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院，夜燈如豆。
    墨司淵端坐上首，靜默不語，手中一杯熱茶早已變涼，沒了一絲熱氣。
    薑雪璃倚靠在墨司曜的懷裏，渾身止不住地微微顫栗，一雙手冰冰涼涼。
    墨司曜雙手包住她的手搓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搓熱，有些焦急“阿璃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我讓墨書叫太醫過來給你瞧瞧……”
    “我沒事。”薑雪璃強打精神，回握住他的手，“相公，我累了，我們先歇下好嗎？”
    “好好好。”墨司曜自是忙不迭應下，起身抱著她就要往屋裏走，甚至沒顧上墨司淵還在這裏。
    墨司淵似是剛回過神，放下茶杯，淡淡開口“薑雪璃，你既然認定了曜哥兒能護著你，這事遲早都要說清楚，如今何必要逃避？”
    薑雪璃指甲狠狠掐進肉裏，哀聲求道“世子，容我再想想行嗎？我實在，實在……”
    她早就做好心理準備，會有這一天，
    她藏不住的。
    但她實在沒想到，竟然這麽快就要東窗事發了嗎？
    也不是沒有預兆，薑雋承那會兒突然去邊關，她隱隱約約有了不好的預感。
    她速度已經夠快了。
    她甚至都沒和薑雋承說一聲就嫁進了墨王府，
    還是不夠。
    短短月餘時間，她和墨司曜都還來不及有更多的牽絆——
    如果能再給她一點時間，
    如果她能順利懷上墨司曜的孩子，
    如果墨司曜能更喜歡她一點，
    也許她會有更多的勝算……
    墨司淵不給她思索的時間，徑直開口“當斷則斷不斷則亂，曜哥兒有知情權和選擇權，你要自己說還是我來說。”
    墨司曜從來不像他刻意表現出來的那樣吊兒郎當稀裏糊塗，他在百花樓已經猜到了，薑雪璃有事瞞著他，
    還不是小事。
    關於她為什麽突然這麽著急地設局嫁給他的原因，呼之欲出——
    嶽雲起。
    風雲會。
    從鳳琳琅寫下嶽雲起三個字開始，薑雪璃就不對勁了。
    “阿璃，不用擔心，任何事都有我在呢。”墨司曜手心溫柔地撫摸著薑雪璃的長發，
    抬頭問著墨司淵，“哥，這件事，很嚴重嗎？”
    墨司淵不懂他問這話是什麽意思，他仔細在腦海裏過了一遍，點頭“很嚴重，我們墨王府不一定能兜住。”
    “那就先不說了。”墨司曜低頭親了親薑雪璃的發頂，“阿璃累了，我們先去歇息了。”
    墨司淵頗有些意外地輕歎一聲，“你倒真是變了不少。”
    若是從前，依著墨司曜的性子，薑雪璃敢欺瞞他，算計他，墨小公子必然是刨根問底，再狠狠報複回去，絕不會就這麽輕描淡寫地連問都不問。
    墨司淵深深看了一眼緊緊依偎在墨司曜懷裏的薑雪璃，
    往日鮮活明媚的一張臉慘白慘白的，散落的長發襯得一雙杏眼愈發清淩淩的，真真是楚楚可憐，竟是叫他都生了幾分憐惜，
    他不由得軟了語氣“行了，不必過分憂心，天塌下來我……”
    頓了頓，
    “我墨王府給你頂著。”
    說罷，他放下茶盞，起身往門外走去。
    薑雪璃喊住他“世子。”
    墨司淵停住腳步。
    “謝謝你。”
    屋簷下懸掛的氣死風燈搖搖擺擺，火光明昧不定，一抹玄色身影漸漸隱入夜色——
    一夜大風吹，吹得枯枝落葉簌簌作響，卻是意外的好眠。
    清晨，朝陽透過窗欞上的桃花紙灑落進來，空氣裏細小的粉塵在光線裏盤旋飛揚。
    墨司曜從背後擁住薑雪璃，低聲問道“阿璃，你嫁與我的時候，有沒有，就哪怕隻有一點點，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
    “沒有…”
    薑雪璃翻過身，兩人麵對著麵，能很清楚得看到對方眼底彼此的身影。
    墨司曜神色黯然“也是，你一開始是想嫁給我哥的……”
    薑雪璃攀住他的脖子，單手控住他的後腦勺，鼻尖抵著鼻尖，呼吸交織，
    “墨司曜，我沒有一點點很喜歡你，我是很多很多的喜歡你。”
    哪怕你不知道我為什麽喜歡你。
    哪怕你早已忘了那個煙火璀璨的深夜，你隨口安慰我的那句話，“你不會沒人要的，你好好長大，長大了我娶你。”
    我記下了。
    你忘記來娶我，自己來嫁你。
    ——是很多很多的喜歡呀！
    墨小公子神清氣爽地起床洗漱。
    薑雪璃全身酸痛，罵了一句“禽獸！”
    墨司曜笑著捏捏她的鼻子“你相公若是禽獸不如，阿璃就該愁著如何熬那滋補的藥一天給我灌三頓咯。”
    話糙理不糙。
    假如墨司曜中看不中用……
    薑雪璃蹭了蹭他的手心，就算墨小公子不中用，她也喜歡他。
    手底下的皮膚觸感細膩光滑，墨司曜坐到床沿，連人帶被地把人抱起來坐到自己的腿上，臉埋在她的脖頸處呢喃
    “阿璃，怎麽辦，我越來越喜歡你了，我們永遠不要分開好不好…”
    “跟你在一起真的很開心，你站在那裏，什麽都不做，我隻要看到你就覺得很開心…”
    “阿璃，你怎麽這麽好，我一點都不好，隻有你覺得我好……”
    薑雪璃聽著他細細碎碎的想到哪裏說到哪裏，
    愛意從耳邊傳到心底。
    糾結了好一會兒，她低聲開口“墨司曜，我一開始嫁給你，確實是在算計你。”
    墨司曜嗯了一聲“能值得阿璃算計是我的榮幸。”
    薑雪璃忍不住調笑道“你說的對，墨司燁求著我算計他我都沒答應呢。”
    墨司曜喜滋滋地誇道“你做得對，他渾身上下全是心眼子，你玩不過他。”
    薑雪璃笑了笑，轉入正題“墨司曜，你還記得我們的新婚夜嗎？”
    墨司曜心下一咯噔。
    這般濃情蜜意的時刻，怎麽好端端來了個送命題？
    薑雪璃垂著眼，聲音輕不可聞“你說還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薑家的種……”
    墨司曜結結巴巴“那，那會兒，那會兒我就是…就是胡說八道，你，你就當我……”
    “我不是薑家的女兒。”薑雪璃抬頭，定定看著他，“我爹是嶽雲起。”
    十年前，叛國投敵的鎮國大將軍，嶽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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