之機潛入府內，不料卻死在了公輸大小姐的閨房內，其死狀與如今趙家公子一模一樣。這兩次命案，公輸丹都在其中。”沐雪非淡淡地說，沒在意他的諷刺。
    江白愣了一下，倒是沒想到郡主會搬出一樁舊案來證明自己的觀點。但對他來說，以此來定性公輸丹與之有所牽連，還是過於牽強了。
    “這能說明什麽，隻是湊巧吧？況且那公輸厘不也一樣都在場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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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兩樁命案有一個共同點，不論是那所謂的刺客，還是趙家公子，他們的死因皆是死於魔祟殺人。”沐雪目光驟冷。
    “魔祟？”江白一愣。
    沐雪非冷哼道：“發生在丞相府的那樁命案，雖然最後被公輸右以仇家尋仇為由拒絕了外界的查探，甚至得到了陛下的默許。但在案發當日，還是有不少人看到發生了什麽。像那樣的死法，不是一個人類可以辦到的。放天城內有法陣，外有法界，魔祟殺人極為罕見，卻在一年內發生了兩起。魔祟最懂得隱藏，公輸厘是修道之人，不可能被魔祟入侵而不自知。而公輸丹，是一個從未有過三宗經曆的人。”
    沐雪非的話讓江白出現了些許動搖，隻是一想到公輸丹那副柔弱的樣子，又覺得不可思議。
    “會不會……是有魔祟纏上了她？”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對他來說，比起相信公輸丹被魔祟入侵，還不如相信是有魔祟纏上了她。這兩者的區別在於，前者意味著公輸丹的意識與靈魂皆已被魔祟所控製，而後者則往往隻是代表魔祟依附在她身邊，靠著吸食人體的精氣元神而活。
    通常能夠直接入侵人類意識與靈魂的魔祟都更為強大，也更能隱藏，道宗稱之為奪舍或者“種魔”。而魔祟纏人的例子在人間則是不勝枚舉，莫說魔類，連一般的小妖或是遊魂野鬼都能做到，人間謂之“趨邪”。
    除此之外，江白的另一個心思是：如果真是這樣，針對沐雪非的猜測，便能解釋為她對公輸家族的恨而衍生的偏見了。
    沐雪非斜瞥了他一眼，似是讀懂了他的心思，帶著譏諷笑道：“你剛才和她形影不離，沒察覺到那個纏住她的魔祟麽？”
    江白一時啞口。
    沐雪非繼續說：“無論是魔祟還是魔族，靈魂與人類都存在很大的不同，就算是依附在上麵，也頂多像是身體和影子的分別，看似一體，有時卻又分離。這便是我們能從人海中找出魔祟的根本。而如果要讓二者完美地融合到一起，恐怕也隻有奪舍了。”
    “不會吧？”江白皺著眉頭，沐雪非提到的情況沒說錯，憑他的道行，也沒有找到公輸丹身邊的魔族氣息，要麽是那魔祟擁有十分強大的隱藏能力，要麽就是……
    “難道說……她的身體裏麵還真可能藏著另一個自己？”
    沐雪非沒有馬上肯定，“為了驗證這一點，我有一個辦法，但需要你的配合。”
    江白頓時有種不好的感覺。
    樓船靠岸後，百寶便下了船。
    他走在路上，剛走出幾步，忽然一道閃電過後，雨滴開始降落。
    又起了風，是冷風，讓他也感到有點冷，便伸手扯了扯身上的單衣。即便是去見煙雨姬這樣的大事，他也沒想著穿得體麵一點，就套了件粗衣就去了。
    他把身子縮了縮，雙手相互叉著貼在胸前，貓著身子，腳步飛快。
    在迷糊中，有人喚了句。
    “真墟，你要遇到大麻煩了。”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追來，百寶猛然回頭，身後隻有一片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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