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來了。
    在陸續有人靠近血池周圍的過程中，在靠近他們的前麵，地麵上突然多出了一灘水。
    這灘水先是逐漸起泡，隨後慢慢升騰起一個不斷變化的水體，最後凝成人形。
    這般變化自然也都在眾人眼裏。
    盡管已經對在魔域見到的各種奇怪現象有所心理準備，但每次見到時，白晨還是會在心底忍不住讚歎。
    這個由水凝結而成的人就出現在他們麵前，是來找他們的。
    “九泉魔將。”
    英鐵和曲安首先向來人問好。
    原來是「殺」的又一位魔將。
    白晨和伏唯此前在修煉過程中曾經問過阿那關於「殺」的事，除了眠心外，旁人見的最多的便是魔將九泉。
    傳聞九泉有多張麵孔，時而乖張，時而溫和，既有人見過他的凶殘暴戾，也有人見過他的溫潤如玉……但所有人都同意的一點是——他是一位“大公無私”的魔將。
    雖名為魔將，但他在「殺」的地位，是基於殺主之下，魔將之上的“半主”。
    “其實沒有你們想的那樣複雜，在奪取鑰匙的規則變更之後，我隻是委派眠心來帶英鐵進入秘境，這是數日前就已通知了的事情。而無論有沒有規則的變更，那枚鑰匙本來就是給予你部的獎勵，要如何分配是你們的事。”
    九泉微笑著出現在大家麵前，悠然地解釋道。
    不得不說，和這些日子在魔域見到的各種歪瓜裂棗不同，這位九泉魔將，和眠心、曲安一樣，算是不多見的“正常人”扮相了。
    九泉的模樣即便按照人類的評價也算是生得俊俏，除了眼角稍黑，眉心有像釘子一樣的黑痣，其他的都跟人類長得一樣，沒有多出一個角，身後也沒有翅膀或尾巴。
    當然，生得近人，不代表白晨他們不感到緊張。作為唯二出現在魔物堆裏的人類，他們很難不感到緊張。
    “我要請英鐵為我辦事，總要付出一些報酬，這就是公平。我沒有告訴眠心關於鑰匙的事，所以她不知道，僅此而已。”
    九泉一邊走一邊說，說到最後時已經走到了眠心麵前。
    眠心仰著頭看他，瞪大了一對大眼，也不說話，本就空洞的眼神裏也看不出多餘的情緒。
    九泉俯視著她，雖然仍保持著笑容，但在眠心眼裏卻變成了一張有些陰森的笑臉。
    “眠心，你做的很好。接下來的秘境之旅，我們不在你的身邊，你也要做好。”
    “影子，影子會完成任務的。”眠心仰著頭，用她稚嫩的聲音回答。
    “九泉魔將不打算進入秘境麽？”曲安在後麵問。
    “三位首領約定了各方隻可派出一位魔將，我們選擇了眠心。”
    九泉在說話間，已把目光投向眠心身後的巨大骸影，他伸出手去，那骸影便退縮一分。
    他接著說：“「奇」派出的是魔將骨刺，「夜」派出的是隱饕。即便是沒落的「犰」，也派出了手下陰幹。你們在這裏看不到他們，不代表他們不在這裏。在秘境中，你們會見識到他們的存在。”
    “不是說天魔王狩會不許魔將參與麽，怎麽突然一下子來了這麽多魔將？”白晨忍不住問道。
    鑰匙規則的變化，魔將參與的程度，已經說明了這次天魔王狩會的不簡單。但白晨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究竟是什麽原因變成這樣的。
    “錯了，不光是魔將，其他人也來了許多呢。”九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說。
    白晨內心更加不安，但當他望向周圍時，那些懸停在百尺開外的空中的形形色色的黑袍人，隻是簡單地估算，便不下於百人。天魔王狩會隻有百枚鑰匙，為何會有這麽多人來到這裏？
    他的疑問越來越多。
    九泉的嘴巴輕微張翕，沒有聲音流於外界，但實際的話語已分別落入白晨和伏唯二人耳中：“我知道你們來到魔域不久，很多事還不夠熟悉，但此行秘境之旅是「殺」邀請諸位來到魔域的重要原因。準確地說，「殺」要請諸位幫忙取下名為劫燼書的寶物。我還可以告訴你，這裏的所有人都是為了它而來。”
    劫燼書？這是什麽東西？
    白晨和伏唯相互看看，伏唯搖了搖頭，他從未在宗門的藏書閣裏見過所謂劫燼書的任何信息。
    二人心有疑惑，但沒辦法向九泉那樣輕易傳話，好在九泉早已看出二人心中疑惑，答案接踵而至。
    “要解釋劫燼書，首先你們需要知道靈哀症。簡單的說，這是一種絕症，任何患有靈哀症的魔族人都在百年內死去。而劫燼書據傳可以治好這種絕症。”
    白晨和伏唯同時點頭，把劫燼書和靈哀症分別指代治病的藥和疾病，就很方便理解九泉的話。不過，白晨還是不理解的是，人類也有很多絕症，僅僅是為了其中一種疾病的解藥就如此興師動眾，真的合理麽？
    九泉再次看穿了他的心思，“靈哀症是一種所有魔族人都會得的病，區別隻在於什麽時候到來。”
    九泉說這話時的聲音沉重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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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晨和伏唯同時瞪大了眼睛。如果一種絕症對所有人都是必然的，那就不是病，而是大限。
    這下他們明白為何值得興師動眾了，甚至在白晨看來如今的動作還有些小了。
    “大概是十六年前，原本身患靈哀症的「奇」少主端突然回到魔域，關於劫燼書的傳言便是從那時開始的。因為少主端的病好了。人們上一次見到他還是在萬年之前，大多數魔族連萬年的壽命都無法企及，一個原本身患靈哀症的人卻活了萬年，人們便開始好奇他是如何做到的。”
    九泉的話娓娓道來，在他的眼中似乎重新看到了一個身披黑袍的青年步履蹣跚地踏入北都，向所有人宣告了自己的歸來。
    “在這個過程中，少主端告知了族人，自己是為劫燼書所救。那是他失落在魔宮秘境時的際遇，但也將他困在書中萬年。萬年之後，他從秘境出來，卻沒有把劫燼書帶走。至於理由，他沒說，或許在他看來，隻有劫燼書還在魔宮秘境，他才有和自己父親談判的籌碼，因為他那時還是被放逐的身份。但不管如何，已不妨礙劫燼書的流言四處蔓延。”
    “秘境百年開啟一次，如今對劫燼書的覬覦足以點燃熱情，造成了不同以往的局麵。你們可能會好奇，劫燼書一說，聽起來一直隻是少主端的一麵之詞。本來確實如此，但在一年前，當時所謂魔王重生的流言開始流傳，與此同時又有人從魔宮秘境出來，他就是狡勾寂。”
    狡勾寂？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令白晨和伏唯想起了當初在大幽山時的那位魔族使者。當初他們差點死在了那位使者手下，好在是怨靈大姐救了命。
    “對了，提醒一句，除了進入魔宮秘境需要特殊時期方可打開入口，從裏麵出來是無所謂時間的。這是為什麽少主端和狡勾寂能在其他時間出來的原因，但隻要有人從秘境裏出來，我們都會知道。狡勾寂是真墟後裔，出來後雖然是去了北都，但他帶來的消息很快便傳遍整個魔域。”
    九泉的目光如炬，神色也變得嚴肅。
    “他說，重生的魔王已返回魔宮。沒過多久，包括殺主在內的部落首領都在夢中見到了重生的魔王。直到神族大軍殺來，尚未完全重生的魔王死在神族手上。”
    九泉的聲音突然哀傷，“「殺」雖願為魔王出征，但此刻魔域尚未做好與神族決戰的準備，我們隻得隱忍。”
    他重新看向白晨，“魔王重生的流言被證實，而令魔王重生的人就是狡勾寂。他利用劫燼書重生了魔王，由此揭示了劫燼書的來源真相——它來自次代君主風生，是風生「不死」的本源，曆代魔宮守護者所守護的秘密，並最終由末代守護者劫燼煉化成書。”
    白晨吞了口唾液。他當初隨黑鐵軍出征時便有過疑問，魔王究竟是如何重生的？但這個問題沒人能回答他，因為就連神族都不知道。
    現在看來神族並非毫無知情。因為流言能在魔域傳播，神族想知道信息還是很容易的，唯一的可能是神族不相信有能讓人複活的所謂寶物。
    但在魔族人看來，這一切都和劫燼書必然脫不開關係。
    對於現在的他們而言，隻剩下了一個問題。
    “為什麽是我們？”白晨開口了，在場的所有人都能聽到。
    九泉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絲淺笑。
    “因為第二個出來的人也沒有告知空手而出的理由，我們需要一些別致的答案。”
    別致的答案？不同身份的人？
    白晨首先想到了他和伏唯的人類身份，難不成那劫燼書隻有人類才能帶出？為何魔宮重寶要人類身份才能帶走？感覺說不通……
    九泉沒有再繼續向他解釋，他往英鐵的方向走去，恢複起一貫的悠然說道：“其實我們還有第三個見過的人，不，從時間上看，應該算是第二個吧。”
    他走到了英鐵身前，嘴角含笑，“英鐵，我知道你仍然為當年惑無心的變節而耿耿於懷，但我也在當年失去了一位好部下。所以，這次的秘境之旅，我希望你能始終忠於我告訴過你的事。”
    他笑了笑，“我是公平的，我希望給予你的是獎勵，而不是後果。”
    說到“後果”二字，他的笑容消失，聲音也隨之發寒。
    “好了，秘境的大門正在打開，你們也該進去了。”
    在三座血池的上方空中，出現了一道裂縫，就像空間被撕裂。隨著這道裂縫越來越大，所有人的目光也全都被吸引過去。
    秘境的門打開了。
    百寶眉頭一皺。他離開了原來的位置，自從九泉出來後便不再刻意留意他們。主要是他對九泉不知根底，擔心會引來九泉的注意。
    另外，他也發現了來到這裏的人遠超百人的規模。當大門徹底打開之時，大家還算冷靜，直到來自幾大部落的魔將領著人紛紛進入秘境之後，剩下的人終於不再淡定了。
    過去的魔族傳統終究隻是彼此的口頭約束，在利益麵前毫無規則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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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一場戰鬥打響了。
    好在白晨他們已經隨眠心進入秘境，而九泉重新化作了水跡，消失不見，隻當是看不見這外麵的爭鬥。
    趁著混亂，百寶快速往秘境大門趕去。幾個魔族人看見百寶往大門趕，便覺得百寶有鑰匙在身，很快就追殺上來。
    不過有亭雨侍保駕護航，這些人還近不了百寶的身。
    突然，百寶在秘境大門前停住，沒有一鼓作氣衝進去。倒不是因為他沒有鑰匙，魔宮於他而言隻是回家罷了，他隻是忽然覺得在如此多人參與的盛會之中，最後隻有百人能進去，太可惜了。
    既然如此，讓我來添一把火，讓它成為名副其實的盛會吧！
    他轉過身來，背對著身後的裂縫。此刻他踏空而行，不過不是向前，而是倒著走，一步一步地讓自己融入裂縫之中。
    “走吧。”
    亭雨侍聞言點頭，直接脫離了幾個人的圍攻，轉身也鑽入裂縫。此時那身後幾人窮追不舍，眼見亭雨侍鑽入裂縫，自己卻刹不住車，也跟著鑽了進來……
    這個奇異的舉動瞬間被在場的所有人捕捉到了。
    “那幾個人沒有鑰匙也進去了？”
    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更多人直接往秘境大門飛去，而毫無例外的是都如前人那樣輕易進入秘境。
    秘境向所有人開放了？
    眼前的景象猶如驚天霹靂，眾人紛紛蜂擁而至……
    “少主，秘境的門好像出現問題了。”妖棲躬身在赤銅轎邊，低聲說道。
    此刻他們浮在黑雲之中，妖棲足下浮空，修長的身體纏著昏黃的樹枝，編成長繩的發鞭從頭頂垂落，擋不住沒有五官的臉龐。
    “自尋死路。”赤銅轎中傳出的聲音不悅，“看來是鑰匙破碎之後造成了意外，讓秘境大門向所有人開放了。”
    “少主！反正這麽多人都進去了，我們為何不進去？”以骷髏火焰形態現身的魔將鬼火以其一貫張揚的語氣說道，“把裏麵攪個天翻地覆，這才叫熱鬧！”
    “無腦的家夥，我們又不是非要在今天畢其功於一役。”懸坐在黑雲上的獨眼魔將不屑地說，“隻要少主在這裏，殺主和夜主就不會進入秘境。我們需要秘境陷入混亂，但隻是我們想要的混亂。”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赤銅轎中忽然傳出輕笑，“殺主和夜主未必一定相信劫燼書的存在，但我相信他們同樣不敢不信。但我們，一定會信。”
    “開始了。”
    ……
    穿過秘境門，白晨落到一條青銅鑄造的道路上。說是道路，其實以其動輒上百尺的寬度而言更像是一個廣場，隻是它一直往前延長，直到完全看不到的盡頭。
    在道路的兩側，是完全不可觸摸的黑暗，沒人知道掉落進去會變成什麽，也沒人會去嚐試。
    “這裏就是魔宮秘境裏麵的青銅輪回道。”最前麵的英鐵向著身後眾人解釋。
    當然他的解釋主要針對第一次過來的白晨、伏唯和假扮成百寶的阿那。
    “輪回？”
    白晨三人頓時警覺，想起了無界地的遭遇。
    “隻是指這裏青銅道的走向宛如迷宮輪回，難以找到出路，不是你們想的那種「輪回」。”曲安眨著單眼，靠在白晨身邊說。“以前老爹總是喜歡跟我說他當初費了多大的勁才找到出路。”
    “嗯。”英鐵點頭，“雖然我走過一次，但青銅輪回道的本質是分布在魔宮內部不同空間的道路，隻要進入秘境存在足夠的時間差，便會被傳送到截然不同的位置。眼下這條道並非我當年走過的道路，所以……”
    他最後看向了眠心。
    眠心在翻看自己的黑色小本子，沒有在意其他人的談話。在將本子收好後，才注意到其他人投射過來的目光。
    “目的地。”她直接問英鐵。
    英鐵眼珠一轉，訕笑道：“若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樣東西應該是在吞靈殿之內……我們首要通過輪回道找到天陰宮，我記得如何從天陰宮找到吞靈殿的路。”
    眠心沒有質疑英鐵，也沒有回應。她扭頭望向道路盡頭，身後的巨大骸影飛出，朝著前方行進。
    “影子要回家了，我們跟上吧。”
    眾人不敢多言，在眠心浮空起來跟著飄去的同時，他們也各自動身跟上。
    眠心的速度不快，但即便如此，白晨和伏唯二人仍然需要驅劍禦靈跟上。不同於平常選擇踏劍飛行，這次他們用的是禦劍於身的術法，不使劍器外露亦可借勢飛行。
    當然，比起尋常的踏劍飛行，這麽做要費力一些，但好處是避免在這種環境下被人認出人類身份。所謂一通百通，自從通曉了禦劍，白晨就在伏唯那裏學來了這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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