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沉墟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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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寶按在地上的手掌微收,手背突然繃緊,數道青筋凸顯而出。
    幾乎同時,在前方奔襲而來的騎兵的前麵沙地上,數道青綠色的藤蔓拔地而起,橫鋪在地麵上,足有兩尺之高。
    “絆馬索!”
    奔襲而來的騎兵並未預料到腳下會突然出現藤蔓瘋長,還未反應過來,身下的馬腿紛紛被藤蔓構成的絆馬索勾住,很快人仰馬翻,倒了一大片!
    “好!”百寶身後的士兵看到此般術法,紛紛叫好起來。
    “玄牝道宗有命木道術,是五行木係之道法,然而在如此遠的距離上還能施展出法術,簡直是聞所未聞。這個人難道不是人類?”專術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百寶汗如雨下,這一段的藤蔓化作絆馬索的法術看似簡單,對他的消耗同樣巨大。不過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就是要讓這些人短暫失去機動能力。
    “接下來,就是我的千軍萬馬了。”
    很快,更加讓人目瞪口呆的場麵出現了。
    原本那些因為生靈陣法被克製,從而被肢解而亡的士兵,突然地上的斷肢爬著接了回去,重新拚湊成人體,然後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們雙目無神,身上倘著鮮血,宛如血人。此刻卻紛紛調轉方向,朝著那邊剛被藤蔓絆倒的騎兵走了過去。
    “這……這……”專術已經解釋不清眼前所見了。
    “是引靈術。”白晨在看到此番景象後,卻是並不陌生。對他來說,這實在是極大的驚喜。
    引靈術需要的亡靈並不像通靈術那樣需要從永恒夜人類口中地獄)中召喚,它隻需要死去機體的一道殘餘之靈,就能將其引為己用。通常是被封禁的亡靈和剛剛敗亡的人,而那些剛剛死去的士兵就完全契合這一點。
    難怪都說真墟後裔等同於“千軍萬馬”,在戰場上,真墟後裔的能力確實是巨大的優勢。
    當然對現在的百寶來說,通靈術需要消耗巨大的靈力是支撐不了,但引靈術所需要的靈力要少的多,且更容易駕馭。激戰過的戰場對他來說是天然的引靈場。
    如果說先前沙地裏憑空長出藤蔓還不足以讓人感到離奇,眼下這些“死而複生”的喪屍徹底讓聯軍士兵破了防。
    站在最前麵的士兵率先往後逃亡,並在瞬間將整支騎兵的士氣奔潰,喪屍還未來臨,自己就已紛紛敗退。
    白晨抓住機會舉起魔劍,高聲道:“天策軍的戰士們!讓我們一起撕碎他們吧!”
    有百寶的法術加持,自稱天策軍的士兵再也沒感到恐懼,反而戰意十足,紛紛響應,跟隨著白晨朝著遠處的軍陣重新衝殺了過去。
    而尚在圍困中的黑鐵軍終於感覺到了聯軍內部的騷動,果然看到一支火紅的騎兵衝進軍陣,頃刻間將整個聯軍布防的陣型撕裂。
    李柔風大喜過望,他已從來人中看到了那個熟悉的白發身影,大聲道:“是百寶將軍,是百寶將軍的人來了!”
    方蒙見狀二話不說,迅速將猛虎營聚合向前突破,力求與白晨所部匯合。
    另一邊,百寶也加入了軍陣的混戰中。在他周邊三百步之內,生靈大陣失效引起的反噬徹底將一部分的聯軍士兵瓦解,加上引靈術帶來的喪屍,聯軍的軍陣徹底崩潰,如潮水般向後方逃亡。
    黑鐵軍和白晨等人匯合後更是窮追不舍,直接攆著追殺了上去,勢必要一鼓作氣將敵人完全消滅。
    在追殺中,他們一路沒發現專術的身影,顯然是一早就逃了的,甚至遠在自己的士兵失敗之前就選擇拋棄他們逃了。
    平陵城往南是一片平原,一直蔓延至一處半高的嶺地,是當初環瞳戰死的地方。
    而就在此地,還駐紮著聯軍的真正所部。
    趙太匡早早獲悉了前方的敗報,讓沈岩帶去所部的象牙郡白甲軍前去接應。作為象牙郡的王牌,白甲軍遠非普通士兵可比,雖比不了黑鐵軍,但對疲勞之師還是有優勢的。
    也許是覺察到了前方的不對勁,畢竟趙太匡和五郡的其他要員都沒有出現,貿然的孤軍深入風險太大,故而李柔風在追了一段距離後還是暫停了追擊。他們搗毀了專術大軍軍營裏的施法祭壇,才重新撤回到平陵城。
    清目盲一襲黑衣,身若飄風,從半高的群山之間掠過,最後一個急速上升,將身體頃刻間加速至高空,然後飄然而落,落到了一處燒焦的泥土上。
    四麵的斷壁殘垣皆有燒焦的痕跡,顯然經曆了一場大火,由焦黑木炭組成的龐大廢墟則表明了其在大火前是何等的龐然大物。
    不過這都是過去了。這場大火還沒有過去多久,清目盲似乎還能感覺到來自焦土下的熱度。
    她抬起頭,明媚的雙目直射至遠處的斜插在地上的高塔。在吸收了黑澤的力量後,她已經完全恢複了視力,可她同樣明白,這種來自旁人的力量是不持久的,在它完全消失之前,她需要盡快把目標完成。
    她的目標,就在這座斜塔上。
    不久前,這座高塔還是倒在地上的廢墟。天神教的最大標誌徹底毀滅於太子的怒火。可是現在,這座塔雖然身上還殘留著燒焦的痕跡,但卻重新站了起來,某些完全破裂的地方搖搖欲墜,看起來既危險又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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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回來了,他的舊城在為他張開環抱,以殘破的身軀,迎接故人的君臨。
    她輕按了一下鬢角,感覺到腦海中有某樣東西似是蠕動了一下,引起一絲一閃而過的刺痛。
    她腳尖一點,身體乘風而起,直隨斜塔塔頂而去。
    兜帽,黑袍,白須,佝僂,老人站在塔頂之上,也似在等故人歸來。
    直到麵前女人如飛燕摘地,無聲無息,他才終於抬起頭來,露出了那雙淺褐色的,浮著怪異三角圖案的眼瞳。
    “徒兒,你終於來了。”他露出微笑,眼神微亮。
    女人站在原地,麵無表情,渾身散發出來的魔力猶如絲絲縷縷的絲網悄然發散,很快便覆蓋了整個塔頂。她輕聲道:“師父,我還是會叫你師父,但也僅在此刻了。”
    “要直接選擇動手麽?還是說,你還有想要知道的。”老人依然維持著微笑,在對付強大的魔力覆蓋下麵不改色。
    女人冷冷地看著他。
    他搖了搖頭,慢慢側過身去,在旁邊找了個凸起的石磚坐下,一邊捶腿一邊說:“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時,我跟你說過的話嗎?”
    “嗯?”
    “當我們再度在這座塔上重逢之時,我會站在舊神的廢墟上等你,而你將會帶著仇恨追尋真相。”
    “看起來就像是你預言到了今天。”女人雙瞳似火,眼底深處由火星點燃,直至完全亮起。
    “可你知道。”老人突然抬起頭來看她,那雙原本淺褐色的眼睛竟然變作了紅色,怪異的三角圖案從中亮起。
    “我從一開始是打算幫你的啊……”
    清目盲的呼吸幾乎是在瞬間停止了。
    在成功擊退專術大軍的夜晚,平陵城終於迎來壓抑許久的爆發。盡管他們知道聯軍還有後手,肯定不會就此失敗,但眼下的勝利仍足以讓人慶祝一番。
    在慶功會上,百寶拉著李柔風,談起了別的事。
    “之前環瞳出事,環淵也同時失蹤了。我還以為他會在這裏。”百寶問起來。
    李柔風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沉重,在他看來,環瞳的死其實是可以避免的,是他錯過了最佳的救援之機,才釀成此番局麵。
    “環淵確實來過,他說他是來找環豐的遺體的,所以很早就脫離了我們,之後就沒有他的消息了。”
    百寶和白晨相視一眼,內心複雜。他們之所以會提起環淵,是覺得環淵是一個可以合作的對象。不過現在看來是指望不上了。
    “別太擔心。”白晨拍了拍李柔風的肩膀,示意放鬆。“環淵那家夥心思縝密,是不會隻身犯險的。或許,他是傷心過度,暫時把自己藏進來了吧。”
    李柔風點點頭,也隻能這樣相信了。
    “對了,”百寶突然想起來另一件事,“你知道沉墟麽?”
    “什麽沉墟?”李柔風愣了一下。
    白晨一下子明白了百寶的意思。他想起來千暘跟他們說起的沉墟的故事,其中之一就位於平陵城。不過當初千暘未能確定沉墟所在,所以要確定位置並不容易。
    “大概是一艘船的樣子。”百寶大概描述了一遍沉墟的主要樣子。
    聽到沉墟是船的樣子,李柔風反應了過來,腦海中立馬浮現出來禁地的樣子。
    “我想,我知道你們指的是什麽了。”
    未等慶功會結束,李柔風便帶著百寶和白晨二人,在老郡守的帶領下,再次下到古船上。
    禁地的入口就在城中,以水井的造型掩人耳目,隻有通曉開啟咒術的平陵郡守才能打開。
    百寶的心忽地揪緊了。
    這是魔族的船,甚至可能是一艘和他同時期的魔船。
    李柔風帶著他們登上魔船,甲板上空無一物,並沒有千暘說過的怪異箱子,也沒有隨處可見的鐵鏈。直到來到船艙,他們才看到千暘當初說過的那個布滿咒紋的石像。
    石像的模樣已經不可分辨,也許本來就不存在樣子,眼下看到的也不過一塊平麵罷了。
    “就是這座石像,千暘說它被破開了一個洞,有靈珠飛出,可現在看來卻毫發無損。”白晨不禁驚呼道。
    身處法陣之中,真真假假,是常有的事。百寶不去想這其中的差別,他盤腿坐下,閉目,將全副身心沉澱下來。
    他已能感覺到,在這艘古船深處,有某些東西正在呼喚著自己……
    “你還記得我們初次見麵的時候嗎?那時候,你正在失去希望。”老人的聲音在清目盲的耳邊回響,由遠及近,飄忽不定。
    清目盲閉上眼睛。就在上一句話之後,老人突然消失了,沒有特別的征兆,身體突然變淡,像是一下子融進空氣裏,將他的聲音帶至四麵八方。
    從這一刻開始,清目盲主動閉上眼睛。比起重獲新生的眼睛,她更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直覺。她不認為老人會逃跑,相反她一直認為這是他計劃的一部分。
    隻不過,現在的她不會感到害怕,她自信自己的力量足以破除他的一切手段。
    “等等,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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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目盲的心跳逐漸加快。在老人說完話後,她聽到了哭聲,屬於小女孩的淒厲的哭聲,像是在空曠的河岸邊上哭泣,隻有河水流淌而過的湯湯聲,和遠處的狼嚎在回應,那麽孤獨,那麽悲傷,像是被世界拋棄。
    漸漸地,她感到寒冷正在包裹住自己,刺骨的冰水從腳下浮起,一直蔓延至胸膛,壓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她想後退一步,卻發現自己反而是朝前走了過去。刹那間,冰水在瞬間淹沒過頭頂……整個世界陷入了一片窒息的冰寒之中。
    “為什麽要救我?”女孩裹著一件淺袍衣,將自己濕漉漉的身體包得嚴實,可刺骨的寒意仍然在折磨著她,讓她忍不住發顫,嘴唇發紫。
    她看不到眼前的景象,隻看到一團跳躍的,格外刺眼的光。她知道那是火堆,因為湊近時會感到溫暖。
    “死亡並不能解決問題。”
    聲音意外的滄桑與衰老,在被那隻大手使勁地往上拉時,女孩一度認為是個年富力強的中年人。
    “活著,就能解決問題了嗎?”女孩低聲道。
    “活著意味著機會,有時候解決問題隻需要一個機會。而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我沒有機會。”女孩覺得很累,連開口都有些懶了。她感覺到那人就坐在他對麵,正在大口喝酒。空氣中有傳來酒的芳香。
    “不久前,你在河麵上被施以天刑。當天神教的聖火都未能將你殺死,你已經給自己尋到了機會。”對麵的聲音突然溫和。
    女孩沒有說話,隻覺得身上越來越冷了,恨不得要撲到麵前的火裏去,但在聽到那句“聖火”之後又忍住了。
    “你明天傍晚,到山上來找我。如果你相信我的話。”
    對麵站了起來,走到她麵前,伸手按在她凍僵的額頭上。頃刻間,一股暖流從指尖流入,很快傳遍她全身,驅散了寒意。
    原本疲憊的她,在感到一陣溫暖之後,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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