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劉老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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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時節,發源於長白山的鴨綠江遠比平時寬闊,正適合行排走水。
    鴨綠江在寬甸一帶的白石砬子屯一馬平川,水流平穩,於是就有了固定的排窩子,老排到此下纜繩有客店住,打尖吃飯,休息一夜之後再出發。
    這客店也分白店和紅店,後者會有紅果挎著筐在客店亂竄,兜售關東糖、炒花生、油炸糕之類的吃食,順便兜售自己。
    不過,給長白和順東木場子放排的劉老鴰,此時卻沒有心思扯犢子,因為本來已經解開傻繩準備打棹出發,但是木排卻離了歪斜,一直吃不住水線。
    後麵漕船上的人急得幹跺腳,幫棹、尾棹反複檢查多遍,都沒發現有啥問題,隻能全都看著劉老鴰。
    劉老鴰是排幫的把頭,也叫“頭棹”,乃是排幫的主心骨,隻能他來拿主意!
    劉老鴰默默抽了一袋煙後,打發半拉子買來一個豬頭,又準備燒酒香燭,然後他穿上神裙,扮起麅頭帽,左手持文王鼓,右手揮武王鞭。鼓聲響起,扭動身形,腰上鈴鐺搖動,唱起蒼涼神調:
    “叫一聲老山王唉,許下豬一口是酒一缸;武王鞭來文王鼓,缺了幫兵不起堂;鞭鼓打響擺桌案,香燭供品在中央; 老山王,山大王,請你快來把酒嚐;弟子無名也無姓,隻求木排放順當;今天行排不走水,弟子心裏真慌張,快請山王來相幫……”
    沒辦法,作為排幫的頭棹,就必須得這麽全麵,上識天文下知地理,懂黑話切口,有時還得請神扶乩。要知道鴨綠江放排需經過十八處哨口,麵對急流險灘,沒點東西可不行。
    而劉老鴰能夠在八萬木把勞當中闖出偌大名聲,那肯定是有兩把刷子。
    劉老鴰老家在山東冠縣,庚子年他和他爹都參加了義和團,失敗之後被逼無奈之下隻能闖關東落腳在長白,那一年正好18歲。
    因為能文能武,而且走南闖北見多識廣,所以索性吃起了排飯,沒多久就成為排幫的頭棹。
    別人放排到安東之後縱情享樂,不把錢花幹淨誓不罷休,而劉老鴰卻是有時有晌,所以每年都能攢下至少四百塊銀洋。
    就這麽攢了十多年,然後在兩年前娶了一個十八歲的漂亮小媳婦,索性洗手上岸。本打算等小媳婦給生個大胖小子之後,就回關裏老家,買房置地,過安穩日子。
    結果萬萬沒想到啊,大胖小子沒等來,前段時間小媳婦卻顛兒了——順便把他攢下的錢也卷走一大半。
    這就很有些不美觀了!
    所以,劉老鴰這次出山,也屬於是雙向奔赴……
    昨日經過老惡口的時候,本就水流湍急,又趕上電閃雷鳴,暴雨如注。兩百米長的木排在江上如同翻滾的惡龍,排頭水線翻起一人高的濁浪,極難控製,連帶著後麵的漕船都吃瓜落,當真是浪頭險灘急又急,人排一起滾。
    若是排頭離了水線可能觸碰暗崖,而排腰、排尾則在江水衝力作用下繼續向前,最後全堆積於排頭,即放排人聞之而色變的“起垛”,那可就廢廢了。
    幸好有他劉老鴰坐鎮:“二棹使沉,幫棹穩,往右吃水線!”“尾棹替二棹,二棹加舵!”
    而且在排頭向暗崖那邊靠過去的關鍵時刻,劉老鴰健步跳到岩石上,用木棹死命抵住排頭,兩膀較力,排頭一點點蹭過暗崖,順利通過老惡口。
    排幫也全累屁了,躺在排上喘粗氣,而後麵漕船裏的主事人更是長出一口氣,之前已經驚嚇得麵如土色,生怕木排起垛……
    雨過天晴,一輪紅日緊貼西山,前麵就到了白石砬子,傻繩還沒等拴好,就已經有人來叫客:
    “爺們來俺家住,有大白梨陪著喝酒!”
    “來俺家,俺能說動老趙家小媳婦……”
    排幫裏馬上就有人活心了,“真是小媳婦?不會是拿死期孩子蒙俺吧!”
    死期孩子指的是專門從業者,顯然這小子是姓曹。
    結果大家都樂嗬了一宿,今天起排時候卻遇到了邪乎事兒,劉老鴰隻好裝扮起來,一番操作之後,木排還真就順利出發了。
    後麵大漕船裏的主事人不禁得意地點點頭:這錢是真不白花,一分錢一分貨!隻要這趟排能順順當當的放到安東,五千銀元算個屁……
    起排之後,八米寬、二百米長的木排在江水當中飄蕩浮沉,串起來原木最細的也有腰那麽粗,而粗的甚至要兩個人手拉手才能合抱。
    一絲風都沒有,木排前後左右插著寫有“東和順木場”的彩色排旗,此時都耷拉了下來。
    沒有風,所以水流平緩,而行進速度也就非常慢,一天都不一定能走二三十裏。
    劉老鴰倒提著煙袋去了後艄的花棚子,裏麵供奉著老把頭神的牌位,拈起三炷香用洋火點燃,插在香爐碗裏。
    然後一屁股坐在花棚子裏鋪著的鬆樹毛子上麵,看著棚板的木紋靜靜地出神。
    劉老鴰這個精細人,早就意識到了一件事:這趟排,不簡單!
    一個是給的價碼高得出奇,那些木場子的大櫃、二櫃都是算計到骨子裏的人,無緣無故的不可能給這個價碼,正常頭棹作為排幫的領頭人,放十二副排到安東,能拿六七百塊銀元已經是大價了,而這次直接翻了八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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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一個就是後麵的二層槽子船,說是捎帶的山貨,但是上麵的二十多個夥計卻是全程不下船,吃住都在裏麵。而且劉老鴰的眼睛多毒啊,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些人根本就不像是夥計,倒像是廝殺漢。
    不過,現在說別的也晚了,一千塊現大洋的定金都收下了,撂挑子是不存在的。再一個,他就是一個扛活的,其中的彎彎道道與己無關,隻要順利地把這趟排給放到安東就行了。
    而劉老鴰也確實是有這個信心,畢竟幹這行二十來年了,從未出過任何差遲。
    這,就是金字招牌!
    然後等拿到四千塊銀元的尾款,就可以——就可以再娶一個小媳婦……
    嗐,莊稼不收年年種嘛。
    聽到蝲蝲蛄叫還不種黃豆了呢,他劉老鴰就不信這個邪!
    就在劉老鴰暢想未來的時候,木排前頭卻傳來一陣呼哨聲,不由心頭一震,趕忙出了花棚子。
    果不其然,隻見兩個麵如黑鍋底、頭發刺毛撅腚的漢子,不知啥時候從岸邊跳到了木排上。
    為首的一個是腰上別著匣子槍,另一個就比較寒摻,隻有一支撅把子鐵公雞。
    為首一人大聲道:“誰是把頭?”
    劉老鴰知道這是遇上吃打食的胡子了,趕忙雙手舉過左肩,道:
    “我是把頭,櫃上的辛苦了,泰和泰和!”
    “泰和泰和,馬高了,蹬短了,花亭子缺大餉,還得靠把頭給張羅……”
    沒法拒絕,因為此時岸邊草稞子當中保不齊就有槍瞄著呢。
    “好說好說,兩張嘴啃的是一張排,湊江足元掖啃個草卷!”說著,劉老鴰一招手,就有半拉子從花棚子裏把褡褳出過來,掏了三十塊現大洋。
    破財免災,這就是過路費。
    三十塊銀元屬於正常價,胡子也不會獅子大開口,否則沒人幹這一行了,他們也得喝西北風。
    所以拿了錢之後就呼哨一聲,跳下木排走人了。
    與此同時,後麵槽子船上層也默默收起了麥德森輕機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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