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安靜下來。
    門窗緊閉，燃燒的燭火在空氣中微微晃動，發出輕輕的劈啪聲。
    墨司淵也算是少年老成的人了，此刻麵上卻是難掩震驚。
    玉妃娘娘還活著的話……
    他腦中閃過無數個念頭，絲絲縷縷縈繞成一團的線索，最終都指向一個目標……
    嶽將軍，嶽夫人，玉妃娘娘，
    他瞬間明白了，
    聖上這是在下好大一盤棋啊！
    墨胤端起酒杯與墨遇隔空碰了碰杯，淡然道“淵哥兒，你還是不夠淡定。”
    這要他怎麽淡定啊啊啊。
    半個錦城的青樓都是墨王府的產業，他掌握著本朝最全麵最精密的情報網，愣是沒查到玉妃娘娘一絲半點還活著的信息……
    不是他菜。
    是這些個老狐狸太狡猾了。
    不，聖上不是老狐狸，
    他是獵人。
    他們都是獵物。
    墨遇少見他這般心思形於色的模樣，不禁起了逗趣之心，繼續扔炸彈“那你猜猜嶽夫人如今在哪裏？”
    嶽夫人當年自請去匈奴，委身於單於烏維，換來邊城戰事結束，給了嶽家軍暫時喘息的時間。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烏維惦記的不過是曾經遙不可及的女神，女神跌下神壇後，草原公主卻也隻是個尋常女子。
    墨司淵翻閱過宮中塵封的絕密情報，
    草原公主雅若去了匈奴，烏維稀罕了一段時日，給了她不少的體麵，很是風光了陣子。
    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何況雅若嫁人生子過，早就不年輕了。
    烏維沒多久就暴露出本性，換了一個接一個年輕美貌的美人兒，冷落了雅若。
    若是如此便也罷了，那烏維性情殘暴，氣量狹窄，雅若當初拒絕他的求愛，他早就懷恨在心，
    身邊寵妾瞧出他心思，挑唆著給他出了報複的法子——毀掉一個女子，最直接最殘忍的手段莫過於把她踩在爛泥中。
    烏維把雅若扔到了軍營中……
    雅若衣不蔽體的慘死在軍帳，據說屍首還被掛在匈奴皇城的城門樓上曝曬三天三夜，最後扔到亂葬崗喂了野狗……
    燦若明珠的草原公主竟是淪落到這種下場，誰人不唏噓感慨？
    墨司淵實在不相信傳奇的嶽夫人會是那樣潦草離場，但那塵封在皇宮的絕密檔案……
    墨胤點點頭“演戲演全套，情報是真的，也是假的。”
    突厥到錦城一路千山萬水，烏維想在路上想截獲一封情報輕而易舉。
    皇宮守衛森嚴，但防不住裏應外合，墨司淵的人都能翻閱到絕密情報，某些人想看自也是能看到。
    迷惑敵人的最好方式，虛虛假假，真亦假來假亦真，假亦真時真亦假。
    情報是真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情報是假的……
    墨司淵靈光一現“嶽夫人不是嶽夫人！”
    他這話莫名其妙，墨胤卻是誇了一句“淵哥兒確實聰明，同是墨王府養大的孩子，我家曜哥兒怎的就沒你一半聰明？阿遇，你是不是故意的？”
    “種子不同，怎能怪結出的果子不同？”墨遇道。
    墨胤上下打量他一眼，點頭讚同“常言道，歹竹出好筍，你這根歹竹卻也是生出了兩個好兒子，可憐我家曜哥兒到底不是你親生的，你區別對待朕能理解。”
    “呸。”墨遇不雅地翻了個白眼，“就不該給你養孩子，含辛茹苦把你兒子養大，沒有半分好處不說，還嫌我沒把他養好……”
    再說了，是他沒養好嗎？
    墨老太妃和墨王妃心疼墨司曜從小爹娘不在身邊，溺愛得緊，打個手板心都不許，他沒把墨小公子養歪已經很不容易了好嗎。
    墨胤打斷他的話“怎麽沒有半分好處？他喊你父王，喊我皇伯父，你還有什麽不知足？”
    “皇兄，我有八個兒子。”
    他還有十來個女兒。
    那麽多親生的小孩喊他父王，他好像很稀罕墨司曜喊他父王一樣……
    也不是，墨司曜喊他父王，喊他親爹皇伯父，每每看到墨胤那張鬱鬱不樂的臉，他心下暗爽，無於言表……
    他那是暗爽？
    分明是明爽。
    墨胤剜他一眼，問“昭昭可曾遞信回來？”
    “沒。”墨遇不正經地笑，“皇兄，你後宮佳麗三千人，嫂嫂不要你咯~”
    “放屁。”墨胤臉色綠油油的，“朕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潔身自好。”
    錦城有個最不是秘密的秘密，皇宮有個不能說的秘密，當今陛下那方麵不太行……
    皆因墨胤後宮隻在登基時立了皇後，封了四妃九嬪後，不選秀不廣開後宮——趙皇後和妃嬪們都是他當皇子時所娶進府的舊人，
    也就是說，墨胤當了皇帝後，再不曾有新人進宮，
    宮裏宮外都在揣測他是不是雄風不在……
    說的好聽是不近女色潔身自好，說的難聽就是陽偉不舉……
    “不~近~女~色，潔~身~自~好~”墨遇嘖嘖嘖歎道，“皇兄不近女色潔身自好都能生幾十個孩子，若是近女色不潔身自好，那皇兄該生多少個孩子呢？皇宮都住不下吧，國庫養皇子都得入不敷出……”
    聽聽，此為人言否？
    墨胤直接一酒盞砸過去。
    墨遇接住酒盞，身子前傾過來，“皇兄惱羞成怒了呀？皇兄您在床笫之間馳騁疆場，嫂嫂在外頭替您開疆辟土，您說說您對得住嫂嫂嗎？”
    “朕有苦衷。”墨胤道。
    好蒼白無力的“苦衷”。
    墨遇沒再咄咄逼人，坐回椅子上，執起酒壺倒了一杯酒推到墨司淵麵前，“淵哥兒，聽懂了嗎？”
    “嗯。”
    墨司淵一個晚上接收了太多太震驚的信息，腦袋懵懵的，麵上勉強還能維持平靜。
    墨胤十分讚賞“曜哥兒比我幸運。”
    他說著瞥了墨遇一眼，
    他這弟弟聰明是聰明，太懶。
    墨遇眼皮輕掀“曜哥兒天生命好。”
    可不是命好！
    天下為棋盤，聖上為執棋人。
    他們所有人都是聖上的棋子。
    玉昭是西域，草原公主是突厥，鳳王爺是南疆，嶽家軍是邊城，
    四海升平，一統天下！
    墨司曜甚至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用做，這麽多人替他殫精竭慮，鞍前馬後……
    墨司淵強壓激動，若是曜哥兒登基，憑他們的情分，
    他，自由在望……
    隻是，墨司曜鎮得住這群狐狸嗎？
    墨胤卻是笑了笑“淵哥兒，格局打開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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