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偉大的老佛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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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園買夏數荷錢,別墅誰營兜率天。
    半可亭空鴻雪漶,不堪花木憶平泉。”
    這是清末民初著名大詩人張之漢所作的《萬泉河雜詠》,說的就是東三省總督趙爾巽在奉天城所建別墅的優美環境。
    這趙公館緊鄰映星湖,前後左右都沒有人家,獨占了風景最優美的一方天地,有亭台樓閣、水榭花木,甚至盛京八景之一的“萬泉垂釣”也被囊括其中,輻射麵積可以與後世沈陽的萬泉公園基本重合。
    趙公館有東、西、中三個院落,中西合璧,外加兩個大花園,後來被列為景點的趙公館,其實已經不是最早那個了,隻殘留一個中間的四合院而已。
    真要論起宜居性,不論是中街的前清皇宮,還是大帥府,與趙公館相比那都差得遠了。
    可見,這位前清東三省總督趙爾巽,也是懂享受的。
    當此時也,郎朗清風吹過荷塘,半可亭中的趙爾巽雖然已經年近古稀,精神頭卻很好,麵色紅潤,身穿一襲寶藍色的湖綢長衫,風度斐然,頗有氣場,一看就是久居高位的大拿。
    他靠在太師椅上,雙目微闔,正聽人議事。
    議事的都是清史館的編纂,一個叫繆荃孫,另一個叫朱鍾琪。
    隻見繆荃孫打開手中折扇,扇麵上“萬古崇清”四個字十分醒目,嘴上說道:
    “孝欽皇後臨朝四十餘年,獨坐雲霄鳳儀,澤被蒼生萬民,其功在國亦在民,堪稱萬代賢後,理應單獨立傳,作《孝欽太後本紀》,依後漢書和熹鄧皇後、宋史章獻明肅劉皇後例……”
    與繆荃孫對坐的朱鍾琪,聽得嘴歪眼斜,失去了表情管理能力。
    這孝欽皇後,即西太後——慈禧老佛爺!
    這清史的晚清部分,不論如何都肯定是要有慈禧老佛爺粉墨登場的。
    按照繆荃孫的意思,慈禧老佛爺是不世出的萬代賢後,於國於民,功高蓋世,所以應該給升格為“本紀”。
    因為有司馬遷的《史記》在前麵打樣,後來的二十四史基本都是以史記中的“本紀”、“列傳”、“誌”、“表”為編撰體例。
    本紀的地位自然是要高於列傳的,能單獨做本紀的那都不是一般人。比如在《明史》當中,本紀隻有十五個,無一例外,全都是皇帝。
    慈禧老佛爺要是泉下有知,指不定要從菩陀峪定東陵當中鑽出來,親手摸摸繆荃孫的狗頭,以示鼓勵……
    其實以慈禧老佛爺的影響力來看,列為“本紀”也不算十分突兀,但是繆荃孫用的理由就太扯犢子了。
    朱鍾琪斟酌了一下語言,終於忍不住說道:
    “孝欽擅政,戊戌之後,囚德宗於瀛台,獨握朝柄,釀拳匪之禍,實亡清室。以本人之愚見,雖可單獨為孝欽立傳,不以儕諸後妃,但本紀之隆譽,太過了!”
    其實在清史館當中,也不全是遺老遺少,比如這朱鍾琪就是如此。
    朱鍾琪等人對於前清並無眷戀之情,之所以進入清史館任職,一個是為了飯轍,另一個也是想要施展胸中所學。
    奈何這清史館歸根結底還是遺老遺少的勢力地盤,總編撰趙爾巽更是把屁股歪到了北美五大湖。
    果然,趙爾巽把兩眼一睜,虎目含威,精光一閃而逝,道:
    “是否作《孝欽太後本紀》,且容日後再議。”
    朱鍾琪一瞅這架勢,就知道咋回事了,所謂日後再議,那隻是借口而已。他的據理力爭,顯得屬實是軟弱可笑。
    反正這也正常,畢竟趙爾巽可是旗人——漢軍正藍旗!
    而且趙爾巽既然能在晚清時期混得風生水起,成為貨真價實的封疆大吏,尤其是能在滿人老家擔任東三省總督,如果說沒有慈禧老佛爺的高度信任與賞識,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所以,主動給老佛爺文過飾非,那也是題中應有之義。
    隻是,這玩意別整得太過火呀,馬關條約、辛醜條約,動不動就割地賠款,這些一個字都不寫,真的好嗎?
    朱鍾琪暗中長歎了一口氣。
    他在前清時候也曾是道員出身,協助山東巡撫楊士驤辦成了頗具影響力的《山東官報》,並任山東農工商總辦,大小也算個人物,本來完全不至於混到這個寄人籬下的地步。
    奈何當年朱鍾琪在山東的時候,徐樹錚也到那裏混飯吃。風光一時的朱鍾琪,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這個誇誇其談的精神小夥。
    沒想到風水輪流轉,當年落魄江湖的徐樹錚,一下子成為段祺瑞的第一心腹智囊,人稱“影子總理”,權力那是大到沒邊了。
    於是可想而知,正經的地方哪裏還有朱鍾琪的容身之所,因為真沒人敢得罪徐樹錚。
    隻有在趙爾巽的清史館當中還能混口飯吃,一個是趙爾巽在麵子確實足夠大,另一個也是修史事業具有特殊性。
    隻是端人飯碗,就得服人管。
    朱鍾琪索性放下茶杯,起身告辭,耳不聽則不煩。
    繆荃孫看著朱鍾琪的背影,撇了撇嘴,道:
    “這個姓朱的心懷叵測,動輒惡意詆毀我千秋表裏的大清王朝,神馬東西!若是換在大清時候,直接拉到菜市口斬頭!”
    趙爾巽卻搖搖頭,道:“大清雖好,卻也是昨日不可留。我等世受大清之國恩,伏唯傾力編修這部清史,方能對得起皇天後土——隻是這經費……”
    這位前東三省總督大人,正在為經費犯愁。
    其實不是他趙爾巽沒錢,而是清史館沒錢。
    趙爾巽的私人賬戶那可是豐厚得很,八輩子都花不完。但是,公是公,私是私,在這方麵,趙爾巽還是分得很清的。
    清史館每年經費二十六萬四千元,全靠北洋財政部撥款,趙爾巽個人不但一分錢不掏,反而每月還要領三千五百元的薪酬,差半個銀角子都不好使!
    愛大清歸愛大清,那是工作。
    賺薪酬歸賺薪酬,這是生活。
    可惜,北洋政府現在自己已經窮得尿血,撥款越來越費勁,早晚得斷溜!
    “製軍大人,日本不是已經答應襄助經費了嗎?”
    趙爾巽點點頭,又搖搖頭,道:
    “日本人答應每月提供兩萬元,勉強可以應付清史館的開支。但是,清史修到今日之地步,也隻是大輅椎輪之先導,總成、刊印,皆需大筆銀錢……”
    繆荃孫恨恨的說道:
    “那張奉天乃是製軍大人提拔起來的,如今卻百般推脫。那重設的講武堂明日將舉辦正式的開學典禮,其中花費銀錢達數百萬元之巨。若能把這筆錢供給清史館,哪怕一半,還何愁經費不足吔?”
    趙爾巽的眉毛一抖,道:“據張奉天所言,那講武堂的支出皆賴於龍灣韓老實,所以他亦不便擅專……”
    “若把那凶頑的韓老實收拾掉,一切問題迎刃可解!” 繆荃孫滿懷期待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