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藥了嗎？”
    施照卿靠坐在床頭，雙頰燒紅，精神不振。
    林九站在床邊，聞言一窘，抬起空空兩手，沉默兩秒。
    “沒帶，忘了。”
    施照卿開口想要說話，嗓子卻疼得要命，不受控製咳嗽兩聲，聲音有些暗啞。
    她扶額：“我……叫你來，你不帶些藥來，你人來有什麽用……”
    一時著急，太過擔心以致於什麽也沒想起帶上，他有些不好意思，為她拍了拍背後直起身。
    “我回去拿藥箱。”
    他一走，施照卿又咳了好一陣，嗓子撕裂，咳完更痛了，一說話聲音比之前粗啞不少。
    施照卿絕望地靠回去，完了，我百靈鳥一般的嗓音要變十年老煙嗓了。
    合眼休息沒幾秒，腳步聲很快從屋外轉到客廳再到房間裏來，施照卿呼出一口熱騰騰的氣，睜眼要坐直，床邊卻慢慢地凹陷下去，頭一歪，栽進了一個溫暖可靠的胸膛。
    鼻端縈繞清香，林九雙肩一滯，下意識按住她的肩頭，還沒把人推出去，懷裏的人無意識靠得更近，雙臂跟隨而來纏上腰間。
    毛茸茸的腦袋在身前輕蹭，她小聲喟歎，是打心底的羨慕。
    “哇……你身上…怎麽那麽暖和。”
    她發了燒，隻自己感到冷，身上卻燙得要命。林九叫她鬆手，她含糊應了一聲沒有動作，她兩臂收緊好似兩條火鞭將他捆著。
    掐開她的下巴，扔進兩粒小藥片，外層化開苦澀在嘴裏蔓延，施照卿強睜開眼睛，揪著他衣領要哭出來。
    “你個混蛋！”
    混蛋……
    哽咽嘶啞的尾音連綿發顫，眼尾上泛粉紅，林九瞳仁一顫，混蛋也認了。
    別開臉，扶她坐好，端來杯子給她喂水。
    就著林九的手，勉強喝下去大半杯溫水，藥片雖是衝下肚裏了，但舌尖的苦澀依舊揮之不去。
    施照卿推開他的手，搖頭示意喝不下了，林九作罷，放了杯子，手指屈起下意識擦去了她嘴角溢出的水珠。
    她喝了藥安穩睡下，不哭不鬧，林九坐在床邊守了半晌，本來打算要走的，剛剛起身，被子裏伸出一隻粉白細手，輕飄飄將他拉住。
    沒走成。
    以為她醒了，林九驚訝回頭，發現她仍閉著眼，輕鬆一口氣，拉開她的手。
    拉開她的手——
    拉不開。
    她使著勁兒呢。
    施照卿閉著眼，卻微微蹙眉，好像那藥片的苦味還沒消散，聲音也愁苦愁苦的。
    “你要去哪兒？”
    這回真的驚到了，林九抬頭，心虛鬆開手。
    “你沒睡著？”
    施照卿掀開眼皮，有氣無力說：“不是，才醒。”
    她的感官真是驚人地敏銳，林九不禁為之震撼，隨後語氣無奈道：“我該走了。”
    林九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鬆手。
    施照卿無視掉，側臥在床上，淚眼欲滴，可憐巴巴問他：“你走了，萬一我晚上又燒起來了怎麽辦？”
    “我——”他語塞，一時猶豫不決。
    施照卿鬆開他的衣擺，抓住垂在身側的手掌握住，慢慢拉了回來，輕聲說：“林九。”
    她的聲音好像有蠱惑人心的能力，待回過神來，他已在床邊坐下，但此時走了，又抹不開麵子。
    實力一向強大的人，生了病身體虛弱，很容易缺乏安全感，何況施照卿又生著病又帶著傷。
    “留下吧，陪我。”她開口。
    再一次聽到“留下”兩個字，林九不免晃神，她先前對他說過很多次，他要麽沉默要麽婉拒。
    雖然現在這兩個字對他已經是既定的事實，但她恐怕還是想親耳聽到他說出口。
    心中的柔軟被觸動，林九身體放鬆靠上床頭。“睡吧，我留下來陪你。”
    將她的手放回被子裏後，想要抽回手，施照卿閉眼，左手緊緊抓著他的大手不鬆，腦袋靠上去。
    “別動了，這樣很暖和。”
    林九僵住不動，手上溫軟緊握，軟軟熱熱的臉貼在手背，一動不敢動。
    正要閉眼裝睡，她又說：“關燈。”
    清靜心經默念不到兩遍，靠坐讓身心放鬆，倦意很快湧上，除了右掌緊握著她的手，全身都鬆懈下來，什麽時候睡著的也難曉得了。
    淩晨兩三點的樣子，施照卿滿身熱汗醒來，左臂好像丟失了，右手攀上額頭燒已經退下去。
    神誌清醒不少，知道自己的左手不是丟了，是壓太久麻痹了，被子密不透風將她裹著，蒙出一身汗水。
    已經夠熱了，她左手還是死死抓著另一個熱源沒放，更熱了，她轉動著輕鬆許多的脖子，林九坐在床頭沉睡，右手埋進被窩裏被她緊緊抱著。
    施照卿擦了擦汗，剛動了掀被子的想法，喉嚨裏瘙癢一陣又咳起來。
    還是要愛護自己的身體，不然生病了總麻煩別人也不好。
    她將裹成蠶蛹的被子正常攤開，拉開一點蓋到林九腿上，左手還是針紮了一樣發麻。
    她抬頭觀察林九一眼，小心翼翼張開手掌鬆開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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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手得以活動，她坐起來，將被子拉高重新蓋到林九身上去，他一半自己一半，這才滿意躺下。
    被子分出去太多，漏風，四處漏風，熱汗消退後涼意陣陣悄襲。
    施照卿翻轉打顫的身子麵向林九，認命一樣，重新握住林九的手掌，順勢抱住小臂，直到溫暖漸漸攀升，才慢慢睡去。
    即使半夜醒過一回，但這一夜依舊睡得好極了。
    一覺到天明，眼中酸澀消散施照卿掀開眼皮，漆黑的房間，明亮的光線在大窗簾底端四射綻放。
    高燒退去，她已經徹底醒了腦袋，眼珠幾番轉動最後鎖在身旁的男人身上。
    他還沒醒，眉頭微蹙，好像陷入重重夢境，昨夜為他蓋的被子早已經從身上滑落到了大腿上。
    施照卿正要撐坐起來，左手卻被什麽牽絆住，才回想起來兩人緊緊握在一起的手掌。
    掀開被子小心翼翼往裏看一眼，當場愣住足足四五秒，果然還緊緊牽著，施照卿兩頰一熱，不能共情昨晚的自己。
    真是的，林九怎麽可以由著她胡來呢。
    她坐起來，帶動林九的手腕抬起，他的手腕纖瘦，腕骨微凸，手背延伸到腕上的青色經絡也略微外凸。
    施照卿本意是撒開手，目光落到此處，不由自主伸出食指，在他手腕上輕輕按了按。
    怕吵醒他一點就過，施照卿醒了神，鬆開了手掌，慢慢從他手裏抽出。
    滿是汗水的手心就要從他掌中脫離，雙眼緊閉的人突然不滿地嗯了一聲，右手一動，滑走的手再度被他緊緊握住。
    施照卿嚇了個激靈，他這樣坐著肯定一晚上沒睡好，不想將他叫醒，本想偷偷起了，將他放到床上去睡。
    但現在看來好像有點麻煩。
    正思索著，枕頭邊上的手機叮鈴一聲突然響了，手機屏幕閃爍一下亮起來。
    施照卿扭身一把抓過，手機還在連連震動，她急忙下拉屏幕按了靜音。
    不知道誰發來的信息，連著發了好幾條。
    施照卿抽不出手，左手反被林九握著，右手艱難操控著手機。
    瞟一眼屏幕左上角，居然已經十點多了，他們竟然就這樣一覺睡到了十點半。
    不可思議，她扭頭看了眼歪頭熟睡的林九，這個人一看就不像能睡到十點半的人，竟然還沒醒。
    手機還在震動，施照卿低頭，單手拿著手機，費勁地伸長食指，努力去夠綠色的聊天軟件。
    顫顫巍巍點開綠泡泡，發來的消息置頂列表，她的母親，趙女士的荷花頭像上頂著一個顯示數字5的小紅點。
    施照卿點進去。
    【卿卿寶貝，今天是周末，你起來了嗎？】
    【還沒吃飯吧】
    【媽媽來看你咯，你老爸殺了隻鴨子，叫我來燉給你吃哦】
    【還帶了好多小白菜哦】
    【看來寶貝還沒醒，沒關係，媽媽到樓下啦】
    等……等會兒，到樓下了？
    施照卿大腦空白兩秒，一分鍾前的消息到樓下了，現在豈不是已經坐電梯上來了。
    那旁邊這個人怎麽辦？
    施照卿難以和她的母親解釋，聲稱單身的她怎麽在家裏變出一個活生生的男人來。
    手機甩回床上，施照卿顧不上還在睡的人，猛地坐起來，左手終於從他手裏抽出。
    林九悠悠轉醒，腰酸背痛坐起來，摸到腿上的被子先是一愣，低頭去看，自己幾乎大半的身子都快躺上床來了。
    “你你……”
    耳邊是急促的呼喊，他扭頭，原來她早就醒了。
    左手捏著右手臂的穴位緩解麻木，腦子簡單回想昨晚，林九也很快清醒。
    他下床伸了伸腰，隨後探了探她額頭的溫度。
    “燒退了。”
    施照卿一把將他的手拍掉，在床上跪坐，伸手將他從床邊推開，急急喊著：“你你快躲起來，快！”
    躲起來？
    林九睜大雙眼，這話怎麽說？
    我見不得人嗎，還是有什麽人要來？
    施照卿急得咬手，眼睛四處轉著，在屋子裏挑選他的藏身之處。
    躲衣櫃，不行不行，她媽媽最愛翻她的衣櫃對其作出批評；躲廁所，不行不行，趙女士一段路程結束後，必須要做的事就是上廁所；躲床底，不行不行，她這床沒底，就算把床墊子掀開了林九也躲不進去。
    她一臉慌亂，林九甩了甩手臂，按住她：“你怎麽了？”
    突然，她鎮定下來，想到了她在家裏賴床的時候，明明才九點，趙青嵐偏要在客廳放著山歌，扯著嗓門喊她起床。
    “起來了起來了，卿卿寶貝快起來了，十二點還不起，太陽曬屁股了。”
    此時必然一樣的，她說是到了樓下，說不定還在半路堵著呢，怎麽可能就到樓下了。
    施照卿的慌亂瞬間消散，鬆了口氣，說：“沒事，你快回去吧，我媽——”
    “咚咚咚——”
    話被打斷，林九轉頭看向門外，離開床邊。
    “有人敲門，我去看看，你起來洗漱吧。”
    施照卿心裏咯噔一下，差點昏過去，不是應該在路上嗎，怎麽來得這麽快？
    “林九，你回來！”
    臥室的門已經被他順手拉上，施照卿慌裏慌張從床上爬起來，拖鞋穿反了也不知道，抬頭隻知道追不上林九了。
    她隔著木門聽著，玄關處的大門門鎖已經被林九擰開，隱隱的交談傳回耳中。
    眼前發黑，施照卿扶著牆，在臥室看了一圈，不然我找個地方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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