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煞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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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他這副樣子,會是煞星?”江白把白晨放下床後,雙手環胸,歪著頭瞥向正在給白晨把脈的假麵客。
    江白總在想,傳聞假麵客都是稻草人,一個稻草人把的脈,真的能被遠方的至人鬼從聽到?
    “煞星這樣的稱呼,是你父親教你的?”假麵客一邊把脈,一邊淡然笑道。
    “別跟我提他。”江白滿臉嫌棄。
    假麵客繼續笑道:“你不覺得這小子,很有天賦嗎?”
    “天賦?”江白看著熟睡中的白晨,表情稍顯認真起來。“說起來倒是有的。一頭像神族雪神一脈獨特的白發,偏偏本身又是個人類,而且還能熟練地使用魔兵。就像是把三界都濃縮到一個人身上,既詭異,又神奇。”
    這時她顰了顰眉,吐了句:“就是太笨了。”
    假麵客聞言哈哈一笑。
    “笨有笨的好處,你以後就知道了。”
    “為啥要我知道?”江白攤手,不解道。
    “他的身體已無大礙。”假麵客從床邊站起,“等他醒來後,他會忘記今天發生的事。”
    “不讓他記住?”
    “對他是好事。”
    江白“哦哦”兩聲,眼珠跟著轉了轉。
    “那我就先行一步了。”假麵客揮了揮袖,從容離去。
    江白在身後道:“你不打算帶他走?”
    “若要帶他走,何須讓你帶回來?”假麵客簡單回應,“他的路,要自己走。”
    “我就知道。”江白嘴角一翹,帶著點耐人尋味的笑。
    “你就是想讓他變成煞星,將來要將他殺死,也算賺取了名聲。”
    假麵客聞言駐步,笑聲從麵具下傳出。他側過臉對江白說:“你這麽想,卻也沒錯。我們就來賭一把吧,現在他就在你的身邊,你可以窮盡你的一切手段,阻止他成為煞星。如果你成功了,不但挫敗了我的計劃,你的朋友也不用死。”
    江白冷笑道:“我腦子有泡麽?為什麽要跟你做這種無聊的遊戲。就算是贏了,也什麽都得不到。而且你似乎搞錯了一件事,我跟他,算不上朋友。”
    “不算朋友?”假麵客疑惑道,臉上的臉譜變成一張半笑半哭的大花臉。
    “不算!”江白的語氣非常肯定,沒有任何示弱的意思。
    “看來是我一廂情願了。”假麵客哀歎一聲,這一聲哀歎很是誇張,不像是在感慨,反而有種陰陽怪氣的觀感。
    “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今天他會冒險使出那邪劍,是因為敖離動了殺心。可即便是那樣的情況下,他使出邪劍的初衷,也隻是為了自保,而不是殺人。隻是最後的失控卻並非他所能控製。”假麵客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他其實是個很善良的孩子,但所謂煞星的命運,就和這次的意外一樣,總是不經意間將他推向地獄。有時候是為了自己,有時候是為了朋友,甚至是一些並不相幹的人。他在付出的同時,也在出賣自己的靈魂。”
    江白聽著他的話,莫名地想起在白骨森林時,白晨不顧一切地借用魔咒的力量,還有現在,為了煙雨姬的債務,甘願為賊。
    “當有一天,他所為的人變成了你,你會難過嗎?”假麵客突然說。
    江白倏然抬眼,內心莫名地悸動了一下。
    她眼睛眨了眨,臉上一片沉寂。
    忽然,她發出一聲輕笑,笑容中帶著點無奈。
    “我就說過,他就是太笨了。”
    假麵客不置一語,徑直地往外走。
    突然,江白抽鞭猛然一掃!
    麵具斷為兩截,連同麵前的華服人影一起,暴露出裏麵的稻草本質。
    “嘿!”江白眼神發亮,聲音帶著點歉意,“對不起嗬,我就是想試試,是不是和傳聞一樣的稻草人。”
    把稻草人收拾好後,又忙活了一陣,外麵的天逐漸暗了下來。這期間百寶沒過來,反倒是伏唯來過一次,來了才知道百寶也受了傷,伏唯剛送他回去,順便來看看白晨的情況。
    江白簡單敷衍幾句打發了伏唯,然後坐回到床邊,回憶起白天發生的事。
    白晨和百寶接連負傷,令她感覺有些惱怒。尤其是關於白晨。
    她想起父親給她說過的所謂煞星,是被詛咒之人。大長老說得更直白,是災難本身。
    她看著白晨熟睡的樣子,眉心微動。命運被主宰,與世間為敵?
    似乎,不應該這樣。
    突然,白晨的表情開始顯露出痛苦的神色,臉色一下變得蒼白。
    他瑟瑟發抖著,蒼白的唇齒喃喃自語。
    “爹,娘,不要拋下我……不要拋下我……”
    他似乎身處極寒之中,也似乎感覺到極大的恐懼。
    江白的內心被觸動了。這是人在感到極大不安之時所產生的反應,他一定是感覺到了什麽,自己非常害怕,就像一個孩子害怕得呼喊父母。
    月升了。
    江白走上床,從白晨背後將他緊緊抱住。
    她抱得很用力,就像是用自己的體溫給予對方安慰。
    月光從窗外進來,披散在彼此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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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刻,她的眼神逐漸變得堅定。
    百寶半夜醒來,發覺自己正躺在床上。
    小腹處的痛楚已經消失,看來是被自己的自愈能力修複了。
    不過正因如此,他感到身體有些虛弱,像是透支了身體的力氣。
    他微微側過臉去,發現清目盲就側躺在一邊。
    她眨著一雙大眼,安靜隨和。盡管知道她看不見,還是令百寶的內心咯噔了一下。
    這幾天他們都像這樣睡在一起,一開始百寶還覺得有些別扭,有時也會胡思亂想,但漸漸地就習慣了。
    直到昨天沐雪非突然過來,他才又開始感到不適。
    “你還沒睡啊?”他輕聲說。
    對麵的女孩輕巧地點了下頭,然後說:“我一直在等你醒來。”
    “嗯?”百寶愣了一下。
    “你本不會受傷的,是因為她是郡主?”清目盲平靜道。
    她再次提起郡主,令百寶一下子想起白天發生的事。那一瞬間來得太突然,他還未來得及去弄清楚到底是為什麽,自己就受傷昏了過去。
    他仍是想不清楚沐雪非的動機和目的。昨天她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有端倪,可惜自己看不透。
    他一直看不透她,不管是百萬年前,還是當下。或是因為她太過敏感,又太會掩飾自己的內心。以至於百寶一直覺得,自己當年從未打開過她的內心。
    所以即便那天從醉生夢回來,煙雨姬提醒他要向沐雪非敞開心扉,他還是未敢。
    他仍是在等時機。
    現在的這一刀,令他在這忽近忽遠的距離中,又增添了一層隔閡。
    見百寶沉默,清目盲輕飄飄地換了個說法:“你喜歡郡主?”
    百寶眼神閃過一絲微亮,低下頭躲了過去。
    這下終於是回應了,聲音同樣很平靜:“沒有的事,隻是一場普通的比試,我輸了,就這樣。”
    清目盲低頭想了想,忽然坐了起來。
    這時,那隻重新精神起來的小黑貓不知從何處竄出,正好跳到她的懷裏。
    她撫著小貓柔順的細毛,帶著點欣喜的語氣說:“之前還以為它活不成了,沒想到它最後能挺過來。”
    “嗯,可能是它命不該絕吧。”
    百寶也隨之坐起,知道清目盲是有意在轉移話題,但他不介意和她閑聊幾句。主要是現在的他,內心也很亂。
    清目盲撫著撫著,似是不經意地說:“你之前說,我很像你認識的一個人,我想了解一下她。”
    沒想到清目會主動提及這個,令百寶有些意外。他本以為她會不喜歡被人當成誰或誰的替代品。
    但仔細想來,一開始之所以願意幫她更多是因為喻真卿的囑托,但後來則是因為她們有太多相連。
    “是很多年前的事,那時我還在魔域,而她是我的手下。”百寶慢慢陷入回憶。
    這段不知為何而被忘記的記憶,現在被自己一點點揭開,有種慢慢恢複記憶的感覺。
    “她很安靜,不喜歡拋頭露麵。她眼睛不好,但是對周圍的一切都很敏感,很細心。”
    “她很厲害?”清目盲挑著眉頭。
    百寶輕點了下頭。
    “嗯。她原本是一個奴隸,後來我殺了她的主人,她就一直跟著我。那天,她受了很重的傷,害怕被我拋棄,我想了想,還是救了她。”
    百寶一邊說,一邊回憶起當初撿起女邪的場景,那副孤獨的樣子跟那時在小巷盡頭見到清目的樣子差不多,隻是要更糟糕一些。
    蒼白的,滿身是血。
    甚至他驚訝地發現,她們之間的樣子似乎也沒有差得很遠……
    “奴隸……原來她也是奴隸。”清目開口打斷了百寶的回憶。
    百寶愣了一下,下意識地露出一絲蒼白的淺笑。
    這時,腦袋忽然刺痛了一下,有段記憶從深處繼續慢慢浮出。他驚出一身冷汗,忽然明白了自己為何要把這段記憶封存。
    原來是自己一直逃避。
    “我當初走得太急,把什麽都丟了,不知道他們過得怎樣。現在的我已沒有勇氣再去麵對他們,對她亦同樣如此。”
    百寶的情緒逐漸低落。
    當初的逃離,不僅是一場逃離,還是一場背叛。
    清目感覺到了百寶這突然奔湧而出的悲傷與愧疚,於是便很懂事地停止了問話,隻是沉默著撫著小貓。
    而在百寶的虛空眼內,帝惡的聲音正在百寶的頭顱內響起。
    “你以為你忘掉了自己,把自己背叛的過去封存起來,隻要不去觸碰,就可以一直沒心沒肺地活著?”
    此刻,坐在他麵前的人不再是清目,而換成了帝惡。
    帝惡獰笑著,坐姿相當隨便,直指著百寶的鼻子。
    “可你逃不掉的,從現在開始,你的記憶會逐步找上門來,當它們完全回到你的身上,會將你瞬間擊垮。”
    百寶猛然睜眼,麵前的不是帝惡,仍是一直安靜撫著小貓的清目盲。
    但他卻是一身冷汗。再看清目盲的樣子,似乎又變了樣,變成了記憶中那個女孩的樣子。
    “主人,我可以一直追隨你嗎?”那個蒼白的,滿身是血的少女如是說道。
    她跪倒在血泊裏麵,身上傷痕累累,聲音既希冀又感到害怕。
    百寶一個寒顫,眼眶一下濕潤。
    他顫抖著嘴唇,輕顫道:“對不起。”
    清目盲聽到這句話後愣了愣神,然後才抬起頭來。直到下一刻,百寶一下子抱住了她,她仍是懵懵的。
    她並沒有去推開百寶,相反地,她感覺很溫暖,慢慢地將身體放鬆下來,依偎在百寶身上。
    “百寶,我不介意你把我當成她。”她靠在百寶身上輕聲說。
    但這一聲卻讓百寶清醒過來。
    他鬆開抱住清目的手,精神一下恢複正常,像是在夢中醒來。
    兩人各自坐在床上沉默。
    過了很久,百寶的情緒逐漸平複,他從床上走下,往門外去,自始至終沒再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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