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夜無夢，林九便早早醒了，醒來腦子尚還不清醒，愣愣盯著陌生的天花板有兩三秒，才發覺耳邊一癢，多了個人的喘息聲。
    神經立馬繃起來了，整個人差點彈射起來的時候，一隻帶著香氣的手臂就貼了上來，緊緊抱住了他。
    他的大腦當下就宕機了，驚恐睜大了眼。
    不等他思考，另一具柔軟的身軀緊跟著挨了上來，他的胸膛前立馬就多了個毛絨絨的腦袋。
    正要大叫出聲，低頭卻看到一張熟悉的麵容，林九僵住，慢了兩拍反應過來，緊繃的身體鬆懈下，想起這是在施照卿的房間。
    不想將她吵醒，林九率先起了。
    搞好個人衛生後，他去廚房轉悠了一圈，沒菜了，中午隻能將就一點，用昨天的剩菜炒飯吃。
    9點多的時候，施照卿醒了，睜不開眼，一摸身床邊早就涼了，意識清醒了，張口大喊林九的名字。
    林九急忙衝進房裏，問：“怎麽了？”
    施照卿坐起來，朝他張開手臂，“你什麽時候醒的？”
    “醒了沒一會兒。”林九走過去，床邊坐下將她抱起來，彎腰替她套上毛絨絨的拖鞋。
    施照卿有些不滿，“怎麽不叫我？”
    “我想讓你多睡一會兒。”林九放開她，扶她站起。
    “下次叫我一起，醒來碰不到你我很失落。”她不大高興低著眉，嘴角也低撇著。
    林九一陣心軟，輕輕捏了捏她的小臂，答應說：“好，知道了。”
    扶著她小心去往衛生間，“伺候”了洗漱，林九又帶著她慢慢走到餐桌，趁吃早飯的時候和她說，中午隻能吃炒飯了。
    施照卿咬著他買回來的包子，不在意講：“我喜歡吃炒飯。”
    林九又說：“家裏沒菜了。”
    施照卿一頓，“去買。”
    林九不說話，隻看她，施照卿啃了兩口包子突然反應過來，抬頭，盡量朝著他的方向。
    “你，你一個人去嗎？”
    林九頭疼，他也不想她一個人留在家裏，可是雙眼看不見，出門也不方便。
    他依舊默不作聲，思忖著。
    施照卿聽不見他聲音了，一瞬間心中無限低落，不知道他要去多久，她不怎麽想一個人待著。
    一下子手裏的包子就不香了，咀嚼兩下覺得難吃無比，隻囫圇咽下，也不說話了。
    耳邊是無邊的寂靜，靜到耳朵裏隻剩不知道哪裏來的嗡嗡聲。
    施照卿皺眉，她從前也不是一個離不開別人的人，如今這身膽色沒退，但卻下意識想要去依靠別人了。
    不能給他添麻煩，本來照顧我這樣一個雙目全瞎的人已經夠糟心了，剛萌生出來的一點撒潑耍賴立馬扼製，施照卿微笑講：“你去吧，我在家等你就好。”
    她的微笑在林九眼裏顯得很牽強，還有些無助，心裏頓時一揪，難受了，於是也不再思考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直接說：“一會兒收拾一下，我和你一起去。”
    施照卿一愣，下意識摸上眼睛，低低地說：“我就不去了，你去吧。”
    “留你一個人在家裏，我更不放心。”
    “我一個人在家有什麽不放心的？”施照卿笑一下。
    林九說：“我不想讓你一個人待著。”
    “可是會很麻煩。”她有些擔憂，替他擔憂。
    他有些奇怪，“和你一起怎麽會麻煩呢。”
    她徹底說不出話，也算默認了。
    接下來比較令他困擾的就是替施照卿換上要出門的衣服了。
    她看不見，就不能挑選自己想要穿的漂亮衣服，隻能描述給林九聽，可是好像描述他也不太能準確找到那件衣服。
    隻能隨意了，憑感覺和眼光去尋找。
    找出了衣服，牽著她的手告訴她哪邊是正反，將衣服放在她麵前，然後林九轉過了身去。
    身後床上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是布料的摩擦，還有不甚明晰的施照卿穿衣略有費勁的喘息聲。
    林九閉著眼，好一會兒才聽到一聲“好了”。
    旋轉過身去，她已經換上了新衣服，坐在床上等待，臉色微微泛紅，正抬手將衣領裏的發絲撩出。
    林九靠近，為她被衣服弄得淩亂的頭發理了理，又翻出一件外套來，叫她抬手替她套上。
    “我看今天天氣不太好，外麵可能會有點冷。”
    “好。”她乖乖點頭，很順從，抬起胳膊讓袖子穿上。
    之後，便全程由林九扶著手臂，從家裏到樓下，再到超市，一刻也沒曾鬆過手。
    扶著手臂的手，也變成兩隻手相互扣在一起，緊緊牽著，緩慢在超市裏移動。
    有人或沒人，有推車或貨物架，林九也都會貼近耳邊，一一和她“轉播”實時畫麵。
    因為活物的動靜她能聽見並分辨，但畢竟超市裏靜物不少，她不能靠耳朵聽，隻能林九和她說。
    期間也送過一次手，快走到結賬台的時候，施照卿突然想起來家裏的牛奶也快沒了，要添新的，問林九買了沒有。
    林九看一眼購物車，“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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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照卿便鬆開了他的手掌，接管了購物車的推動權，肩膀輕輕撞了撞林九的身體，“我在這兒等你，你去拿一些牛奶來吧。”
    林九想也沒想，“不行，你和我一起回去拿。”
    施照卿無奈地說：“那很慢嘛，你看我們才買一點菜就浪費了那麽多時間，再帶我來回跑一趟，天都快黑了。”
    雖然沒那麽誇張，但是林九沒拗過她，無奈答應，可放不下心她一個人，左右看一圈，找了個暗中一直盯著他們看到售貨員阿姨，請她幫忙照看一下施照卿。
    售貨員阿姨一驚，立馬樂嗬嗬答應了，讓他放心去。
    繞著架子轉了兩圈，等林九抱著兩三盒牛奶回去時，施照卿已經圍了好幾個不認識的男青年了。
    林九一走，她身邊空了下來，即使遮住了雙眼，僅憑著下半張臉，她這少有的美貌也很容易被人發覺。
    就這樣靜靜站著，一句話不消說，眼睛被蒙上，更具神秘，很快就有女生靠近，興奮問她是不是什麽角色扮演。
    施照卿搖頭，笑著和她說自己在等人。
    她一笑，女生頃刻呆愣住，回過神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要退開，腦子卻有著暈頭轉向，腳下不注意踩上了推車的滑輪。
    輕微的動靜立馬引得她側過頭，耳朵微動，在那女生就要跌倒的時候，瞬間伸出了手，緊緊抓住她的手臂，用力一帶將人拉了起來。
    剛剛一下就快摔倒，女生被嚇得魂不附體，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被拉正，站穩後，劫後餘生似的拍著胸脯，最後震驚看向施照卿。
    “你看得見？！”
    施照卿鬆開她，再次搖頭，“我看不見。”
    女生驚訝不已，半天說不出話，“謝，謝謝。”
    “不客氣，下次當心。”施照卿說。
    聲音堪稱溫柔，女生聽得耳朵一軟，再次羞紅臉，捂著臉跑開了。
    有人上前，被吸引的男生也就提起了膽子，紛紛靠近搭訕。
    但是這美人一句話也不說，隻是微微笑，笑容莫名更給了他們自信，色膽一提再提，有齷齪的更直接伸出了手。
    林九眉一皺，眼一眯，當即沉了臉，抱著牛奶重重撞開那幾人，“借光。”
    路過那個人，借著外套和懷裏牛奶的遮掩，他抓住那隻豬手，重重往下扳去，鬆手的同時聽到一聲突兀的慘叫聲。
    牛奶被他放進購物車裏，隨後轉身緊緊抓住施照卿的手，佯裝驚訝看向幾人。
    “這位小兄弟是怎麽了？”
    幾位男青年驚愕散開，有人不解看向多手的人，也問：“你怎麽了？”
    那人憋紅了臉，明知道是林九幹的，但自己行為下流，開口指控便等於變相出賣自己。
    於是他一句話也講不出，紅著臉搖頭說：“沒事，剛剛不知道誰踩了我一下。”
    幾人沒趣撇開眼，又看向施照卿，問：“能，能給個聯係方式嗎？”
    林九牙關一下咬緊了，這幾個沒眼力見的臭小子，看不見我們甜蜜的牽在一起的手嗎！
    施照卿有感覺到被他握住的手變緊了，於是笑說：“還是算了，我先生已經很不高興了。”
    說罷，還將他們緊牽在一起的手抬起來給幾人展示。
    林九不覺驕傲起來，在他們雙手被展示的同時，鼻腔裏忍不住冷哼了一聲，是對臭小子們赤裸裸的蔑視。
    臭小子們看見後竟然愣住，看看施照卿又看看林九，不可思議講：“你們是一對？我以為這是你哥哥。”
    “天啊，真冒昧！”有人驚歎。
    “對不起……”有人羞愧。
    林九冷著臉哼一聲，一句話也沒丟下，一手牽著施照卿，一手推著購物車，慢慢挪去結賬，身後的注目禮送著。
    出門買菜花了大半天的時間，接下來又是一整天窩在家裏，因為看不見，施照卿的手機已經整整一天半沒有打開過了。
    她再怎麽樣也得回複一些信息了。
    自動關機的手機充上電，林九在施照卿的授允下，輸入密碼打開了她的手機。
    一開屏，便湧入了大量的信息，響個沒完。
    林九側頭看一眼，手指下滑，將手機給靜音了。
    三個未接電話，兩個是來自趙青嵐，一個是來自謝傾棠。
    微信消息更不用說，全是紅點。
    林九率先替她回撥了母親趙青嵐的電話。
    很快接通。
    施照卿走了一天，這樣慢吞吞，看不見小心翼翼地走，真的很費體力，很累。
    此刻她癱坐著，大半的身子靠在林九身上，全身卸下力，懶懶的一動也不想動。
    手機捏在林九手裏，她隻需躺著說話就行。
    電話那頭傳來一道聽上去很年輕的男聲，施照卿喊他“爸爸”，林九心一跳，身子莫名地坐直了。
    男聲聽著年輕，卻很嚴肅，電話裏很不高興問：“閨女，我聽媽媽說你耍朋友了？”
    遭了，施照卿才想起來這茬，她忘了和她爸爸說起這件事了。
    施照卿剛想坐起來，想到什麽後又軟軟的重新躺回去，說：“是呀，前一陣嘛，我忘了和你老人家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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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卿，你可要擦亮眼睛，爸爸告訴你，天底下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你沒談過戀愛，可別被男人騙了，要留點心眼，知不知道！”
    施照卿：“……”
    突然被貼上不是好東西標簽的林九：“……”
    施照卿無奈，提醒說：“爸爸，您說話收著點，您未來的好女婿就我身邊坐著呢。”
    對麵沉默兩秒，隱隱聽見趙青嵐的聲音在背景裏，“啊呀，小林還可以的，我見過……”
    對麵冷哼一聲，說：“那又怎麽樣！男人都是人前一套背後一套，就是想把我女兒騙到手……”
    “好啦好啦，爸爸別說啦，等過一陣子我們就回來看你們，現在讓小林給你打個招呼。”
    施照卿抬高手臂，摸到林九的臉，輕輕拍了拍，示意他開口。
    林·不是好東西·九一陣緊張，反複吞了幾次口水，才開口：“伯父好。”
    施照卿的手早就在他嘴邊等候了，剛問候一聲，便迅速捏住了他的兩片嘴唇，手動閉嘴，然後對電話裏說：“行了吧，未來女婿向您問好，沒事我掛了，爸爸媽媽再見。”
    然後一巴掌拍在仍在心跳加速、怔愣中的林九的腿上。
    林九眼疾手快，立馬掛斷了電話。
    還沒緩過神，不過看樣子，施照卿的父親很不喜歡自己，或許說是他的未來女婿。
    林九：“你爸爸好像不喜歡我。”
    施照卿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不是不喜歡你，他不喜歡所有覬覦他女兒的男人。”
    “那我……”
    “不要擔心，他很尊重我的意見，況且你很好啊，他一定也會喜歡你的。”
    將他突然忐忑的情緒安撫好，重埋回他肩上，“回信息吧，那麽消息呢。”
    林九收攏心思，點點頭，將未讀的信息一條一條念給她聽，再替她一條一條回複。
    直到將最後一個小紅點也回複完畢，施照卿猛鬆一口氣，抱著他胳膊說：“有些渴了。”
    林九立馬去接來一杯溫水，喂她喝下，看一眼時間，也快到飯點，於是講：“你就坐著，我去做飯。”
    施照卿沒鬆手，問：“我能站在門口嗎？”
    “為什麽？”
    “方便你盯著我。”
    林九同意了，扶她到廚房門口，搬來一張椅子讓她坐下。
    施照卿父親的那通電話實在讓林九揮之不去，做飯也心事重重，意識到自己在擔憂什麽，又令自己發笑。
    回神看一眼門邊托腮用耳朵傾聽的施照卿，林九又瞬間安了兩百顆心，沒什麽害怕的。
    我足夠愛她，此後未知的萬難便全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困死困死。我想想，第幾章結書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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