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韓老實的柯爾特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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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綹子馬隊行進之下,掀起的煙塵都飄到了炮台上,在三四百米外勒住韁繩,馬還在上躥下跳,“噅噅”嘶鳴。
    一個瞪著牛眼珠子的漢子催馬向前,用鞭子支了支水獺皮帽子的前臉,高聲大喝:
    “趕緊把圈子大扇給爺台打開,否則砸進去可沒好果子吃,嘎拉哈給你剔出來!”
    這是“馬傻子”綹子當中四梁之一的炮頭,報號“包打一麵”。
    “包打一麵”摘下馬肚子上斜掛的金勾槍,在二百米外“啪”的一槍,精準命中了垛口上掛著的氣死風燈,玻璃罩打得粉碎。
    先來一個下馬威!
    韓老實躲在垛口後麵,扯著脖子喊:
    “櫃上的,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何必動刀動槍,奉上五千塊現大洋、二百擔粳米白麵,買條蛐蛐路,以後都是熟脈子朋友)!”
    “少扯那南朝北國,誰叫你個老癟犢子瞎了心。再者說,把圈子砸開,啥好東西還不都是爺台的!”
    “砸窯!砸窯……”胡子齊聲呐喊,凶焰正盛。
    韓老實搖搖頭,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準備開尅吧!
    待天色擦黑之後,綹子八柱之一的“總催”開始揮舞一麵三角風旗,督陣從西南、西北方向開壓。
    打頭陣的胡子身上纏著帶飛爪活扣的大繩,尋陰暗處往前蹭,最前麵還有身強力壯的推著架子車,車上摞起來澆過水的豆餅袋子。
    “包打一麵”帶著管直的老胡子,在後麵打排子槍壓製炮台上的火力。
    但韓家大院也不是紙糊的,乃是“走吉星”布局:牆頂帶垛頭,炮台有起脊,院牆一丈八尺高,貼一層黏米汁溜縫的三七青磚。
    大門一丈三尺寬,外包厚鐵皮。
    裏麵是三進兩跨格局,常年雇的長工、丫鬟、仆婦、馬夫、賬房有一百多人,其中使快槍的炮手就有四十人,清一色的漢陽造。
    此外還有農商會長王子儒支援的四十個團丁,也全是裝備快槍,至少也是套筒槍。
    炮手將浸透美孚火油的磚頭子點燃扔出去,火苗子呼呼竄起,照亮一塊塊空地,槍聲響個不停,子彈拉著鳥雀鳴叫聲劃破夜空。
    打到半夜時,胡子竟用騾馬拉來一門開花小鋼炮。
    一般綹子不要說不可能有這東西,就是白送一門也不會操弄,畢竟炮兵可是技術兵種。
    但“馬傻子”的綹子顯然就有會操炮的。
    除了前兩炮打空,接著都打在圍子牆或是炮台上,牆磚四分五裂。
    幸好之前修圍子時不計成本,草辮子裹黃泥壘了足足兩丈厚。而炮台更是青條石堆砌,有三合土摻黏黃米汁打底,所以依舊堅挺。
    又有一炮射正,把大門轟出破洞,但是門後麵早已堆滿了澆水的豆餅垛子,封得嚴嚴實實。
    一直打到半夜,胡子才撤下休整。
    但大掌櫃“馬傻子”並不氣餒,因為真正的殺手鐧根本就不是開花小鋼炮,綹子八柱之一“插千的”已經拍胸脯打包票:韓家大院很快將會不攻自破……
    “東家,進屋上炕歇歇腳,可別把身板熬壞,打仗的事情你就放心吧,就咱這走吉星的圍子,除非胡子長了翅膀!”說話的是外號“於大驢子”的炮手。
    於大驢子二十五六歲,儀表堂堂,使一長一短兩支槍,長的是東家提供的漢陽造,短的是自帶的七星子。
    此時燈籠火把、亮子油鬆把大院照得亮如白晝,都在抓緊時間休整。
    韓老實搖頭:“兵臨城下,將至壕邊,放鬆不得,再說胡子還有開花鋼炮。”
    旁邊另一個炮手大聲道:“開花鋼炮又能咋地?咱這槍管子也不是吃土的!”
    韓老實嗬嗬一笑,道:“那就全靠大家賣手腕子了,後院正在做撒紅小豆的黏米切糕,蘸白糖敞開了吃!”
    炮手們聽了全都興高采烈,韓老實又掏出兩盒海盜牌煙卷,散了一圈。
    於大驢子笑嘻嘻的接過一根,夾在耳朵上,劃一根洋火先給韓老實點上,自己則是從腰帶上斜掛的煙荷包裏掏出煙絲,塞進紅木短杆煙袋鍋。
    那煙荷包是鹿腿皮縫製,狀似犀牛角,描刻“呂布戲貂蟬”的小畫。
    上麵拴一根乳白色牙簽,是用雄性黃鼠狼莖器做成,下麵還當啷著兩顆飽滿的山核桃,不知道被誰盤得油光發亮。
    這時長工抬著熱氣騰騰的黏米切糕從後院出來,鶯鶯燕燕的各房夫人也都露頭了,個個膚白貌美,歲數最大的其實也才二十七八歲,正是迷人的好時候。
    “老爺,你就回房歇著吧,在這幫不上忙,背不住還得添亂……”三夫人扭著豐腴白膩的身段,搶先嬌笑著走過來。
    她原本是寬城子董家戲班子的刀馬旦,進門之後放下了功夫,身上開始長肉,卻更加可人,白晰修長的手指扯住韓老實的襖袖子不放。
    而那媚眼如絲,卻是不著痕跡的劃過兩顆飽滿的大核桃。
    韓老實架不住拉扯,被簇擁著回了後院。
    天光放亮之後,胡子已停下進攻,韓家大院的炮手和團丁也輪番下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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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上午時分,韓老實破天荒的紮起一條牛皮腰帶,上麵斜跨深棕色槍套,插一把象牙柄的銀白色六響轉輪槍,引來眾人暗中的指指點點:
    “都白瞎這麽帶派的槍了!”
    夫人們哈欠連連,也有掩嘴偷笑的。有一個算一個,嘴上不說,內心想法一直就是當家的除有錢外,其他方麵沒法提,沒有男子氣概。
    但是對於韓老實的鈔能力又實在沒有抵抗力,所以還得伺候著。
    早被扣上一頂“人傻錢多”帽子的韓老實,此時腆胸迭肚的登上西北角炮台,身後跟著新一波換崗的六個炮手,其中就有於大驢子。
    都說“西北角,過橫道;槍一響,完蛋草”,因為圍子西北角都相對偏僻,所以更容易被視作突破口。
    把縣城來的團丁換下來之後,於大驢子和另一個外號“左老狗”的炮手不動聲色的對視一眼。
    緊接著三夫人竟也風擺楊柳一般的登上炮台,還背著一杆洋炮。
    韓老實眉頭一皺,道:“你上來幹啥?”
    三夫人揚了揚手裏端著的小笸籮,裏麵裝滿了瓜子:“老爺,我上來給你們送點零嘴兒!”
    於大驢子的左手握住懷裏的七星子,在後麵瞄一眼迷人的腰臀線,咽下唾沫:這段時間大院裏雞犬不寧,多日沒開葷。
    不過,很快就可以終日廝磨了。
    左老狗也不經意間把漢陽造從垛口槍眼上抽下來。
    而那四個炮手渾然不知殺機浮現。
    韓老實意味深長地說道:“洋炮要是使喚不好,大牙都能崩掉,趕緊下去待著吧!”
    說完轉身扶著垛口往外了望,外麵的胡子似乎要有動作。
    三夫人嘴上說“好好好”,卻在背後不聲不響的端起了洋炮。
    於大驢子懷裏的七星子叫起機頭,左老狗袖裏的短刀悄無聲息滑落在手:兩人做好了分工,各自負責幹掉兩個炮手,清空西北角炮台,裏應外合,這韓家大院一鼓可破!
    此時,炮台上的空氣似乎在凝固。
    這天氣也是奇怪,昨天還是寒涼料峭,今天已經是暖春熏風,一群老家賊撲棱著翅膀從天空飛過。
    接著就聽到一聲清脆且又明顯過於悠長的槍響,十分怪異。
    而且幾乎就是在同時,還有“呼通”一聲洋炮打響。
    把那四個炮手嚇得一拘靈,驚慌之下扭頭觀瞧,正看到於大驢子和左老狗委頓著倒下:一個被打碎了脖子上的喉結,另一個是太陽穴上紅的白的正往外湧。
    而肥美可人的三夫人則是仰麵放躺,光潔的腦門正中間有個槍眼。門牙也崩掉了,顯然是在後仰時洋炮摟火,因為端得過高,後坐力砸在嘴上。
    洋炮對天摟響,鐵砂子轟出,從天上劈裏啪啦掉下三隻老家賊。
    韓老實吹了吹槍口,這是一支本不該出現在這個年代的柯爾特蟒蛇。
    又甩出一套炫酷至極的槍花,最後幹淨利索地插回槍套。
    那四個炮手的下巴頦都快掉地上了。
    “都傻愣著幹什麽?喊人上來收屍啊!”
    韓老實看著地上的女人,搖頭歎氣,然後在於大驢子的煙荷包上跺了兩腳,把那兩個盤得油亮的大核桃踩得粉碎:作為一名擁有金手指的堂堂穿越者,卻鬧了一個大草原,誰能告知問題出在哪?
    在線等,挺急的……
    胡子在屯西頭的打穀場休整,不時的有馬隊在屯子裏往來馳騁,肆無忌憚的開著粗野玩笑。
    屯子裏的各家各戶聽到要鬧胡子了,不用勸離就全都拖家帶口的投親靠友。
    胡子把沒帶走的牲畜宰殺,再踹開各家門戶把鍋台上的鐵鍋拔走,做飯用。
    此時打穀場已經支起一排排鐵鍋,木頭柈子的火苗舔起老高,肉在鍋裏翻滾起伏。
    “馬傻子”與“交得寬”吃過飯之後,在打穀場旁邊的一處人家火炕上點起煙燈,烤了兩個焦香的大煙泡,一邊吸得飄飄然,一邊有些焦急的等待韓家大院內線發動。
    望眼欲穿。
    畢竟匪綹不可能無限製的在此肆無忌憚停留。
    此時忽聽韓家大院的方向傳來五聲頗有節奏感的槍聲,子彈拉出的“滋滋”長音,令人心悸。
    片刻之後,又是五聲槍響。
    打穀場的臨時營地的喧囂聲如同炸了營一般,很快就有人來報。
    等他倆趕到現場一看,隻見打穀場上的大鍋全被崩開了,湯水撒在柴火上冒起刺鼻白煙。
    三匹拴在大柳樹下麵的大馬,倒在血泊當中。
    還有兩個胡子躺在地上,已經蹬腿咽氣了。
    此間距離韓家大院少說也有八百米,屬於一槍開外,不然胡子也不敢愜意的躺狼皮褥子上曬著太陽。
    這槍頭子得硬到何種地步?
    而且,到底是什麽槍才能打到這個距離?
    “馬傻子”與“交得寬”以及其他四梁八柱皆大驚失色——自打拜了達摩老祖之後,走馬飛塵,全靠手中槍吃橫飯,但誰見過這陣勢!
    那自詡槍馬無雙的“包打一麵”,此時對著韓家大院方向伸出了大拇指。
    這不是在讚美,而是估算距離。
    卻喜提一聲槍響,7.62毫米突緣彈緊貼“包打一麵”頭頂打著旋兒竄過,把帽子打飛,在頭皮上犁出一條血槽。
    “我頭還在嗎?有眼兒嗎?”
    “包打一麵”手摸頭頂,驚慌的樣子,如同被二十個醉漢堵在被窩裏的小娘們。
    眾多胡子駭然之下都往後挪步。
    好漢不吃眼前虧,滑!
    很快,胡子就撤得幹幹淨淨……
    半個月之後的一天上午,韓老實頭戴一頂巴拿馬禮帽,鼻梁上架一副圓墨鏡,身穿十分新潮的藍呢料仿軍服上衣,馬褲配牛皮靴。
    簡直是換了一個人!
    扳鞍認蹬,翻身騎上一匹全套鞍韂嚼環的兔青兒馬,槍套裏的柯爾特蟒蛇在春日陽光下閃出點點銀芒。
    馬肚子旁還斜掛一杆長槍,如果有識貨的可以認出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svd狙擊槍。
    這兩樣本不該出現的這個時代的東西,都是屬於穿越而來的福利……
    輕輕一帶馬韁繩,兔青馬前蹄高高揚起,一聲嘶鳴之後,放開四蹄疾馳而去。
    這大關東,韓老實自此開始才算是真正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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