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懦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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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來也不想做這番豪賭,但有人告訴我,這是我唯一的機會。也許真如他所言,隻要能殺了你,這些都不是問題。”敖離冷淡地說。
    公輸右死死地咬著牙,在重壓之下,他漸漸有些支持不住,靈海裏的靈力被壓製,膝蓋也漸漸曲到地上。
    他不得不承認,在這等威力的大陣之下,他已經沒有還手之力。魚白石柱是人間和神界的傳送站,但並非是隻能連接人間和神界。魚白石柱本身是一個法陣,隻要破解了其中的傳送法門,就能將其改變用來傳送到任何地方。
    公輸右即便知道敖離要用神寶,也絕想不到是通過魚白石柱。站在敖離背後的高人,果然非同一般。
    “敖離,你以為殺了我,你就能坐穩江山了嗎?”
    敖離皺了皺眉頭。雖然都說,能動手就不會動口,公輸右如今嘶聲力竭,無疑是沒有反抗之力了。在決定冒著得罪神族的風險動用魚白石柱後,敖離並沒有表麵展現出來的冷靜,他反而有點猶豫了。
    此刻他高高在上,地上的仇人已任其處置。但他知道自己其實已經無路可退,他感到一種被迫成為傀儡的危機感。
    看到敖離眼中閃過猶豫,公輸右意識到一線之機,繼續大聲說:“關外的寒族大軍,可是我的家族子弟在抵抗著,一旦我死了,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拋棄雄關。那時,你還能抵擋得住嗎?”
    “什麽,寒族人這時候進攻了?!”突發的消息直接讓殿內原本沉默中的眾位大臣炸開了鍋。
    數日來公輸家族從北固關到放天城一路嚴守的秘密終於公之於眾。也正如其所預測的,那些在放天城有著數不清的利益的諸位大臣們,終於感覺到了危機之緊急。
    “為何這麽重要的事,北境卻沒有任何預警,難不成他們都叛變了嗎?”
    公輸右當然知道北境之所以沒有預警,一是因為皇帝的密旨,二就是沐子敬的作用。現今駐守北境州郡的守將均是昔日沐子敬的部下,所以寒族大軍才會在沒有什麽抵擋和預警的情況下悄然接近北穀關。
    不過,他沒必要解釋,他要的隻是一個反應。
    果不其然,敖離尚在猶豫之際,就有幾位大臣首先站出來。他們一改麵對身為鮫人之軀敖離時的猶豫不決,轉而戰戰兢兢地跪地說:“陛下,若蠻族入侵的消息屬實,陛下斷不可現在殺了丞相……”
    敖離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但並非是因為這些大臣的話。
    麵對公輸右的最後要挾,即便他說出那支蠻族大軍的領兵者是沐子敬,以蠻族的名聲,放天城的貴族依然不會放心。而對他來說,正是因為是沐子敬,反而更不能讓他們入關。
    看起來,這是一個無解之局。因為公輸家族此刻正掌控著放天城的存亡,他如果對公輸家族的家主動手,帶來的後果不言而喻。
    “不,你一定要動手。而且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殺了他,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時間回到昨夜,在確認行動的最後時刻,敖離在院子裏踱步,站在池邊的男人如是說道。他的語氣無比堅定,帶著不容置疑的口氣。
    “可一旦他死了,公輸家族的人放棄北固關怎麽辦?”
    “鶩王殿下,我已經跟你說過,你現在手上沒有半點兵馬,所以你不應該想著去依附某一方的力量自保,而是應該想辦法讓他們為你而戰,最好戰得兩敗俱傷。”男人的語氣和緩了一些,沒有責怪的意味,反而像是朋友間的勸導。
    “他們的目標都是我,我要如何讓他們為我而戰?”敖離不解。
    “他們的目標不是殿下,而是殿下背後的江山。”男人輕鬆一笑,“我讓你殺死公輸右,要的就是讓公輸家族,準確的說是公輸長忌放棄北固關。”
    “什麽?”
    “公輸家族的內部並非鐵板一塊,殿下知道按照公輸家族規定的繼承順序,下一任的家主是誰嗎?”
    “誰?”
    “公輸丹。”
    敖離一愣,脫口而出:“為什麽是她,難道不是……”
    “噓……”男人伸出一根手指貼著嘴唇,做出噤聲狀,也同時打斷了敖離的追問。
    “殿下隻需知道,這是公輸右定下的未來繼承人。雖然大長老公輸長忌和公輸右的關係不怎麽好,但卻是一條恪守族規的迂腐老狗。一旦公輸右身死,公輸長忌便會意識到繼續守關沒有意義,而且會擔心我們利用公輸丹來製約他們。在這等前提下,他會不惜一切代價奪回公輸丹。也就是說,他們會比蠻族更加迫切地進攻放天城。”
    “這難道不是更糟糕的情形嗎?”敖離眉頭緊皺,有些不解。
    “殿下現在手上沒有半點兵馬,是基於禁軍表麵上的支持,這種支持並沒有價值,隻是各大世家對代理人的一種認可,不代表他們會替你賣命。既然禁軍不一定會為你賣命,那就讓他們為那些世家賣命就行了。各大世家不會允許放天城陷落,禁軍會為了這座城而戰,雖然戰力有些不夠,但在裴屸和沐雪非等人的幫助下,堅守個三五天應該不成問題。到那時,局勢就會變得非常奇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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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說話的同時,彎下腰拾起三顆石子,放到鼻尖嗅了嗅,嘴角微微揚起。
    石子上有股泥濘的味道,也許是因為下過雨,沾了池邊的泥土。
    他先往池子裏拋下一顆石子,輕聲道:“沐子敬手下的蠻族大軍會首先抵達戰場。以我對公輸長忌的了解,他很快會與蠻族達成一致。畢竟他們一個要清君側,一個是救回自己的家主,大抵上是沒有衝突的。有人替自己攻城,托舍應該也不會拒絕。然而,沐子敬絕不會隔岸觀火,他不會讓帝都陷落,何況裏麵還有他的家人。我相信沐子敬,最後的結果必然是公輸大軍和蠻族人在放天城下展開激戰。”
    他又拋下一顆石子,冷冷地說:“再過三五天,又有一支軍會加入戰局。這支軍原本打算趁蠻族在北固關牽製公輸家族的主力,黑鐵軍在平陵牽製五郡聯軍之際,一舉奇襲放天城的,可當大戰就發生在放天城下時,他們進退兩難,最好的辦法就是加入戰局。”
    “你說的這支軍來自哪裏?”敖離突然警惕起來。
    “望風之地。”
    “望風?”敖離低頭思索了一下,仍是不得解。“該不會是太子的秘密後手?”
    “殿下不必大感意外,這隻是我的猜測而已。因為蠻族出現在北固關外卻不進攻,是行牽製之事。所以就需要有一把鋒利的匕首,迅速地向放天城突進。”
    敖離眼珠轉了轉,然後點了點頭,目光抬起,盯上了男人手中最後的一顆石子。
    “麵對夾擊,公輸家族會在這場戰爭率先敗下陣來,那時,我要的第三支軍來了。”男人拋下最後一顆石子。
    “東方各郡的聯軍會在此時通過放天城東邊的飛龍道,來到放天城附近。作為世家貴族的代表,他們會到來並不奇怪。當戰爭尚未發生時,那些人會極力阻止戰爭,甚至不惜相互妥協讓步,為的是不動搖自己的利益。可當戰爭已經發生,並且就發生在放天城腳下的時候,他們就會變成最狂熱的戰爭分子,為的是新的利益瓜分。他們絕不會缺席新的利益瓜分,而隻要有了新的力量進入,平衡就產生了。我們要的就是平衡,這就是你的君王之道。”
    敖離深呼吸一口氣,重新回憶一遍昨夜的對話。麵對對方言之鑿鑿的計劃,他第一次對此產生了懷疑。
    盡管對方一再說明這是他成功的唯一途徑,但也承認這個計劃非常凶險,一旦有一步不到位,就會滿盤皆輸。
    可是輸家隻有他自己。他厭倦了成為某人的傀儡,當那個人平靜地道出殺死公輸右時,他忽然在他身上找到了公輸右的影子。
    他真的是一心為我麽?還是說有自己的目的?
    敖離渾身一震,似乎是想明白了。
    “王的道路,注定是孤獨的,除了我,你誰都不可信!”
    他想起花鯉跟他說過的話。他現在已經走到人生最重要的關頭,每一個步驟都必須慎重考慮。
    最終,他做下了決定。
    “來人,把公輸右給朕綁起來。”
    城外遠處的魚白石柱旁邊,披著黑袍的男人站在巨石上,右手握著用細繩係在脖子上的白色狼牙,無言苦笑。
    狼牙完好無缺,象征著某人的生命依然健在。如果他的計劃一切順利,那就隻能說明有人在最後關頭改變了主意。
    所謂人生,是在數不清的意外中加入計劃,所以跌跌宕宕。他足夠盡心謀劃,可惜卻把一腔熱血錯付了。好似剛出山便謀定天下的謀士,卻在第一步時被自己的主君背叛……
    “我說過的,你隻有一次機會。”
    沐子敬站在戰車上眺望遠處的關隘,身邊是身軀龐大的胡須大漢。
    “王爺,咱們還要等到什麽時候?”胡須大漢端著手,姿態倨傲,披在身上的白色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
    “靜待天時。”沐子敬頭也不回,簡單地回應。
    大漢眼睛一眯,隨手抓了抓梳成辮子的頭發,不滿道:“我不懂什麽天時,我這次出兵,是給天官第一的麵子。可千裏迢迢到這裏後,卻按步不前了,難不成是王爺怕了嗎?”
    “托舍族長,戰爭不一定要陷陣才能獲得勝利。有時,隻需陳兵陣前,局勢就會截然不同。”沐子敬聳了聳肩,回頭看了一眼寒族的族長托舍,表情很是輕鬆。
    他繼續道:“答應了你的好處,我不會食言,但在那之前,你和你的大軍都必須聽從我的命令。”
    托舍咬了咬牙,最後冷笑道:“你們這些中原人真有意思,總是喜歡說一半話,你是這樣,那個天官第一也是這樣。”
    “他不一樣。”沐子敬重新把目光投向遠處的關隘,在霧氣重重之下,多了幾分沉鬱。“他要做的事,一直是為了所謂的理想。而我,是忠於自己的使命。”
    此刻在皇宮之中,在敖離的強令之下,一隊衛兵從大殿門外進來,緊接著便將公輸右綁了起來。
    敖離可以輕易駕馭大陣,將法陣輸出的壓力控製在公輸右身上,從而使其無法反抗,很順利地就將其綁得嚴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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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現在不殺你,但我向你保證,一旦公輸長忌離開北固關,你會是第一個身死的人。”敖離冷冷地警告說。
    公輸右被綁了之後便沉默了,隻是跪倒在地上,垂頭搶地,看起來不是在懺悔就是在伏罪。
    公輸右沒有回應,敖離也不關心。對他來說,目的算是達到了一半。接下來他想優先搜捕太子敖一的下落。隻要敖一一死,他就立馬借助沐雪非和寒族大軍中的沐子敬聯係,爭取支持。
    “現在,帝國內部的威脅暫時解除。諸位,如今強敵環伺,隻有我可以為你們帶來勝機,爾等為何仍不臣服?”
    敖離此言一出,又回到了跪還是不跪的問題。
    眾大臣再度麵麵相覷,但態度較之前明顯動搖。一方麵是跟隨公輸右的大臣眼見公輸右落敗,引發對自己前途的擔憂。另一方麵是先前沒下跪的人,眼見敖離的實力後,也擔心自己的安危,因而態度逐漸轉向下跪,但還在作最後的動搖。
    眼見眾人臣服將成必然,敖離卻突然有種不祥預感。
    “你們為何不跪?”他重複了一遍,聲音更大了幾分。
    就在這緊要關頭,又有一個更為凶狠的聲音隨之而來。
    “我看誰敢下跪!”
    威嚴的聲音突然從他身後傳來,猶如洪濤,帶著出離的憤怒!
    敖離內心一震,猶如晴天霹靂,這個聲音他可太熟悉了……
    玉階下的眾臣紛紛抬頭望去,望向玉階之上,皇座的位置。
    刹那間,眾人同時放大了眼睛,滿目的難以置信。
    此時此刻,在玉階上的,隻有趙月靈還算平靜,旁邊的裴屸則是一臉的戰戰兢兢。
    而在視線的中心,則是那個發出怒吼的……“死去”的皇帝敖談!
    他居然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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