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牛子厚的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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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逢喜事精神爽,但如果是正逢糟爛事,那精神肯定就是不爽。
    比如這牛子厚。
    本來今天是他的壽辰,心情應該相當不賴,但事與願違。
    主要是源升慶總號報賬已經有了初步結果,七百四十六家分號、支櫃,在上一個三年賬期利潤浮收三百萬銀元,年均一百萬銀元。
    表麵上來看,這其實已經是一個相當巨額的數字——一年毛收入一百萬銀元,相當於一萬個打工人的年收入。
    但是放在船廠牛家這裏,就不夠看了。與上一個三年賬期相比,豈止是腰斬,簡直就是膝蓋斬。
    據說有人出門沒撿到錢就自覺吃虧,那麽對於資本家而言,掙的少那就是虧了。
    更不用說船廠牛家家業大,各方麵的開銷自然也大。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此時牛子厚背著手,邁起四方步往大花園走,正遇到了源升慶總號大掌櫃劉壽清——這大掌櫃,就相當於後世的ceo。
    隻見劉壽清四十多歲,穿一襲細布青色長衫,手持折扇,頗有一些風度翩翩。見到牛子厚的時候,他先歎了一口氣,道:
    “東家,這報賬結果我本打算先不給您看,過一個舒心的壽辰再說。結果也不知道是哪個多嘴的,擎等著讓東家糟心——說起來也是我無能,慚愧至極……”
    牛子厚擺擺手,“敬亭,可不能這麽說,你我都心裏清楚,世事紛雜,洋行勢盛,此乃非戰之罪!你能把局麵穩到這個地步,已經是超出預期了,所以切勿自責!”
    這劉壽清,字敬亭,河北撫寧人,很早之前就開始給船廠牛家效力,忠心耿耿。而且這人還是青幫家理的“大”字輩高人,與上海灘的青幫頭子朱葆山是親師兄弟。
    能力相當夠用,勞心費力的操持著源升慶總號,但奈何形勢比人強,時局動蕩不安,本身買賣就難做,再加上源升慶最掙錢的銀號麵對著陸續入駐關東的洋人銀行,隻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盡管劉壽清頭發都白了一小半,卻還是沒有卵用。
    “東家,咱們動用大筆資金買入羌帖,我總感覺心裏不踏實。據我觀察,在洋人裏麵,俄國人比日本人還不好打交道,表麵看著粗獷豪爽,喝酒時候勾肩搭背,實際心裏有他們自己的小九九,一不留神就被坑了。”
    劉壽清一提到老毛子,就有些頭疼,順帶著對羌帖也有質疑。
    看牛子厚沒說話,劉壽清又道:
    “咱就說那孟督軍吧,這次好像也是被俄國人給坑了,購買的三千杆連珠槍,錢款都結清了,槍卻遲遲不到——據說是要給統一更換新出產的槍簧,但是每杆槍需要另外加收二十銀元,而且不換還不行,否則三千杆連珠槍無法交割……”
    牛子厚聽得直搖頭,老毛子確實是有些扯淡,因為一杆全新的連珠槍運到船廠的最終價格也不過七十五銀元,而一根槍簧就另外加收二十銀元,簡直是離了大譜了——就算是用黃金打造的槍簧,也不值這個價呀!
    不過,牛子厚對於羌帖還是很有信心的,畢竟有一個列強的國家信譽以及中東鐵路做背書,再不濟也就是沒升值而已,哪有紅口白牙、白紙黑字,直接不認賬的道理?
    劉壽清看牛子厚不置可否,也就不提這茬了,畢竟人家才是東家。
    “東家,那個五龍以及隨行的四梁八柱全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見了,前天還在烏拉街那邊的客棧住下,說是給您帶來了一件寶物做壽禮。而且前些日他們在廟香山一帶差點就捆住了邊金韓家的兩個千金小姐,可惜功虧一簣。”
    五龍綹子作為船廠牛家的黑手套,平素一直都是劉壽清負責聯絡溝通,這次怪異的消失在眼皮子底下,屬實是讓他感覺有些意外。
    牛子厚眼光閃動,道:
    “之前津門譚家的大小姐托咱們幫忙打探找人,最後卻找到了五龍綹子住的那家客棧。不出所料的那話,與五龍作臨時鄰居的恐怕就是風頭正盛的龍灣韓老實。而五龍那些人,恐怕是凶多吉少,遭到韓老實的毒手了。”
    劉壽清倒吸一口涼氣:“龍灣韓老實?他來船廠所為何事呢,而且往日無怨近日無仇,韓老實為何要趕盡殺絕?”
    牛子厚道:“此人做事,全憑隨心所欲。不過,這事咱們就裝作不知道,切忌聲張。那龍灣韓老實與邊金韓家不睦,如果他能像滅掉懷德韓家那樣,一鼓而下的滅掉邊金韓家,那麽咱們船廠牛家好歹也能跟著喝到一口肥美的湯汁,所以即便不是朋友,也肯定不能是敵人!”
    劉壽清有些遲疑,“那五龍綹子兩千來人,也是咱們背後架攏多年才培養起來的,用著還算順手,這說沒就沒了嗎?”
    牛子厚若有所思的說道:“關東的天,要變了呀!那張奉天虎踞龍盤,又與龍灣韓老實結成聯盟,而某人卻隻有婦人之仁,如何能鬥得過張奉天?往後這綹子什麽的沒有前途,所以趁此機會切割了也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說到這裏,牛子厚看了看左右無人,才又對劉壽清說道:
    “這次督軍孟恩遠與龍灣韓老實算是鉚上了。我看那龍灣韓老實八成就是衝著孟恩遠來的,這次龍爭虎鬥,隻要龍灣韓老實能不落到下風頭——或者說,能扛得住孟恩遠的三板斧,那麽咱們決定船廠牛家以後不妨與他暗通款曲,憑此機會也許能止住頹勢,猶未可知呀!”
    劉壽清也感覺有道理,不愧是以精明著稱的牛家人,之所以能夠從一家小雜貨鋪發展成富可敵國的巨無霸,依靠的其實根本就不是什麽生意經。
    做買賣,無非就是低買高賣而已。
    最關鍵的,乃是結交人——或者說是,找靠山!
    要不是牛子厚乃是青幫“大”字輩高人,要不是牛子厚晚清時期結交巡按使孟憲彝,哪有今天這陣勢?相反,掙錢越多,就越是待宰的肥豬。
    而今天,牛子厚見風使舵,又要開始押寶了。
    “可是,咱們與龍灣韓老實不熟啊!” 劉壽清說出了一個現實情況,因為真的不熟,甚至就連人家長啥樣都不知道,屬於背著豬頭找不到廟門。
    牛子厚頷首道:“無妨,此事還需著落到津門譚家大小姐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