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照卿轉過身，整個人搖晃一下。
    “能，能不打嗎？”
    恐怕不能，林九見她轉身麵對，一腳蹬過來迅猛出手。施照卿瞪大眼，反應過來拳頭已經到臉上來了，毫厘之間急忙側身閃開。
    倒退出好幾步才搖搖晃晃站住腳跟，施照卿驚愕失色，連平常略帶氣聲的柔軟聲線都實在很多：“來真的？”
    林九掩飾住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豔，雙拳架起，輕輕道一聲“抱歉”，不等她講話，抬腳橫掃追去。
    施照卿一看已經沒得聊，斂了神色，迅速往後退去，躲掉一腳。
    拳拳生風，步步緊逼，施照卿隻能不停的閃避，身子扭的亂七八糟，左搖一下，右晃一下，勉勉強強躲了過去。
    剛剛矮身避開一肘，林九又直麵踢來一腳，施照卿深吸口氣，往後下腰狼狽避開。
    林九隻攻不防，施照卿隻守不攻。
    甚至算不上防守，施照卿連一招都沒接過，死命在躲他的進攻，毫無身法的閃躲，一招一式都沒什麽章法，身子晃來晃去，各種奇異的姿勢全被她拿來保命。
    盡管林九也沒有要和她拚命的意思，隻是出手太快太狠，十分透顯鋒芒。
    多相早就來到秋生他們這裏坐下旁觀，秋生試圖和她搭話，多相淡淡點頭，隻道：“多看多學。”
    於是秋生也不好意思和她講話了。
    文才和多相一樣，盯著那邊的兩人看得入迷。
    半晌後嘖嘖稱奇：“奇怪，師父怎麽會認識這麽漂亮的女孩子呢？”
    秋生本來不太在意兩人的決鬥，聽了這話才轉過眼睛去欣賞，師父的身手不用講的，倒是施照卿，她的身法是絕對的沒有觀賞性。
    難看的出奇。
    文才又道：“欸，這個女孩子好像不會功夫。”
    應該是不會的，秋生緊盯，有些挪不開眼。
    秋生注意到，越到後麵師父出招越是狠辣，帶起的風聲甚至傳到了這邊來。
    秋生皺眉：“不是吧，師父和她有仇嗎？”
    文才：“什麽意思，你沒看到剛剛他聲音夾成什麽樣麽。”
    “這哪像切磋啊。我要是對一個女孩子有丁丁點的好感，死也不會找人家單挑啊，何況這不像有好感，這像他仇人。”
    “啊？”
    多相一言不發，嘴角繃直，圓圓的眼睛半眯起來。
    林九所有的進攻，全都被施照卿躲過去了，或快或慢，或身姿優雅或步伐淩亂，或灰頭土臉或狼狽不堪，每一次的進攻她都躲過了。
    對峙中，施照卿一招都沒有接過，全憑驚人的速度和反應在避戰。
    合理嗎？顯然不合理的。
    林九從出手的第一拳就印證了自己的猜測，突然發起的進攻，她毫無防備且沒有反應時間，在這之下，施照卿居然堪堪躲過了。
    哪怕是林九自己，也不敢打包票能避開這一拳。
    雖然第一次見麵起，林九就注意到了她非同一般的敏捷和速度，但是這種及時閃躲的能力不是有速度就能做到的。
    這更像是一個有幾十載深厚功力的人，刻在骨子裏的與生俱來的條件反射，對危險的敏感能總讓她的身體先腦子一步作出反應，那完全屬於下意識的避險。
    可是問題來了，施照卿看上去不到三十的年紀，哪裏來的三四十年的功力。
    林九往後跳出兩步，刻意背對觀戰的三個人，看了施照卿一眼，又一怔，她居然一點氣都不帶喘。
    果然嗎？
    林九衝上去，在她側翻躲開一鞭腿後，立馬閃身追到她身前，掌心藏著張小符拍向她眼前。
    施照卿瞳孔短暫放大，眼皮不自覺抖了抖，迅速往後翻去拉開距離。
    她好像被這符驚嚇到又好像後知後覺想起來忘了做戲，後翻時落地不穩，啪一聲以臉朝地摔在草地上。
    施照卿趴著不動，原先還不明白林九為什麽要找她切磋，看到這道符才明白，林九是在試她。
    施照卿閉上眼，懊悔不已，怪自己下意識的動作太快。
    其實從第一招開始施照卿心裏已經湧起了不祥的預感，因為她躲的太快，等拳頭從眼前擦過時施照卿才反應過來自己不該躲過去，一時間冷汗濕透了後脊。
    她這一摔，林九的心都沉了沉，難以言喻，看向施照卿的眼神開始變得複雜。
    符紙被他藏進袖子裏，林九緩口氣，走向地上裝死的施照卿，彎腰伸手：“抱歉。”
    施照卿抬頭，淺色的眸子正好迎著陽光，她的眼神有一瞬間居然鋒利無比，像有把利刃藏在眼中。
    林九心一驚，陽光又在她瞳上閃了閃，好似錯覺，應該是太陽太刺眼了。
    施照卿低頭，撐坐起來，把手搭在他掌心，借力站起來，語氣平淡了好多：“從第一次見麵起，你就一直在說抱歉。”
    林九頓了頓，意有所指：“抱歉，不過我想我們很快就能真正意義上過兩招了。”
    施照卿不懂他話裏有話，拍了拍身上沾到的塵土，心裏暗罵他腦子裏隻有過招。
    “我不是一個喜歡打打殺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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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九歎了口氣：“如果不是情況所迫，誰又喜歡打打殺殺呢。”
    正說的好好的，誰也沒想到，林九居然在施照卿完全放鬆警惕的時候又出手了。
    這次是衝著她的脖子去的。
    施照卿顯然也沒想到，等她閃電般作出反應——扣住林九探向自己動脈的手後，卻見他微微一笑，手腕一抖掙開施照卿的手，兩指捏著一根枯草舉到她眼前。
    “施施姑娘的頭發上有雜草。”
    施照卿一怔，壞了，這下徹底掉進他的圈套了。這個老狐狸，施照卿咬牙微笑：“真是多謝。”
    林九扔了草，心沉到了穀底，他的猜測是對的，施照卿絕對不是普通人，隻是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千麵玲瓏。
    私心來講，林九不希望她是，更不希望她和千麵玲瓏掛上鉤，沒有為什麽。
    林九沉了臉，連道別都沒有，轉身揮手叫上秋生文才，頭也不回離開了這裏。
    施照卿站在原地目送他們離開，這一運動，披散在後背的頭發淩亂不已。施照卿攏過頭發，低頭隨意紮了兩圈，淡淡瞥一眼發愣的多相，抬腳轉身。
    王齊多相連忙爬起來跟上去，剛剛一眼看的她頭皮發麻，心裏發慌，一時之間不敢講話。
    施照卿的心情差到了極點，被各種試探的不爽和差點暴露的後怕，她隻想普普通通的過日子，不想惹一身騷。
    一路沉默無言，走出公園來到路邊，施照卿在路口停下，冷冷出聲：“以後不要擅自替我做主。”
    多相整個人哆嗦一下，跟了施照卿這麽久，這是第一次見她冷臉，頓時有些後悔自己擅作主張。
    “對，對不起，我也沒想到他出手那麽重……我以為師父你能打得過的。”
    施照卿隻一聽，莫名過分的煩躁，兩手在口袋裏摸來摸去，什麽也沒找到，最後很重地嘖一聲：“我說過了沒有，我說我不懂功夫。”
    “我錯了師父。”
    施照卿歎口氣，在這兒站了半天正想走開，眼睛一掃看到人行道上有個匆匆而過的人影格外眼熟。
    不會認錯的，施照卿捏住戒指轉了一圈，踮起腳尖朝那邊喊了一聲：“範非生！”
    年輕男人身形一頓，停住腳步看了過來，在看到熟人後向她走過去。
    男人很高，一身黑衣黑褲配上他一張冷酷嚴肅的臉，像是趕去吊唁。
    範非生走近停下，如寒冰一般的目光掃向多相，太陽天裏，多相直感覺從頭涼到了腳，心跳都慢了幾分。
    “師父，我，我看到姑娘了，我去找她玩會兒，你們聊。”
    王齊多相撇開眼睛，拉了拉施照卿的衣袖跑了。
    範非生看向施照卿：“施大人。”
    施照卿沒搭理他，把人拉近了問：“你出來帶煙沒有，我現在很煩。”
    範非生點頭，正要伸手去摸口袋，突然想到謝傾棠說了她現在正在戒煙，不許她抽的，於是收了手又搖頭。
    “沒有帶。”
    施照卿抓抓頭發：“你不和他講他不會知道的。”
    範非生很死板，堅持說沒有。
    無奈，施照卿擺手換了話題：“對了，你要去哪？怎麽匆匆忙忙的？”
    “醫院。”
    “去醫院？”施照卿一愣，“你生病了？”
    範非生搖頭：“幹活。”
    “是老人？”
    “不，是年輕人。”
    “怎麽隻你一個人，謝傾棠那孫子呢？”
    小謝和範非生是拍檔，有什麽活兒往往都是兩人一起出麵的，今天卻隻見範非生一個，倒也稀奇。
    範非生不答話，嘴巴閉的死死的，腦袋低了下去。
    施照卿拉長語調哦了一聲：“又吵架了。”
    “這樣吧，我幫你調和，你給我一支煙。”施照卿微笑，眨了眨眼。
    範非生警覺的很，立馬抬起頭，後退一步：“沒有吵架，我先去忙了。”
    死腦筋，施照卿嘁一聲，四處找多相不見人，倚靠在欄杆上等了一會兒還不見她回來，施照卿翻了個白眼返回公園去尋。
    剛才聽她說看見什麽姑娘了，施照卿原以為多相是遇見老同學了，迫不及待要去敘舊，撥開灌木叢看見她撅著個腚在擼一隻野狗。
    野狗是一隻四眼土狗，兩隻耳朵立著很是威風凜凜，看見生人靠近呲牙狂吠。
    施照卿不怕狗，不將它放在眼裏，走過去輕輕踢了一腳多相的屁股。
    “你說那姑娘呢，怎麽在這兒玩狗。”
    “她叫姑娘呀！”多相挪開屁股，原來是在給四眼狗喂水。
    給一隻流浪狗取名叫姑娘，施照卿想除了這孩子也沒誰了。
    施照卿蹲下，也摸了摸四眼狗，四眼狗意外的很順從，眼珠子認了一眼施照卿，繼續低頭喝水。
    “過兩天我還遇見她的話，就帶她去做絕育。”多相摸著狗，對狗發自內心的喜歡讓她止不住的笑。
    “為什麽要做絕育？”
    “你不知道，她原先沒有那麽瘦的，去年冬天她生了一窩小狗，一共三隻死了兩隻，唯一一隻小崽也被人抱養了。生了崽崽之後，她就一直不太愛吃東西。一直胖不起來，瘦的我心疼，我不想她生崽崽了。”
    這狗確實很瘦，肋骨根根分明，四肢細瘦，可是長得倒很漂亮，很正宗的土狗，很有靈性。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領回家養？”
    多相頓了頓，在思考：“我養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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