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角落裏，一叢繁盛的竹林掩住了過往行人的窺探。
    竹葉簌簌作響，一對俊男美女相對而立，相顧無言。
    兩人有挺長一段時間沒見過麵，墨司曜隔著幾步距離，望著麵前的少女。
    王楚楚隔代遺傳了她祖母當年江南第一美人的美貌，白皙纖弱，眉目如畫。
    她身著一襲月白色織錦緞麵的厚披風，披風邊緣用銀線繡著精致的冰紋，
    領口處，一圈柔軟潔白的狐毛輕輕環繞，襯得一張玉潔的小臉如她的名字一般楚楚動人。
    “小公子，你與她，過得好嗎……”
    王楚楚仰起臉，雙眸濕潤如江南煙雨潤澤，眼波流轉間，如同水鄉的瀲灩波光。
    和薑雪璃截然不同的婉約清麗。
    錦城美人個子高挑，五官立體濃豔，視覺衝擊力強烈，大多數都是墨王妃這種明豔不可逼視的濃顏係長相。
    墨司曜從小見識過墨王妃和柳側妃你死我活的互相陷害，打心眼裏覺得濃顏係長相的女人不好惹，惹不起。
    他從前最是喜愛王楚楚這般柔柔弱，看起來沒有半點攻擊性的女子。
    薑雪璃長得也挺柔弱的，恰好長在了墨司曜的審美點上。
    但薑雪璃也僅僅隻是長得柔弱，她喜歡穿顏色鮮豔的衣裳，頭上身上掛滿叮叮當當的環佩，整個人鮮活明媚，一拳能轟塌一堵牆……
    墨司曜想到薑雪璃，嘴角不自覺上揚，嗓音裏帶著笑意，“多謝王姑娘關心，我和阿璃過得很好。”
    王姑娘，這般生分的稱呼。
    王楚楚眼尾泛紅，顫抖著問道，“那小公子從前對我的好，都是假的嗎？”
    墨司曜深吸一口氣，歉然道“王姑娘，過去是我自作多情，希望你能原諒我那會兒的孟浪。”
    王楚楚潸然淚下“曜哥哥何必說這種話？你明知道我的心意……”
    墨司曜抬手想給她擦拭眼淚，手伸到一半，停在了半空。
    他心底對王楚楚的感情頗有些複雜。
    作為錦城四大美人之一，美貌隻是王楚楚不值一提的一個優點。
    她性子溫柔嫻靜，有著良好的家教，為人賢良淑德，恭謹孝順，一直美名在外。
    她秀外慧中，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無論是長輩宴席上的即興表演，還是同輩宴會上的才藝交流，她永遠是最耀眼的那個。
    美麗，溫柔，大方，得體，賢惠，
    她具備了所有女子該有的美好品德，
    她隨便哪一個優點單拎出來，都是各家適齡單身男青年的心儀對象。
    更何況，她是王家主枝嫡女。
    主枝，意味著她的祖父祖母，父親母親，兄長幼弟，皆是王家的實權人物。
    嫡女，意味著她從小接受了最正統的教育，誰家娶她回去，都有一個現成的執掌中饋的模範當家主母。
    墨司曜其人，文不成武不就，花錢如流水，最是需要這麽個賢妻幫扶他成家立業，如同錦城所有的富貴人家一般，平平順順的過完這一輩子。
    如果沒有薑雪璃這個意外，翻過年，或者說再等個一年半載，墨司曜有很大的機會能抱得美人歸。
    哪怕王家不大願意把王楚楚嫁給墨司曜，但墨家最顯赫的三個適齡青年，墨司淵專情蘇家小姐，墨司燁的身份始終差了一些，墨家最合適聯姻的人隻剩墨司曜了。
    更遑論，王楚楚中意墨司曜。
    王楚楚是深閨養出來的女兒，輕易不能拋頭露麵，吃穿用度上更是嚴格按照上層世家的標準來培養。
    她困在四四方方的大院裏，一言一行都有人時時刻刻盯著她，她不能有自己的喜好，不能出半點差池，規規矩矩地按照長輩的期望活著，像一個被無形絲線操縱的木偶，完美而虛假。
    墨司曜活的那麽肆意灑脫。
    小時候他會給她講市井小民的逸聞趣事，會給她帶街頭的小吃食，
    她不想學琴棋書畫的時候，隻有他會說非得學那些東西作甚，會彈琴還不如會彈棉花，哪天家道中落了還能有一門手藝謀生……
    身為王家嫡女，王楚楚享受著世人豔羨的榮華富貴，卻沒有了自由。
    她心底願意嫁給墨司曜，王家在觀望，她沒有勇氣說出她的心意。
    她以為墨司曜會等她。
    墨司曜卻娶了薑雪璃。
    她以為墨司曜會討厭薑雪璃。
    墨司曜卻讓她忘了過去。
    她好像一個笑話啊。
    “墨司曜，如果我說我心悅你，你會不會娶我？”
    王楚楚問出口的那一瞬間就後悔了，同時心底又有隱隱的期待和解脫。
    她期待墨司曜的肯定。
    她想給自己一個解脫。
    她不甘心。
    墨司曜愣怔住。
    王楚楚上前幾步，這些年來，頭一次逾越規矩地握住他的手，“曜哥哥，我想聽你親口說，你願不願意娶我。”
    墨司曜心亂如麻。
    若是沒娶薑雪璃之前，王楚楚問他願不願意娶她，他必定毫不猶豫地說他願意。
    或者說，在他和薑雪璃沒圓房之前，王家同意了他們的親事，他可能會吵著鬧著休了薑雪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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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吧？……
    薑雪璃和王楚楚有什麽可比性？
    王楚楚什麽都比薑雪璃好，他閉著眼選都應該選王楚楚……
    薑雪璃愛慕虛榮，表裏不一，囂張跋扈，揍他就跟揍兒子一樣毫不留情，他是受虐狂才會喜歡她……
    受虐狂墨司曜抽出手，正色說道“楚楚，生活沒有如果，所有時過境遷的假設都不切實際。”
    “我承認，如果之前你能堅定地說你願意嫁給我，我們會成親。”
    “隻是，你從未回應我的心意。”
    “我隻是你的備選項。”
    “所有人都說我不是良人，你不敢賭，你不敢嫁給我，你害怕嫁給我會變成旁人眼中的笑話。”
    “不是的，”王楚楚泫然欲泣，“你明知道，你明知道我的苦衷……我不能，我不能違背家裏的意願……比起兒女情長……”
    “比起兒女情長，家族的榮耀才是你必須守護的責任。”墨司曜苦澀地笑了笑，“楚楚，我理解你的意思，我尊重你的選擇。”
    “所以，”
    “我們就這樣吧。”
    “祝你早日找到屬於你的幸福。”
    王楚楚螓首微垂，眼淚如斷線的珠子簌簌落下。
    墨司曜於心不忍，從袖子裏抽出一塊灰藍色帕子，剛要遞給她，發現拿錯了，趕緊收回去，換了另一塊淡青色的帕子。
    王楚楚眼尖，他收回去的那張帕子，右下角歪歪扭扭繡了兩朵淡粉色的花兒。
    她眼睛不受控製地看向墨司曜的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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