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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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惡繼續說:“可那時候你明明有更多選擇,不一定非要我出手。你是真墟,魔族的王,你手下的戰士,遍布大陸,多如繁星。包括每一個角落,也包括過去,包括現在,甚至包括將來。”
魔鬼終於舍得往前踏出了一步,與百寶的距離近了一些。他盯著百寶的眼睛,那一雙既懊惱又心事重重的眼睛。
“你會選擇我,不是因為天火有多厲害,而是因為你憤怒。你恨天火,恨他身上帶有的那些老東西的氣息,你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用最烈的火,用最冷的冰,最猛的毒,最酷的刑,將他形神俱滅,魂飛魄散!你才是你的目的。而這些隻有我能辦到,因為隻有我會感同你的痛苦,隻有我會感同你的憤恨。”
百寶笑了。那一雙暗紅色的眼睛前一刻還在掙紮,但在聽到最後的時候卻忽然笑了起來。
他抱著肚子,狂笑不止,又彎著腰繼續笑,有點止不住了的感覺。
帝惡臉色寂然。
“還以為有什麽新意呢?結果還是那套說了幾萬次的說辭。”百寶站起身,笑著笑著,臉上的表情逐漸平靜。
“我們不是一路人。那些恨的人,殺了就殺了,殺不掉也沒法子。我不是你,不是你這種會扯著仇恨不放的人。把你召出來,是我犯下的最嚴重的錯誤,但我不後悔,就算再來一次,我他媽也還是要讓天火死無葬身之地!但之後呢,我還是想過回我原來的日子,平平淡淡,無憂無慮,這世上的紛擾都跟我沒關係。”
看著百寶的笑臉,帝惡第一次覺得那麽惡心。他板著臉,被戳穿了的魔鬼沒有重新掩飾,隻是冷冷地說:“為什麽一定要這樣?隻要答應幫我重塑身體,我可以幫你恢複完整的自己,隻有我能做到。難道你連力量都不要了麽?”
他不再掩飾,直白地說道。
百寶淡然一笑,他抓了抓頭,緊跟著歎了口氣。
“力量,曾經我也覺得它真的很重要。我失去力量後,很害怕,害怕自己一無所有。這十幾年來,我找過不少方式來恢複力量,但都沒有效果。不過這多年的生活也慢慢令我意識到一件事,在我想要的生活麵前,力量其實是最次要的東西。我不需要毀天滅地,那不是我,我要的僅僅是去過我們從前沒有辦法去過的生活。你明白麽?”
帝惡沉默了,他輕輕地搖了下頭,帳然若失。下一瞬間,他看到百寶舉起了右手,手中漩渦湧動,幽藍色的光芒逐漸變亮。
他發出一聲冷笑,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東西。但他並沒有因此覺得遺憾,他的臉上,寫滿了譏諷的意味。
“你果然變得更弱了。”
他說完後,身體逐漸化為雨滴,飄散進雨幕中。
隨著他的消失,雨幕重新降落,那些雨幕中的雕像重新動了起來,急速地向百寶奔來,每個人手上都握緊了一把尖刀。
百寶站定身子,手中光芒指向蒼穹。霎那間,在百寶麵前的雨幕中,一個頭發插著銀尺的女子衝出來,手握長劍,衣袂飄飄。
女子擋在百寶身前,精致的麵容上沾了水沫,無神的瞳孔也由於水汽顯得蒙蒙的。但隨著她手中長劍劃出,滿身的殺氣頓時如巨浪般洶湧,吞沒了整個巷道!
“亭雨,殺了他們!”百寶冷冷地說。
看到突然出現的亭雨侍,殺手們皆是驚詫了一下,動作也隨之停滯了下來。這個從雨幕中出現的女人帶著凜凜殺意,而這可怕殺意在瞬間便將他們包裹起來,仿佛置身於深海之中,無窮的壓力從四麵八方而來。
而在百寶的命令過後,被喚出的亭雨侍身體一顫,頓時幻化成數個幻影,一一對上了殺手的人數。
殺手們聽過世間有所謂分身之術,能將一人之軀幻化成數個一模一樣的自己,每個人都像是真的。現在眼前所見的,便是如此了。
一個快到極致的閃身過後,亭雨侍已落在殺手們的身後,而他們的刀甚至都來不及做出反應。
一道血痕率先在其中一個殺手的脖子上顯現,緊接著是其他的殺手。很快,所有的殺手紛紛人頭落地,整個過程不過眨眼的功夫。
他們至死也想不明白,這個像水一樣的女人究竟是如何出手的,就像是一場秋雨打濕了身體,身體裏泛出了寒氣。哪怕是血流如注的瞬間,卻是絲毫沒有血氣的溫度,仿佛連血都是冷冰冰的。
百寶不停地喘著氣,雨水模糊了他的眼前的影象,隻看到亭雨侍沉默地站在他的身前,默然地注視著他,身體卻逐漸淡化。
她正在消失。
不是因為百寶在把她送回永恒夜,而是因為百寶支撐不住她更長的召喚時間。
帝惡說的沒錯,白骨森林的戰爭後,他體內的傷勢更重,現在連亭雨侍一刻鍾的召喚時間都無法達到。
他非要把亭雨侍喚出,是倔強地想要證明什麽。
“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選擇,為什麽你要選擇拒絕?”帝惡不知不覺再次出現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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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漠著臉龐,和百寶一起淋洗在這傾盆大雨之中。
“沒有你,我一樣可以贏!”百寶斜著眼睛,眼裏充滿了決絕。
帝惡隻是一聲嘲笑,冷冰冰地說:“如果隻是人類,我相信你可以辦到。但正如我一開始所說,真墟,你要遇到大麻煩了。”
他翻轉著右手,讓雨滴落在掌心上,濺起一朵朵水花。這些水花逐漸升起,扭曲成一個女人的模樣。
雖然隻是透明的水體,但百寶一眼認出,這是他曾在“花隊”時見過的那個被裝進箱子裏的女人,也是清奎口中的“花奴”。
他愣了一下,喃喃道:“怎麽會是她……”
帝惡的手掌輕微變動,這個由水結成的女孩突然破碎成水沫,帶出一聲慘叫。在這一聲慘叫的背後,百寶似乎還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不要……”
帝惡手掌合攏,輕握拳頭。“在未來的一段時間內,你將會失去很重要的東西,而隻有我能幫你,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百寶踉蹌往後退出幾步,但終於是站定了。
“我知道了,這是你的把戲!都是你的把戲!”
“把戲?你就完全不相信我麽?”帝惡的表情冷漠得可怕。
百寶瞪著眼睛,如火焰的顏色,凶狠地說:“你這樣的人,不值得我的信任!既然是我親手犯下的錯,那麽……就由我親手終結!”
他踏前一步,衝過去把麵前的魔劍抽起,燒火棍一樣的魔劍在此刻煥發出數道火紋,沿著泥岩的紋路充斥著劍身。它在風雨中怒起,飲著狂風暴雨,劍鋒白皙如冰芒。
百寶衝到帝惡身前,雙瞳似火,像是要把雨水灼燒,舉起的魔劍迎著頭頂劈下!
魔劍落下瞬間化為雨滴,連同帝惡的身軀一起變作雨滴發散出去。他就像拿起的隻是一道水柱,在擊打另一道水柱,水沫四處發散,徒留下費了好大力氣的他。
帝惡很快重新出現在他的身後。
“終結?“帝惡冷笑,“真墟,你真是個蠢貨。”
百寶不停地喘著氣,他忽然笑了起來,跟之前的嘲笑不同,這是一種傻笑,笑起來尤其像個白癡。
他搖搖晃晃地站著,勉強讓自己不倒下去。他還是揮舞起了魔劍,但沒有傷害到帝惡,反而抽空了身上的氣力,令他差點昏了過去。
但他死撐著保持清醒,不為別的,隻是不想讓這個家夥看不起。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暢快,好像他們處於同一水平線上,不必時刻在意他的壓迫與報複,讓他也覺得自己是個懷揣著巨大勇氣的人。
他開始拖著腳步往前走,想要離開這個鬼地方,帶著勝利者的姿態離開。
他踏出了一步,疲憊幾乎在瞬間侵襲了他全身,令他差點站不穩。
帝惡微微仰起頭,望見雨滴傾落在他的眼中,那一雙紅色的眼珠。他的表情相當落寞,仿佛被抽空了靈魂。
“真難過啊……你現在的樣子……就像是一條狗。”
百寶站定,大口地喘著氣,沒有回應。他僅僅是暫停了一下,說不清是因為身後的話,還是因為自身的疲憊,想要稍微暫停一下。
暫停過後,他繼續拖著腳步往前走。
走著走著,他忽然感到有人在身後衝過來,他沒來得及躲避,身體已經已被對方推了出去,撞到麵前的水坑裏。
他掙紮地從水坑裏的泥水中扭過身子,抬頭看到一臉怒容的帝惡。
此刻的帝惡露出了自己的獠牙,猙獰著臉龐,一雙火紅色的瞳孔在雨幕中如此強烈,像是要燃燒起來。
“你為什麽不生氣?明明懷抱著巨大的怒火,最後卻要我一個人承受,這公平嗎?”
百寶知道帝惡已經處於暴怒的邊沿,這個魔族曆史上最強大的暴戾君主終於忍不住暴露出他真實的麵目。
但百寶隻感到自己很累,累得不想再去跟他糾纏。他費力地從水坑中爬起,卻被帝惡衝過來的一拳再度被擊倒在水坑裏。
“因為你的背叛,我慘死白骨。因為你的懦弱,魔域四分五裂。這些都是你欠我的!你背棄自己的王座,把自己變成一個廢物,真是個令人厭惡的懦弱君主!”
百寶拭過嘴角的血跡,感到自己更累了,累得完全不想去聽帝惡的話,隻聽得自己腦袋在嗡嗡作響。
但帝惡的話還在繼續,他起伏著胸膛,滿腔的怒火即便是這場傾盆大雨都不能將其熄滅。
他一步一步地向百寶走近,最後弓著身,右手一提掐住百寶的脖子提到自己麵前。
“可是,沒人可以逃避仇恨,你也不例外。你的內心隱藏著仇恨,你仇恨神族,仇恨這個世界,不是麽?”
這一刻,百寶與帝惡對視的眼睛裏出現了一個火焰凝成的身影,是一個老人的背影。那股豁別多年卻無比熟悉的蒼老聲音在他耳邊回響。
“愚蠢的魔族啊,一群蠻夷而醜陋的生物,怎配與神族支配天地?”
這段聲音不斷地百寶腦海裏回響,他緊緊地抱著頭,腦袋像是炸疼般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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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墟,你不恨他麽?”帝惡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百寶咬著牙,獠牙刺出,眼睛早已化為火焰的紅色,但身體卻在不停地顫抖著。
帝惡的聲音還在繼續,他扔下百寶,站起身來,朝著天空張開雙臂,像是張開了一雙巨大的翅膀。
“回來吧,真墟!回到你的王座上,我們一起向神族複仇,去完成我們未竟的事業……忘記的,我們讓他們記起,背叛的,我們就讓他們死,失去的,我們一一搶回來!”
最後的一句話,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無盡的憤怒融入到每一個字裏。
憤怒,恐懼,絕望,在這一瞬間衝擊著百寶的意識。
忽然,他猛然抬起頭來,發出一聲咆哮。
“不——”
巨量的聲波頃刻間將他們周圍的雨水化為水沫,向四處發散,形成一個仿佛真空的空間。
百寶站起身,不知哪裏來的力量,支撐著他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奮力向前跑去。
他的大腦混亂不堪,一心隻想著逃離這裏,逃離這個由帝惡構造的世界。
道路兩邊的房屋落入黑暗,即便是剛剛以那樣的聲量下也沒有反應。百寶從那一刻開始就明白,這裏並不是現實,而是帝惡所創造出的空間。
他逃離這裏,就像是逃離著一場噩夢。
而就在他選擇逃跑的時候,帝惡並沒有追上去。他沉默地站定,看著百寶失了智一樣往前狂奔,那雙火紅色的眼瞳逐漸變暗……
與此同時,丞相府的祠堂內,屏風上的黑影忽然猛烈地顫抖了一下,連帶著旁邊的燭光也拉扯得厲害。幾聲急促的咳嗽傳出,儼然負了傷。
“玉先生,你怎麽了?”公輸右眉頭一皺。印象中從未見過對方有過這種情況,一時間令他有些擔憂是哪些環節出了問題。
“不……不可能……我所派去的家臣,已經……死了。”
公輸右側著頭,疑慮地問:“家臣?他們不是去接厘兒了麽?”
屏風後的黑袍人晃了晃頭,道:“我特意讓他們去試探一個人,黑鐵軍的那位魔族人。沒想到,竟是出乎意料的強大。”
“難道不是真墟後裔?”
黑袍人深呼吸一口氣,緩緩吐出,說:“我看不透他的來曆,不知為何,他總給我一種奇怪的感覺,總覺得是有什麽可怕的東西降臨了。”
封閉的民房內,燭光忽地熄滅。
公輸丹的內心顫了下,有些不安。
“是你麽?”她想起來自己還未知道江白的名字,隻能這樣嚐試著叫。
黑暗中沒有任何的回答,隻有屋外嘈雜的雨聲。不知什麽時候,屋外下起了雨,淋淋瀝瀝的,掩蓋住很多聲音。
公輸丹想了想,江白作故是去解手,但總不會是離開了吧?想來這個男人有些神秘,她其實不該跟著出來的,這樣又要害父親擔憂了。
想到這裏,她從身上解下一塊玉佩,放在床上,作為某種信物,如果江白回來能看到的話,就拿著它去找她吧。做好了安排,她站起身,慢慢地挪動腳步,一點一點地朝門口的方向而去。
她其實有點擔心,擔心江白會對他不利,但最後都被自己否掉了。理由隻有一個,江白那麽帥,怎麽可能會害她呢?
這句話若被她老爹聽到,估計臉都青了。
就在她靠近房門的瞬間,房門卻自己打開了。一股狂風夾帶著雨滴衝進來,公輸丹踉踉蹌蹌地退後幾步,幾乎要被這股風推倒。
她眯著眼睛,費力地在風中睜開,就在這一刻,她的瞳孔一下放大。
一具身著白衣的屍體從房門上吊下,麻繩綁住他的脖子,幹瘦的身體在風中搖晃。一道閃電打來,正好照亮了他半張臉。
正是死去的趙公子的臉。
“鬼啊!”公輸丹直接癱倒在地,驚恐地嘶啞,整顆心髒幾乎都要跳出來。
也許是眼前一幕太過驚悚,又或是那天的經曆重新想起,就在她喊完這一聲後,她就直接暈了過去,倒在了地上。
門上的“屍體”動了動,一舉將頭上的麻繩打斷,自己跳了下來。
他撕掉臉上的假臉皮,露出自己的本來麵目。
正是江白。
“真沒趣,才一下就暈了,我後麵的殺手鐧還沒用呢。”
江白撅了撅嘴,不知是對公輸丹太膽小不滿意還是出於不屑。然後,他才走過去把地上的公輸丹扶起後放到床上。
這就是沐雪非出的主意,他本來就覺得這個主意不咋地,現在應該可以讓這位郡主死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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