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秀媛端著滿滿一盆髒衣服走出家門，聽到水房裏的對話，回頭看了眼家裏今天不出車、還在睡懶覺的丈夫，突然來了情緒。
    “熙明！熙明！”
    她抱著髒衣盆折回臥室，喊醒了丈夫：
    “我突然有點累，衣服你去洗吧。”
    賀熙明睡得正香，突然被喊醒，難免帶著點起床氣，臭著臉道：
    “你搞什麽！我累了一星期，難得放一天假，還使喚我幹活？”
    “隔壁秦崢跑長途回來不也在水房洗衣服？你每天都回家，哪天不睡飽覺？洗個衣服怎麽了？又沒天天喊你幹活。”
    白秀媛委屈得眼睛都紅了。
    嫁過來到現在，家裏的大小事哪件不是她在操心？
    家務更是一把抓，不僅從不喊他幹活，還把他照顧得妥妥帖帖——
    晴天幫他洗頭、晚上給他洗腳、吃飯給他盛飯、喝水給他遞杯……
    可以說從頭發絲到腳趾頭，哪哪都有她的付出！難得喊他洗一次衣服，居然這副態度。
    賀熙明覺得妻子有些莫名其妙，昨晚不是還好好的？睡了個覺起來造反了？還是說昨晚沒滿足她？
    他抓了抓頭發：“行了行了，你要是真累的話，衣服先放著，你也上床來，我陪你再睡會兒。”
    “……”
    可白秀媛不知怎麽了，今天非要他洗一次衣服：
    “既然醒了，你先把衣服去洗了。”
    “你有病啊！洗衣服是你們女人的事，幹嘛非要讓我去。”
    “誰說是女人的事？隔壁秦崢不是男人啊？”
    “你今天怎麽回事？張口秦崢閉口秦崢，既然他那麽好，你找他去呀！嫁我幹嘛！”
    “你！”
    白秀媛氣得滿臉通紅。
    “賀熙明你蠻不講理！”
    “不講理的是你！我好端端睡個懶覺，你鬧什麽鬧！”
    “我這是鬧嗎？分明是你不體貼我！”
    “對對對，我不夠體貼，那你換個體貼的人嫁去！”
    “賀熙明！！！”
    白秀媛氣得摔了洗衣盆。
    結婚時買的紅雙喜牡丹花搪瓷盆隨著“哐啷”一聲脆響，磕掉了幾塊瓷釉，露出黑漆漆的鐵皮。
    兩口子爆發了有史以來第一場爭吵。
    動靜之大，令左鄰右舍詫異不已：
    “吵架的是小賀兩口子？還吵這麽凶，發生什麽事了？”
    “不知道啊，他們兩口子不是挺恩愛的嗎？從沒紅過臉，今兒這是怎麽了？”
    白秀媛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突然間有種情緒想要發泄。
    好似冥冥中失去了某樣重要的東西，讓她變得比以前急躁、焦慮。
    好在她很快冷靜下來，紅著眼眶撿起地上的搪瓷盆，然後一言不發坐在桌子邊默默落淚。
    賀熙明這會兒哪裏還有睡意，扒了扒頭發，下了床。
    “媳婦兒……”
    “嘔——”
    白秀媛聞到他身上遺留的酒氣，突然一陣反胃，伸手捂住嘴，幹嘔了好幾下。
    “怎麽了媳婦兒？”賀熙明嚇了一跳，“你真生病了？”
    他以為她剛才說不舒服是故意在作呢。
    “走走走，我帶你去醫院看看。”
    可家裏的自行車被他媳婦租給廠裏的職工換雞蛋了，賀熙明隻好一路背著她去了廠部衛生所。
    “什麽？我媳婦兒有了？我要當爸爸了？”
    聽完醫生的診斷，賀熙明搓著手，歡喜得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他和媳婦的第一次婚前就發生了：定親後兩人在市心公園的小樹林約會時，一時沒忍住嚐了甜頭。
    也就是說一炮就中了！
    他可真厲害！
    白秀媛也柔和了神色，雙手放在肚子上，眉目低垂：原來是懷孕了？難怪壞情緒說來就來。
    這下放心了！
    她懷上了賀家的金孫，在婆家算是站穩了腳跟。
    雖然嫁進了賀家，成了賀家的媳婦，但沒懷上孩子之前，總覺得低人一等，每次去婆家，都伏低做小、委曲求全，直到此時此刻，肚子裏有了賀家的骨肉，才讓她徹底揚眉吐氣。
    從今往後，她就是真正的城裏媳婦了！
    ……
    謝姎此時還不知道白秀媛懷孕了，不過就算知道，也沒什麽想法。
    原世界裏，白秀媛可是生了五個娃呢，這才哪到哪。
    她拉著秦崢先去供銷社、後去糧油站，忙活了半天，花出去一堆錢票，買回來一堆鄉下不太好買的物資。
    第二天起了個大早，趕隻有早晚兩班的中巴車回娘家了。
    永城下麵十六個公社，紅旗公社因地理位置的原因是最窮的，而她娘家所在的桐嶺大隊又是紅旗公社裏最窮的。
    中巴隻到公社汽車站，公社到大隊還沒通車，路也崎嶇不平，但要是真的靠兩條腿走，起碼得走上老半天。
    秦崢認識公社的駕駛員王紅兵，當年一個駕校班畢業的，每次來都會給他捎點出車帶回來的稀罕貨，順便借他的自行車一用。
    “崢哥，自行車你盡管拿去騎，用多久都行。”王紅兵收了一包本地買不到的過濾嘴香煙，沒等秦崢開口就把自行車鑰匙遞了過去。
    秦崢也沒同他客氣，接過車鑰匙道：“過陣子我可能會跑一趟滬城，有什麽要帶的，你列個單子，等我來還自行車了給我。”
    “那感情好！”王紅兵雙眼鋥亮，“我娘正為我妹的嫁妝發愁，男方發來了188元彩禮錢，按理說我家也該多備幾件像樣的嫁妝，可你也知道的，咱們這兒的供銷社，連個高腳痰盂都買不到，暖水瓶有票還得排隊。崢哥你要是真去滬城，幫我捎個暖水瓶吧。”
    秦崢點頭應下了，隨後和王紅兵小聊了幾句，就告辭走出了公社，撐著自行車讓媳婦兒坐上來。
    “你這個朋友還挺實在。”
    謝姎坐上後座，單手摟住男人的腰，另一個手挎著竹編小菜籃，裏頭是兩斤趕早搶到的新鮮五花肉，其餘的東西收在包裹裏架在車籃上。
    秦崢回頭看了她一眼，見她坐穩才長腿一蹬，騎了起來。
    “過幾天去滬城拉的貨比較重要，廠裏多半派我去，你有什麽想買的？”
    謝姎想了想，家裏似乎不缺什麽。
    不過滬城是個好地方，物資種類比永城齊全多了，就讓他看著這邊沒有的買點兒，不拘什麽。
    秦崢嘴角噙著笑：“離出發還有好幾天呢，你慢慢想，想到了告訴我。”
    謝姎也揚起了嘴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