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4章 他要學會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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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站起身,走向門口,經過趙奕身邊時略停了一下。“帶他去休息,給他拿些厚實衣物和食物。”這話是對季星洲說的。
    季星洲點頭應下“是,阿姐。”
    季如歌掀開皮簾,寒風立刻灌入,她頭也不回地走入風雪之中。
    季星洲走到趙奕麵前,神色複雜,但還是公事公辦地道“跟我來吧。”
    趙奕沒有立刻移動,他又看了一眼京城的方向,心中湧上悲涼,原來他才是被拋棄的那個。
    然後,他邁開腳步,跟上了季星洲,走向萬福村深處,走向一條他從未設想過的、冰冷而真實的新生之路。
    季星洲領著趙奕走出議事堂,冰冷的空氣瞬間包裹而來,與屋內爐火的餘溫形成鮮明對比。趙奕下意識地裹緊了身上單薄的南境衣物,寒風像細針一樣紮透布料。
    萬福村不大,房屋低矮而堅固,多用石塊和厚木搭建,屋頂覆蓋著厚厚的積雪。村民們穿著臃腫的皮襖,臉上帶著被風霜刻蝕的痕跡,看到季星洲都會點頭致意,目光掃過趙奕時,則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好奇,但沒有明顯的敵意,更像是在評估一件新來的物件。
    季星洲沉默地走在前麵,穿過幾條被踩實的雪路,來到村子邊緣一處獨立的矮屋前。屋子比其他的更簡陋些,但看起來還算完整。他推開門,裏麵是一個狹小的空間,隻有一張鋪著幹草和獸皮的簡陋床鋪,一個粗糙的木桌,還有一個幾乎熄滅的火塘,寒意並不比外麵少多少。
    “以後你住這裏。”季星洲的聲音沒什麽起伏,“自己收拾。火石在桌上,柴火在屋後,自己去搬。食物每天會有人送來,最初是糊糊和幹肉,以後看你表現。”
    趙奕沒說話,隻是掃了一眼這處容身之所。比囚牢好,但也僅此而已。
    季星洲繼續道“傷沒好利索之前,不用你做工。但別想著跑。村子四周都是雪原和哨卡,你跑不掉。被抓回來,下場不會好。”
    他頓了頓,看著趙奕那張沒什麽血色的臉,“阿姐說了給你機會,但北境不養閑人,更不養廢物。能不能活下來,看你自己的本事。”
    說完這些,他不再多言,轉身離開,留下趙奕一個人站在冰冷的屋子裏。
    門關上,隔絕了外麵的光線和風聲,隻有從縫隙裏透進的幾縷微光,照亮空氣中漂浮的塵埃。極致的安靜籠罩下來,隻剩下自己呼吸的聲音。
    趙奕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身體開始抑製不住地因為寒冷而微微發抖。他走到床邊,伸手摸了摸那粗糙的獸皮,冰冷僵硬。他又看向那幾乎熄滅的火塘,裏麵隻有一點灰白的餘燼。
    母親那句“悉聽尊便”又一次尖銳地刺入腦海。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嗆得肺管發疼。這疼痛卻讓他混沌的腦子清醒了一點。
    他走到桌邊,拿起那兩塊冰冷的火石,又走到屋後,那裏堆著一些耐燒的柴火,同樣冰冷潮濕。他抱了一捆回來,蹲在火塘邊,嚐試打火。
    動作很生疏。他在家時從未做過這種事。火石磕碰了幾次,隻有零星的火星濺出,很快熄滅。手指因為寒冷和用力變得僵硬通紅。
    一次又一次失敗。
    一種更深沉的絕望開始攫住他。連生火這種最基本的事都做不好,在這苦寒之地如何活下去?難道真要像季星洲說的,成為一個凍死餓死的廢物?然後被那些北境人像掃垃圾一樣清理掉?
    不。
    這個念頭猛地竄起,帶著一股狠厲的勁頭。
    他不能死。至少不能這樣毫無價值地死掉。那些拋棄他的人,或許正希望他悄無聲息地消失。
    他集中精神,回想著偶爾見過的仆役生火的動作,調整著角度和力度。火星終於引燃了幹草絨,他小心翼翼地吹氣,看著微弱的火苗顫巍巍地升起,舔舐著潮濕的柴火,發出滋滋的聲響,冒出濃煙。
    他繼續小心地添柴,吹氣,濃煙嗆得他咳嗽,眼睛被熏得流淚,但他沒有停下。終於,一小堆不算旺盛但持續燃燒的火升了起來。
    橙紅色的光芒驅散了小屋一角逼人的寒意,也映亮了他臉上混合著煙灰和淚痕的狼狽,以及眼底那簇終於穩定下來的、冰冷的火焰。
    他坐在火堆旁,伸出凍得發麻的手靠近取暖。熱量緩慢地滲透皮膚,帶來針紮似的刺痛感,卻也帶來了活著的實感。
    第二天一早,有人敲門。是一個穿著皮襖的北境老婦,手裏端著一碗冒著微弱熱氣的、看不出內容的糊糊和一小塊黑硬的肉幹。她打量了趙奕一眼,沒說話,把東西放在門口的石墩上,就轉身走了。
    趙奕端回屋子。糊糊沒什麽味道,甚至有點焦糊氣,肉幹需要用力撕咬才能扯下一點,嚼起來像木屑。但他沉默地、一口不剩地吃完了。
    下午,季星洲又來了,丟給他一套舊的、但厚實的北境皮襖和靴子。“換上。你的衣服頂不住這裏的晚上。”
    趙奕換上了皮襖。衣服帶著一股濃重的羊膻味和另一個陌生人的體味,尺寸也有些不合身,但確實暖和了許多。
    接下來的幾天,日子重複而單調。養傷,吃飯,睡覺,花大量時間收集柴火維持那堆火不滅。送飯的有時是老婦,有時是另一個沉默的漢子。沒人跟他多說話,他也保持沉默。
    雖然大家都不善言辭,但是在吃食和住處方麵並沒有苛待自己。
    雖然比起在京城,這裏的吃食差太多了。
    起初自己是難以下咽的,但是最難吃,最難熬的時候他都挺過來了,何況是這個時候。
    之前那都是清湯寡水看不到一點油腥,可至少現在碗裏還有肉糜,對自己來說已經很珍貴了。
    那些還被押著做各種苦力的京城來的紈絝們,還在受難呢。
    自己現在,如同掉進福窩裏,他得知足才是。
    想到這裏,端起桌上的碗,朝著嘴裏灌了下去。
    他要知足,要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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