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合同有毀約這個說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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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夏禹手頭暫時無事,便挨著謝夭夭坐下。
小姑娘正在餐桌上專注地寫著作業,筆尖劃過紙頁發出規律的沙沙聲。他隨手從自己書包裏抽出一本資料,安靜地翻看起來。
柳熙然則嚴格遵守著她那“節省電費”的原則,抱著手機窩在303那張寬大的沙發裏聽課。
屏幕的光映在她臉上,起初她還強打精神盯著看,可漸漸地,那雙原本亮晶晶的眼睛越眯越小,像被無形的重量壓著往下耷拉。
屏幕裏的講師畫麵還在繼續,她的呼吸卻已變得輕緩而綿長,帶著一種陷入深度睡眠的安寧節奏。
唐清淺自然也跟著過來了。坐在電腦前,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碼無聲滾動著。
其實項目已經打磨得相當成熟,運行起來穩定流暢,鮮少出現bug。
但夏禹堅持要等到明年再正式發行。於是此刻,她也隻能對著這些早已爛熟於心的代碼繼續“精雕細琢”。
指尖偶爾在鍵盤上敲擊幾下,更像是一種習慣性的動作,眼神卻有些放空,思緒似乎飄到了別處。
夏禹側身,低聲對身旁的謝夭夭說了句什麽。小姑娘抬起頭,眉眼彎彎地點了點頭,笑容幹淨純粹。夏禹這才起身,動作很輕。
他順路走到沙發邊,目光落在蜷縮成一團的柳熙然身上。屏幕早已暗下去,耳機線淩亂地纏繞在她頸間,手機也滑落在抱枕旁。他小心翼翼地替她摘下耳機,將手機放到茶幾上,又拿起旁邊疊好的薄毯,輕輕抖開,蓋在她身上。
毯子落下的瞬間,柳熙然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清是夏禹,嘴角立刻咧開一個傻乎乎的笑容,無意識地伸出手臂虛虛環抱了一下,咕噥了一句什麽,隨即又沉沉睡去,呼吸更加安穩綿長。
唐清淺背對著他們坐在電腦前,指尖懸在鍵盤上方。她聽到了夏禹走近的腳步聲,一步一步,踩在地板上發出的聲音。不知為何,心髒毫無預兆地、不爭氣地多跳了兩下,讓她握著鼠標的手指微微收緊。
“我去樓下和爺爺奶奶說點事”,夏禹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平靜如常。
剛才翻書包才想起,老陳給的申請表需要監護人簽字,雖然自己代簽也行,但總歸當麵說一聲好。
“下個樓還要穿外套”?唐清淺沒有回頭,目光依舊落在屏幕上,餘光卻注意到他外套衣擺。
“隻有電子版,得出去打印”。夏禹解釋道,拉上外套拉鏈,聲音隔著布料傳來,“很快回來..”
“帶著我”。
唐清淺倏地轉過身,仰頭看著他,目光清亮,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她想起了早餐桌上夏禹那份陌生的鬆弛。
夏禹對上她的視線,那雙深邃的眼中沒有驚訝,隻有一片沉靜的、了然的微光。他頓了頓,隨即點了點頭:“..行”。
兩人穿戴整齊出門。樓道裏的寒氣撲麵而來,饒是夏禹有所預料,冰冷的空氣依舊像細密的針,爭先恐後地往肺裏紮。
“想明白了”? 剛走下兩級台階,唐清淺清冷的聲音就在他身後響起。
夏禹的腳步在台階上頓住。他緩緩轉過身,目光落在唐清淺臉上。冬日的樓道光線昏暗,她的麵容在陰影裏顯得格外清晰。
“嗯”。
他隻應了一個字。沒有刻意的解釋,沒有沉重的負擔感,隻有一種“事情就是這樣,我在處理,也在生活”的尋常。
那些複雜的、纏繞的、令人窒息的問題——關於責任、關於選擇、關於未來——它們依然存在,像窗外尚未落盡的梧桐葉,懸在枝頭,清晰可見。
但此刻,它們還未落下。
夏禹的改變,並非大刀闊斧的宣言,而是細微末節處的沉澱。他不再被“必須立刻完美解決一切”的焦灼感所驅使,不再時刻用“人渣”的枷鎖審判自己每一個細微的舉動。
他接納了柳熙然的“歪理”——在能力範圍內,對在意的人好,不必時刻背負著“公平”或“責任”的沉重十字架去衡量每一次付出。他允許自己“暫時解決不了”,允許自己“就這樣生活著”。
“自己想明白的,還是...” 唐清淺追問。
“柳熙然”。夏禹沒有猶豫,清晰地吐出這個名字。
他耐心地等著唐清淺走下最後兩級台階,站定在他麵前。然後,他極其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她垂在身側的手。
掌心傳來的涼意讓他微微蹙眉。
“打印店就在小區門口不遠”,他緊了緊握著她的手,試圖傳遞一點暖意,語氣恢複了平常,“咱倆走著去”?
唐清淺怔住。所有的思緒仿佛瞬間被抽空,隻剩下手背上傳來他掌心的溫熱觸感。
她下意識地低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她的手指纖細冰涼,被他寬大溫暖的手掌完全包裹。
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有些飄忽地應道:“嗯”。
兩人慢悠悠地踱向小區出口。路過那棵熟悉的梧桐樹時,夏禹停下了腳步,仰起頭,目光在光禿的枝椏間逡巡。
“唔..還有..”他眯起眼,似乎在認真清點那些頑強掛在枝頭、在寒風中瑟縮的枯葉。一陣冷風不合時宜地卷過,又帶落兩片打著旋兒的葉子,讓本就稀疏的枝椏顯得更加伶仃。
“看上去..也就剩個二三十片的樣子”?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身旁的人。
唐清淺的視線也掃過樹梢。她當然不會說出自己已經數了一遍、得出“還剩三十七片”這種精準到無聊的數字。
她隻是淡淡地移開目光,語氣帶著點清冷:“大概吧。而且現在...”她頓了頓,尾音裏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意,“..還有數的必要麽?”
夏禹眉梢微挑,他其實也沒真去數,不過是心血來潮,想看看身邊這個心思縝密又慣於隱藏的小姑娘會不會接茬罷了。
不過倒是..少有地看到唐清淺另外一麵。
兩人又往前走了一小段,小區門口打印店的燈光已經清晰可見。冬日清冽的空氣裏,夏禹帶著笑意的聲音忽然響起,打破了沉默,語氣輕鬆得像是在談論天氣:
“對了,唐小姐”。
“嗯”?唐清淺側目看他。
“說起來,之前和唐小姐簽那份口頭‘落葉合同’時,好像忘了約定毀約條款”?
唐清淺腳步微不可察地一頓。她確實..完全沒想過這茬。
在她心裏,夏禹說出口的承諾,尤其是關於她們的,幾乎等同於鐵板釘釘,從未設想過他會有“毀約”的可能。
毀約?這個詞壓根就沒出現在她的字典裏,更沒想過夏禹會主動提起——哪怕是以這樣玩笑的語氣。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悶氣悄然升起,混合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她唐清淺,什麽時候需要擔心別人毀她的約?從來隻有別人小心翼翼怕她反悔的份!
但唐清淺是誰?她絕不會在言語交鋒上輕易示弱,尤其是在夏禹麵前。
唐清淺迅速斂起那一閃而過的異樣,下巴微微抬起,勾勒出她精致的下頜線。她斜睨了夏禹一眼,聲音帶著慣有的矜傲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毀約”?她輕哼一聲,仿佛聽到了什麽荒謬的笑話,“夏先生是覺得,我唐清淺的合約,是簽著玩的”?
夏禹迎著她的目光,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帶著點促狹:“哪敢啊,唐總。隻是本著契約精神,想完善一下細節嘛。萬一..我是說萬一,到時候唐小姐覺得時機不對,或者..”
他故意拖長了尾音。
她秀氣的眉毛輕輕蹙起,側過頭,清冷的眸子斜睨著他,帶著點審視的意味:“哦?夏先生這是..在提前給自己鋪後路”?
她的語氣聽不出喜怒,卻隱隱透著一絲“我看你怎麽編”的壓迫感。
“或者覺得我表現不佳,想單方麵終止合約呢”?夏禹攤了攤手,一臉無辜,“總得有個說法不是?比如違約金什麽的”?
“嗬”。唐清淺輕哼一聲,重新邁開步子,步伐似乎比剛才快了一點,仿佛要把這個“討人嫌”的家夥甩在身後。
她沒回頭,清冽的聲音順著風飄回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
“夏禹,你少來這套。那份‘合同’..不存在毀約的選項”。
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最終還是選擇了最直白也最有力的表達:“落完了,就是落完了。你答應過的”。
語氣斬釘截鐵,仿佛在陳述一個既成事實,根本不給“萬一”留下任何空間。
夏禹看著前麵那個纖細卻挺直的背影,冬日的陽光勾勒出她清晰的輪廓。
她走得很快,像是在掩飾什麽,但那句“不存在毀約的選項”卻擲地有聲,帶著她特有的、不容置喙的強勢,卻也泄露了她心底那份篤信。
他快走幾步追上去,與她並肩而行。風掠過光禿的梧桐枝椏,發出細微的嗚咽。夏禹沒再提“毀約”的事,隻是笑了笑,聲音在寒風中顯得格外溫和:
“知道了,唐總。條款您說了算”。
他側頭看向她線條優美的側臉,陽光在她長長的睫毛上跳躍。
“之前我的處理方式有問題..” 他的聲音很輕,“不過現在..幸虧合同沒有違約金”。
唐清淺沒有看他,隻是目視前方,嘴角卻幾不可察地向上彎起一個極小的、滿意的弧度。
小區門口那家熟悉的打印店招牌,已經在不遠處清晰可見。
梧桐葉,又悄無聲息地落了一片。
